第八章 古刹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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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含煙方接近密林邊緣,目光一觸及林内倏然住足,微一沉思,暗暗說道:這蔽天密林向西南綿亘數一裡,林内暗無天日,黝黑幾不可辨五指,遠古森林必多毒蛇猛獸,況且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極易遭人暗襲,自己雖不懼怕,但這批東西下流伎倆層出不窮,所用暗器又是淬過劇毒,令人防不勝防,自己又何必自找麻煩?不如由林上橫過,一來可免遭人暗襲,二來樹頂上眼界也廣得多,更容易發現敵蹤。

     心念一決,微一提氣,身形已飄上樹梢,站在一枝比小指還細的嫩枝上,微風過處身形不住随葉浪上下起伏,儒衫衣袂飄揚,譽為臨風玉樹實不為過。

     他放眼極目遠眺,遠方一條山脈婉蜒由東南伸向西南,高插峻峰,起伏崗巒,隐約可見,正是橫亘川陝交界處的米倉、大巴二山。

     密林寬逾數裡,盡頭處是一片無垠的草原,野草長有人高,草叢中林立不少嵯峨怪石,僅靠北面,距腳下這座密林約三裡處,另有一座較小密林及一座殘破廟宇外,十數裡内渺無人煙。

     看了半天,除那座較小密林及那座殘破古刹無法窺見及内部外,其餘一覽無遺,竟是毫無一絲風吹草動。

     柳含煙緩緩收回目光,微感詫異暗暗忖道:難道就在這片刻間,這批人就飛了不成?不然,憑自己目力,十裡内就是一隻鳥雀也休想瞞得過自己,怎地看了半天未見半個人影,眼前那座密林與那座古刹确是暗透着古怪,莫非…… 心念至此,倏見遠處長有人高的野草叢中,電也似冒起一個人影,然後在古刹門口微一頓身形,一閃而沒。

     柳含煙心中一喜,人已如脫弩之矢,踏着樹梢飛馳趕去。

     他身負絕世輕功,這一盡力施為,其疾如禦風飛行,恍如一縷輕煙,數裡密林轉瞬即盡。

     那座古刹距這邊密林邊緣,約有三裡路程,柳含煙進勢不變,甫近林邊,儒袖微微一揮,人已由林頂倏地拔起四五丈高,然後劃成一道弧狀,向長有人高的野草上落去。

     他仍預備在這數裡野草尖端上,用草上飛輕功,直向古刹飛馳。

     就在他腳尖距野草尖端不到兩尺之際。

     蓦聽一聲冷喝:“打!” 一點綠芒由他身後左側五丈處,一座人高嵯峨怪石後飛出,疾若閃電般襲向他左太陽穴。

     綠芒快極,一閃即到,柳含煙早已領教過這東西歹毒,不敢輕攫其鋒,還好他在一路飛馳中早已暗暗戒備,雖如此,但是他仍未料到對方會在此地猝然出手暗襲,不免微感失措。

     此時他真氣已盡,一見綠芒飛到,忙一斂神,猛提一口真氣,儒袖揮處,一個身形硬生生的又倏拔起五、六尺。

     身形剛起,綠芒已自腳底不到兩寸處飛過,“嗤”的一聲沒入草叢中,一縷濃煙升處,野草為之盡焦,的是險極! 柳含煙恨透了這批卑鄙的東面,驚怒之餘殺機頓生,半空中挫腰側身,怒叱一聲雙袖猛揮,一片淩厲罡風湧向嗟峨怪石。

     “砰”的一聲大響過處,嵯峨怪石被罡風震成碎石千百,四處激揚,飛落草叢中。

     怪石已除,大響過後,四周又恢複适才寂靜。

     數十丈内,空蕩如前,除微風吹過,草浪起伏,沙沙作響外,哪有半條人影? 柳含煙猶不信邪,劍眉微剔,冷哼一聲,繞着僅存的半截石根,在十丈外飛馳一圈。

     一圈過後,憑他那超人目力,仍是一無所見。

     他不禁詫疑欲絕,雙眉深蹙,哺哺自語道:“這件事真是令人費解,石後有人隐伏着是斷斷不會錯的,如今怪石已除,怎地未見人影?要說他是出手暗襲自己後乘隙逃去,那更是不可能,四周野草雖長有人高,但如有人在下走動,草浪必會翻動,難道這人一身輕功已練至刹那絕迹的地步?……不對,果真如此,他用不着以暗器偷襲自己啊,這……” 揣測半晌仍是不得要領,想不透其中道理。

     心中一氣,便不拟再推測,空候下去,他意猶不信地目光一掃四周,然後懷着百思莫解的心情,雙足微點草尖,人已如脫弩之矢,複向三裡外古刹馳去。

     他剛躍出五丈,突然聽到身後适才半截石根處的野草中“忽”的一響。

     心中一驚,倏然回顧。

     一個黑衣蒙面人由石根處叢草中冒出,由草面上疾奔蔽天密林中。

     柳含煙雙眉倒挑,方要追趕,可惜為時已晚,黑衣蒙面人在草面上隻一個起落,已隐人蔽天密林中。

     柳含煙恨得牙癢癢的,“逢林莫入”的規矩下,隻有徒呼負負,望林興歎。

     氣恨交集之際,忽然心裡一動,暗說:我倒要看看你是在何處藏身的。

     随即,他一縱身由五丈外草面上飄落在半截石根上,伏身撥開野草一看,不由失聲笑道:“好狡猾的賊子!” 近半截石根的地上,挖了一個人可容身的深坑,坑約有一人多深,深坑邊上,棄放着一個比坑口略大的蓋子,蓋子由野草編成,顔色與附近草色一模一樣。

     想是适才隐人密林的黑衣蒙面人,躲在怪石後面出手暗襲柳含煙,暗器出手後,又匿身在這深坑中,蓋上蓋子,屏息躲藏,緻使柳含煙遍察附近十丈,仍未能見得半個人。

     也是那黑衣蒙面人命大,柳含煙氣令智昏,忘了用上天視地聽之法,不然就是黑衣蒙面人躲得再密,恐怕此時也早已橫屍在這野草叢中了。

     柳含煙看得不禁暗歎對方心思鎮密,料事如神,布置出人意表。

     連連暗歎,看了一陣後,站起身子,又向古刹馳去。

     這座古刹座落在較小密林之前,距這片較小密林不過五丈遠近,寺後有一條小路直通密林深處。

     這座寺廟,看似古刹,其實并不古,隻不過是多年乏人駐節照料,略顯殘破而已。

     柳含煙先前不到頓飯時間,身遭兩次暗襲,險些使他含恨埋骨荒郊,所以早已心生警惕。

     如今他面臨這适才有人現身的古刹,荒涼凄清的氣氛中,更使他處處提防。

     他略一回顧身後,一閃身便飄進寺門。

     甫一進寺内,一幕慘絕人寰令人不忍卒睹的景象,便已映入他眼簾,隻看得他劍眉倒挑目眦欲裂,殺機狂熾。

     寺門與大殿之間的左側天井中,橫七豎八倒卧了十幾具鮮血淋漓的剝皮無首屍體,地上灑遍了鮮血。

     大殿牆上,釘了十幾張半于人皮與十幾顆死像猙獰的頭顱,斷頸處,猶一滴滴的仍在滴血。

     一座荒涼殘破古刹,一時竟恍如羅刹屠場,人間地獄。

     柳含煙俊面滿布煞氣,暗忖道:由這十幾具屍體的死狀看來,這些人顯然死去未久,怎地自己未見半個人影?莫非對方業已驚覺自己到來,藏起來啦? 心念一動,閃身飄入大殿。

     星目一掃,但見殿内神龛殘破,龛幔隻剩下幾縷焦黃布條,到處蛛絲塵封,遍地鴿翎蝠糞。

     寂靜、空蕩,毫無一絲人影。

     越是寂靜、空蕩,氣氛也越顯陰森可怖,令人毛發悚然! 柳含煙雙臂暗蓄真力,蹑足屏息,一步一步的,緩緩走了進去。

     才走兩步,猛聽“忽”的一聲,一股破空之聲由腦後襲到。

     他倏然一驚,劍眉雙挑,冷哼一聲,反手就是一掌,身形也借此一掌之力,向前飄落一丈。

    坎離真氣罡風無堅不摧,倏聽“啾”的一聲,一物墜地。

     柳含煙聞聲有異,倏然轉身,四顧之下,不禁啞然失笑,暗責自己過于緊張。

     應手而墜的,是一隻碩大蝙幅,如今吃柳含煙一掌之力,已震得四分五裂,幾成肉醬難辨為何物。

     柳含煙驚魂甫定,方要轉身舉步,“飕”的一聲,一團黑影又打腳前掠過,剛一揚掌,已看清是一隻貓大野鼠由适才神龛下鑽出,如今業已竄入殿後。

     柳含煙經此兩次虛驚,心情已不似先前剛進大殿時那樣緊張,但是戒備之心依然。

     他在殿内稍作逗留,察明無人之後,也緩緩的由神龛右側一扇窄門,進人後殿。

     後殿是小花園,占地頗大,昔日的奇花異卉如今已成枯枝敗葉,花園也成了荒園。

     滿園野草叢生,破瓦碎磚遍地皆是,碎磚瓦堆中,間雜着數根白骨,因曆時頗久,已分不出是人骨抑或是獸骨。

     獸骨荒園靠後牆角,有一木架搭成的鐘樓,多年經蟲蟻食蝕,如今業已朽腐倒塌。

     鐘樓邊上,矗立着一座假山,除假山石上長滿青苔野草外,山石仍是完好無恙。

     花園後牆上有一扇窄門通往寺外,由門中,可以看見一條蜿蜒的小徑,直通寺後五丈外的密林。

     但見一片死寂,凄涼景象,令人感慨萬千。

     柳含煙雙眉微蹙,正察看間,突然聽到左側最末一間禅房内,傳出一陣低微的“啜”“啜”之聲。

     他劍眉一挑,雙臂暗蓄真力,由窄門邊,一掠閃身縱至最末一間禅房門邊,屏息蹑足,探首一望,不由他劍眉連軒,一陣惡心,微一呼吸,一陣惡臭撲鼻而來,迫得他連忙掩鼻而退。

     原來他看到一幕吃人的景象,不是人吃人,而是獸吃人,是一隻尖嘴,獠牙,巨目,尾巴垂地,似犬非犬通體青灰的野獸正在啃食一具腐朽已久,屍臭四溢的死屍.而且已啃食了大半。

     柳含煙甫退.一股物傷其類之心,油然而起。

     微一軒眉,跨前兩步,右掌曲指徑向那隻野獸後腦彈去。

     那隻野獸正在大快朵頤,不知背後有人,一縷勁風過處,獸頭進裂應風而斃。

     柳含煙擊斃野獸後,又将荒園各角落,八間排房中細細察看一遍。

     如死寂靜依舊,仍無半個人影。

     經此半晌察看,大殿、荒園已無生人,他心情已較輕松,便信步向後門走出。

     才近後門,遙見小徑盡頭,密林邊緣。

    有一條人影,身法快捷如電,一閃而沒人密林。

     突然間有此發現,柳含煙心頭不禁喜得一陣狂跳。

     心念起處,身随意動,身形一閃,已過五丈,電閃般貼向一株合抱大樹。

     這是柳含煙幾經大敵所得來的經驗,他知道敵暗我明,同時自己又是一身雪白儒服,對方隐身密林中,可以把自己看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此刻若是貿然跟進密林,自己必遭暗襲,同時江湖搗鬼,卑鄙下流手段層出不窮,不可不防,故而一近密林,便貼向一株合抱大樹後隐身,以免身形暴露遭對方暗襲。

     他隐身半晌,那人卻如泥牛入海,不聞一絲動靜。

     他不禁微感詫異,沉思片刻,便決定冒險人林一探。

     此念甫起,蓦地,密林深處響起一個冷酷蒼勁聲音:“穆良,事情可曾辦妥?” 柳含煙微感一震,忙又緊貼樹身,凝神細聽。

     聲音所雲“穆良”,想是市隐人林中那人,隻聽他破鑼也似的答道:“屬下幸不辱命,那終南……” “住口!”冷酷蒼勁聲音倏然喝止,微頓,冷冷又道:“老夫往日怎樣教訓你們,此等機密大事,怎能輕率說出!” “可是……” “不用多說,你以為此地隻有老夫與你兩人?” 柳含煙人耳此句微感一震,方要現身,轉念一想,認為他所指是林内一幹徒衆,故連忙斂神細聽。

     破鑼之聲又答道:“這二人乃是屬下心腹……” “嘿,嘿……”一陣聲如鬼哭狼嚎的怪笑,打斷穆良話頭。

     笑聲一落,冷酷之聲又起:“你仍以為此地隻有我們四人?” “這……”那叫穆良的,顯然驚訝欲絕。

     “瞎眼的庸才,林外有佳客莅臨,你們竟懵懂不覺?還不跟老夫速退!” 柳含煙至此方知自己身形已落人對方眼中,心神猛震之餘,不由暗暗佩服對方功力驚人,及聽說對方要退,又不由大急,青綻春雷,大喝一聲:“且慢!” 随即疾如閃電流星,飄身撲向林内對方發聲之處。

     及至發聲之處,不禁使他暗責一聲慚愧,氣得俊面鐵青。

     原來就在這刹那之間,對方四人已走得無影無蹤,不留一絲痕迹。

     柳含煙驚氣之餘,心中一動,微一提氣,一式飛雲直上,人已穿破林頂而出。

     足站樹梢,略一環顧,又不禁使他訝然欲絕,痛自暗責。

     四周空蕩蕩的,微風、草木依然,哪還有半個人影? 他站在樹梢上,一面痛責自己的疏忽大意,一面又暗折對方輕功卓絕。

     怔立半晌,喟然一歎,飄身落下原地,狠狠一跺腳,閃身出林。

     他的确是太疏忽了,不然,如果他此時想得起用天聽神術,定能發現,這四個人一個也未走遠,而且就在他立身十丈以外周圍樹枝稠密處隐身,四個人八隻兇目,更虎視眈眈地看他,等他一走,才互一打手勢,齊沒人密林深處。

     柳含煙走出密林,微一仰觀天色,原來就在他這半天折騰之中,不覺日影已經西斜。

     西方遠山街日,血紅暮色中,密林,古刹更顯神秘、陰森、可怖! 晚風吹拂下,滿林枝葉沙沙作響,密林中仿佛不時有人走動。

     密林内外,不時傳來幾聲鳥獸悲鳴,此時此地,更顯得凄厲刺耳。

     柳含煙縱有超人膽略,加上一身曠世武學,在這種氣氛中也微覺毛發悚然,心裡泛起陣陣寒意。

     他雖心知此非善地,不宜久留。

    但是在為天下武林一伸正義的念頭驅使下,他在事情沒弄清楚以前,不願猝然輕易離去。

     略一運功,坎離真氣又加兩成,瞬間一片陽和遍布全身,怯念頓除、膽氣頓壯。

     下意識地回顧身後密林一眼,舉步又向古刹後門走去。

     才近後門,突然發覺古刹荒園中出現一對對精光四射的綠芒,随着蒙蒙灰影往來移動。

     微一凝神,已看出這對對黑影,是自己不久以前所格斃的那隻野獸的同類。

     一對對精光四射的綠芒,就是那些東西的一對眸子。

     柳含煙再一細看,更看出這些東西竟是産自北天山的異種,鐵背雪狼。

     這東西秉性殘酷嗜殺,身輕力大,齒爪蘊有奇毒,一向在北天山冰天雪地之中稱王,不想今日卻在此地現迹。

     柳含煙日間因身入險境,面臨大敵,故而未加細看,如今猝然發現此獸,也不由頓感一凜,滿懷不解的暗暗忖道:北天山離此千裡,怎地這種畜生會在此地出現?此地雖是地處荒涼常人難到,但是有這些富生留在此地,日久難免不四出覓食,終是禍害,不着乘機将這些畜生除去,也算一樁善舉。

    心念一決,舉步向荒園中走去。

     鐵背雪狼既屬異種,感覺何等靈敏。

    柳含煙猶在四丈之外,十幾頭鐵背雪狼已自驚覺有生人到來,齊齊駐足不動,喉内低嚎連聲,長尾低垂,十幾對綠睛兇光四射,盯着緩步而來的柳含煙眨也不眨。

     雙方對峙片刻,站在最前面兩頭雪狼已感不耐,兩條鐵尾一掀,齊齊一聲低嚎,箭也似地向柳含煙撲去。

     柳含煙劍眉雙挑,冷哼一聲:“孽畜找死!” 兩隻儒袖向外一抖,“砰”“砰”兩聲,兩頭鐵背雪狼已被罡風震得連翻倒飛,腦漿進裂在五丈外,墜地而死。

     加外十幾頭雪狼一聞到血腥,立刻一陣騷動,然後連聲低嚎,向兩頭死狼墜處,一擁而去。

    一陣咆哮過處,兩頭死狼立刻血肉橫飛,頃刻之間皮骨無存。

     柳含煙一見這些鐵背雪浪殘酷到連自己的同類都不放過,不由劍眉連軒,殺機大熾。

     怒叱一聲,雙掌曲指連彈,凄厲慘嚎連起,已有八頭野狼腦漿進裂,橫屍當地。

     八頭伏誅,尚有八頭雪狼,一見同類慘死,再也顧不得低頭吃食同類死屍,各厲嚎一聲兇性大發,三十二隻鐵爪倏伸,一陣風似的向柳含煙惡狠狠地撲去。

     柳含煙冷笑一聲,身形倏地拔起五尺,雙腳閃電連環踢出,數聲慘嚎,又是五頭雪狼橫屍。

     剩下的三頭雪狼似是知道眼前這人的厲害,各哀嚎一聲,夾着尾巴掉頭就待逃走。

     柳含煙哪還容得三隻畜生漏網,冷笑一聲:“孽畜還不納命!” 雙掌倏伸,十指箕張,掌心一吞一吐。

     頓見三頭逃勢甚疾的雪狼,身子猛然一頓,然後向前一栽,便已嘴吐鮮血,兇睛暴出而死。

     片刻之間,舉手投足,十八頭北天山異種鐵背雪狼業已頭頭伏誅橫屍遍地。

     柳含煙略整儒衫,星目一掃地上狼屍,微噓一口氣,舉步向大殿中走去。

     才走兩步,蓦地,古刹後密林中響起一聲刺耳難聽的凄厲鬼哭。

     柳含煙方一愕間,荒園四周,啾!啾!鬼聲大作。

     緊接着,大殿頂上,兩側禅房之後、荒園後牆上,緩緩升起數十個幢幢鬼影,在昏暗的月光下,一步步向仁立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