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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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保護笛子了)。

    她們在鐵路旁邊摘了許多的金黃色雛菊,抱了回去,插在父親用來寫生的花瓶裡。

    她還拉了笛子的手,到離鐵軌不遠處的長江大橋上,看橋下面的江水,看江上偶爾漂着的一條小小的打魚船。

     秧秧會爬上水泥欄杆,坐在上面搖着腿,看遠處。

    上面的風更大,視野似乎也更開闊。

    可是笛子不敢爬,也爬不上去,隻不停地在下面緊張地呼喚:“秧秧,我們回去吧!” 秧秧迎着橋頭的風,故意讓風把頭發吹亂了,說:“再看一會兒。

    ” 笛子就扶着欄杆,從欄杆之間的空隙中看出去,然後擡頭問:“真的更好看嗎?” “那當然!”秧秧口氣優越,因為她是笛子的領袖。

     笛子蹲了下去,還是透過欄杆之間的空隙,看下面流淌的江水,一會兒又叫:“秧秧,我們回去了吧。

    ” 秧秧就窸窸窣窣地順着欄杆滑下來,牽了笛子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學校操場在假期是空的,隻有零星的人在這裡散步,或是跑幾圈。

    于是安靜的操場就聚合了一群鴿子——不知從哪裡來的。

     這是個新的驚喜發現,笛子在秧秧的帶領下,輕了手腳,慢慢地靠近那大片的鴿群,手裡慢慢撒着從家裡帶來的米粒,嘴裡“咕咕咕咕”地輕聲叫喚着。

     鴿群圍了過來,啄食着地上的食物。

    笛子憋着氣笑着,不敢驚了這些鴿子。

    秧秧也是那樣笑着,試圖要去撫摩一隻快跳到她手上的鴿子,手伸過去,鴿子卻飛了,便趕緊收回了那隻手,隻把食物攤在另一隻手心裡,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跳躍的鴿子。

     天氣熱得很,熱烘烘地從地裡升騰起那樣濕熱的、帶着泥和草的氣息。

    對這些,秧秧和笛子都渾然不覺,隻一味地沉溺着,快樂得很。

     一陣“劈劈啪啪”的腳步聲,還伴着一個孩童興奮的尖叫,鴿群驚慌地騰空飛起,呼啦啦飛散了。

     秧秧懊惱地擡頭,看見章一牧正尖笑着蹒跚地跑過鴿群,很快樂地向她們跑來。

    幾天的時間,已經讓章一牧認為,秧秧和笛子是他可親的姐姐。

     “他。

    ”笛子把手裡的米粒撒完了,輕聲說。

     “真讨厭!”秧秧對這個貿然闖入的破壞者心懷不滿。

     小孩蹒跚着過來,臉上還保持着那樣開心的樣子,說:“秧秧姐姐!笛子姐姐!和我玩!” 秧秧冷眼看着面前的小孩,這個三歲大的孩子長得圓乎乎的可愛,最讓人覺得驚奇的地方是,他的耳朵旁邊有個小的。

    秧秧擡眼一看,章一牧的保姆還在十幾米之外,便帶了點笑容說:“章一牧,怎麼長了個小耳朵呢?”說了就笑。

     章一牧一聽這話就把笑容收了,嘴撇了撇,卻并沒有哭。

     笛子是喜歡他的,就拉了他的手,卻被他一下甩開了,狠狠地瞪了秧秧兩眼就跑到保姆身邊,拉着保姆要離開。

    那半天,他沒有去找她們玩,卻在以後的時間裡,天天去秧秧家裡,來了就要笛子和他一起,拉着秧秧講故事。

     秧秧把兩個小不點兒帶到閣樓去,躲在那裡,讀安徒生的童話,或是講一些聽來的吓人的鬼故事,再或者摘了院子裡的指甲花,給三個人都染上紅指甲。

     而章一牧開始抱着幻想,希望自己是個玫瑰花精,長出了一對透明的翅膀,能在天黑了以後,到玫瑰花的花朵裡那布置得很漂亮的玫瑰花房睡覺。

     笛子認為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章一牧實在太胖了,也實在太重了,玫瑰花不可能承擔得了那麼龐大的身體。

    這就變成了章一牧那個暑假的遺憾。

     章一牧的奶奶和保姆也不得已地經常過來找章一牧,或者幹脆就把飯端過來喂章一牧。

    偶爾章一牧會失蹤,但都能從笛子家的閣樓裡把他找出來,他一定是和笛子一起,在一個隐秘的角落裡睡着了。

     但是,那個暑假以後的第一個寒假,失蹤的章一牧沒有在閣樓裡找到。

    附近的幾家人同心協力地找了幾天,一無所獲。

     那是笛子童年記憶中最令人驚怖的事件——大事! 秧秧有許多小孩被抓去後遭受虐待的故事,恐怖得很,恐怖得令笛子号啕大哭,然後像父親是個法官似的,拉着父親的衣服,使勁地叫:“秧秧亂說!秧秧就是亂說的!章一牧沒有被綁在樹上被掏了心!” 那時父親就抱了笛子,讓她伏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拍着,說:“秧秧亂說的,秧秧就是亂說的,章一牧隻是不見了而已,他會在别人家裡生活的,别人家裡的人對他也會很好的。

    ”并且,父親不允許秧秧再對笛子說那樣的話。

     秧秧不屑地撇撇嘴,小聲地說:“膽小鬼!” 那時父母也加緊了對笛子和秧秧的看管,她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能去鐵道邊摘花,也沒去江邊看就這樣流着的江水。

     秧秧就拉着笛子很神秘地說:“其實章一牧是丢不了的,他有标志,他的耳朵旁邊長了小耳朵,不管走到哪裡,他父母都能認出他來。

    笛子,你也是的,因為你的這顆痣,這是顆淚痣,你愛哭,而且不管你走到哪裡,變成什麼樣了,看到這顆痣,爸爸媽媽還有我,就知道這是你呢!” 笛子就看鏡子裡秧秧指着的那點小小的淺褐的顔色,心裡有了一些堅決的安全感。

     但沒有太久的時間,那件事就淡了。

    笛子和秧秧,依舊像往常一樣生活着。

     一個大事件很快被時間沖淡,那是一個善于忘記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