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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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輕動的腳步聲,在後面的葦塘裡亂走。

    我便跳起來繞過柳樹,走到後面的葦塘邊下。

    那時模模糊糊地已不能看得清楚。

    但在葦芽旁邊的泥堆上卻有個小小的人影,我便叫了一聲道:“你是誰?” 我就先告訴他:他幾歲時我怎樣常常見他,并且常引逗他喊笑。

    但他卻懵然了。

    過後我便同他一問一答地談起來。

     我在這片時中覺得心上比較平時恬靜好些。

    但對于這轉眼即去的光景,卻也不覺得有甚麼深重的留戀。

    因為一時的清幽光景的感受,卻記起“夕陽黃昏”的舊話,所以對留戀的思想也有點怕去思索了。

     我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小順是在一個什麼環境裡了。

    仿佛有一篇小說中的事實告訴我:一個黃而瘦弱、目眶下陷、蓬着頭發的小孩子,每天隻是赤着腳,在葦塘裡遊逛。

    忍着饑餓,去聽鳥朋友與水邊蛙朋友的言語。

    時而去聽聽葦中的風聲——這自然的音樂。

    但是父親是個伺候偷吸鴉片的小夥役。

    母親呢,且是後母;是為了生活,去作最苦不過的出賣肉體的事。

    待到夜靜人稀的時候,惟有星光送他回家。

    明日呵,又是同樣的一天!這仿佛是從小說中告訴我的一般。

    我真不相信,我幼時常常見面的玉雪可愛的小順,竟會到這般田地?末後,我又問他一句:“天天晚上,在你家出入的是些什麼樣的人?” 我聽了這個話,有點驚顫,……他卻不斷地向我道: 我即刻将他領到我坐的白石上面,與他作詳細的問答。

     我以為他家現在的狀況,一個年輕的婦女支持他們全家的生計,自然沒得有好多的工夫。

     我于是突然把陳事記起,“哦!你不是陳家的小孩子,……你爸爸不是鐵匠陳舉嗎?” 小順道:“我也不能常看見他們,有時也可以看一眼。

    他們,有的是穿了灰色短衣,歪戴了軍帽的;有些身上盡是些煤油氣,身上都帶有粗的銀鍊子的;還有幾個是穿長衫的呢,每天晚上常有三個和四個,……可是有的時候一個也不上門。

    ” 小順果然是個自小就很聰明的孩子,他見我不客氣地問起他家“窮”來,便呆呆地看着遠處迷漫中的煙水。

    一會兒低下頭去,半晌才低聲說道: 小順也會摹仿成人的态度,由他小小的鼻孔中,哼了一聲道:“我家裡常常是有客人去的!有時每晚上總有兩三個人,有時冷清清地一個也不上門。

    ……” 小孩子這時已把竹竿從水中拖起,赤了腳跑下泥堆來道:“是……爸爸是做鐵匠的,你是誰?” 低頭凝思着,疲重腳步也懶得時時舉起。

    天上绀色與青紫色的霞光,也越散越淡了。

    而太陽的光已大半沉在返映的水裡。

    我雖知時候漸漸晚了,卻又不願即行回家,遂即揀了一塊湖邊的白石,坐在上面。

    聽着新秋噪晚的殘蟬,便覺得在黃昏迷蒙的湖上漸有秋意了。

    一個人坐在幾株柳樹之下,看見漸遠漸淡的黃昏微光,以及從遠處映過來的幾星燈火。

    天氣并不十分煩熱,到了晚上,覺得有些嫩涼的感觸。

    同時也似乎因此涼意,給了我一些蒼蒼茫茫的沒有着落的興感。

     他後一個字,已經咽了下去,且是有點顫抖。

    我聽這個聲音,便斷定是個十一二歲男孩子的聲音,但我分外疑惑了!便問他道:“天已經黑了下來,水裡的魚還能釣嗎?還看得見嗎?”那小小的黑影又不答我。

     不料那個黑影卻不答我。

     “那麼她作什麼活計呢?……” “那為什麼呢?” “還有媽,後來的。

    ……” “算在家裡。

    ……”小順遲疑地答我。

    我從他呆呆目光中,看得出他對于我這老朋友有點奇怪。

     “現在呢,家中還有誰?” “活計?……沒有的,不過每天下午便忙了起來。

    所以也不準我在家裡。

    ……每天在晚上,這個葦塘邊,我隻在這裡;……在這裡!……” “死了!”小順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