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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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情況!初來時她是多少關心媽媽呀,她曾經流着眼淚告訴我,留下媽媽一個在家她太不放心了。

    簡直不可思議,她現在會變成這樣。

    ” 克麗絲蒂娜回來了:步子細碎、心緒紛亂、滿面羞慚,與方才來時前後判若兩人。

    她瑟瑟縮縮坐在寬大的圈手椅裡,顯得瘦小而單薄,似乎在準備接受一頓罪有應得的痛打而縮作一團。

    的确,門房那裡還放着三封信和兩張明信片沒人取走,富克斯塔勒每天都十分盡心地把家中的詳情寫明寄來;而她呢——想到這裡她覺得像有一塊大石頭忽地壓到心上,她隻有一回從塞萊裡納①用鉛筆胡亂寫了兒個字寄回去。

    她一次也沒有再看那位老實、可靠的朋友為她精心繪制的工緻細密的地圖,甚至根本就沒有把這件小禮品從箱子裡拿出來;由于她下意識地想忘掉過去那另外一個叫做霍夫萊納的自我,就把自己的往事,把母親、姐姐、朋友也忘了。

    “哎,我說,”看着克麗絲蒂娜的手拿着那幾封沒有拆開的信索索發抖,姨媽說話了,“你現在還不打算看信嗎?”“哦,哦,我這就看。

    ”克麗絲蒂娜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她随即撕開信封,也不看日期,急急忙忙将富克斯塔勒用清晰、工整的字體寫的幾封短信迅速掃視了一遍:“蒼天保佑,今日稍見好轉。

    ”這是一封,另一封:“尊敬的小姐,因我允諾過您将令堂大人病情具實詳告,故不得不報知:昨天我們并非安然度過。

    您啟程時老人家過分激動,此一情況導緻了一系列不能說是不危險的、而是令人擔憂的情緒波動……”她趕忙翻看下頁:“注射後情緒有所穩定。

    但願迅速痊愈,雖然複發的危險尚未完全排除。

    ”“喂,”姨媽見克麗絲蒂娜看信時心情激動,便問道:“你媽的病怎麼樣了?”“還好,還好,”她嗫嚅着,樣子非常尴尬,“我的意思是,媽又得過病,不過已經好了,她讓我問候你們,我姐姐也讓我代她吻你們的手,謝謝你們對我的照顧。

    ”可是,連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說的。

    她心煩意亂地想:為什麼母親自己不寫信,一個字也不寫?唔,是不是應該拍個電報,要不就打個長途電話給郵局問問,代理我的那個同事肯定是了解實情的。

    不管怎麼說得馬上寫封信,到現在一直還沒寫信确實太不像話了。

    她不敢擡頭,害怕碰上姨媽那诘問的目光。

    “對,我看你還是給他們寫封詳細的信為好,”姨媽說道,似乎猜到了外甥女的心思,“代我們兩個向家裡人衷心問好吧。

    另外,我和安東尼今天也不想到大廳去了,我們這就回樓上房裡去。

    每天老這麼熬着,安東尼太乏了。

    昨天他幹脆就一點也睡不着,可怎麼說他也是上這兒來休養的呀。

    ”克麗絲蒂娜覺出這話裡暗含着責備,她猛然一驚,覺得一陣揪心,身上發涼,她羞愧難當地走近老人。

    “姨爹,請你千萬别生我的氣,我真是一點不知道你會感到這麼累呀。

    ”老人雖然還有一點委屈情緒,但已被她那求饒的語氣感動了,他咕哝着解釋道:“我哪裡會生你的氣,我們上歲數的人總歸是睡不好的。

    偶爾一兩次同你們一起熱鬧熱鬧我也是開心的,但不能天天這樣幹。

    再說,你現在也不需要我們陪着了,陪你玩的人已經夠多了。

    ” ①塞萊裡納,瑞士地名。

     “不,你說哪裡話,我願意和你們一起走。

    ”她小心地扶老人上了電梯,對姨爹那樣溫柔、體貼,于是姨媽的不快逐漸消釋了。

    “你得明白,克麗絲特,我們可不是想掃你的興,”當電梯飛快地向三樓升上去時,她說道,“我們隻是覺得好好睡上一覺對你的身體隻會有好處,否則,弄得過度疲勞,你這次休假也就完全白費了。

    跑一陣跳一陣之後,休息休息不會有壞處,今天你就安安心心呆在房裡寫信吧。

    我說句心裡話,你老是單獨同這些人東遊西逛是不合适的,并且,我看着這些人總不那麼太順眼,我倒是願意看見你同埃爾金斯将軍在一起,而不願看你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在一塊兒玩。

    聽我的,你今天最好就在樓上呆着别出去了。

    ” “好的,我一定照你說的去做,姨媽,”克麗絲蒂娜低聲下氣地說,“你說得對,我自己也明白。

    可事情就這樣起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把我給弄得糊裡糊塗,昏頭昏腦的;也許是因為這裡的空氣不同吧,還有别的好多原因。

    不過現在我很高興能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寫幾封信。

    我這就回房裡去,你放心吧。

    晚安!” 姨媽說得對,克麗絲蒂娜心裡想着,一邊使勁一把推開了房門。

    她對我可純粹是一片好心啊。

    真的,我萬萬不該這樣放縱自己,何必搞得這麼緊張呢,我還有的是時間,八天、九天,況且,要是我請了病假,拍個電報請求延長又會怎麼樣呢,我可是從來沒有享受過假期的啊,工作這麼些年了,一天也沒缺過勤。

    管理局方面一定會相信我的,那個代理我的人呢,我暫時不回去她隻會更高興。

    太好了,這裡現在多安靜呀,這間漂亮的房間,聽不到樓上任何一點聲音,好不容易,現在總算可以好好想一想,好好思考思考幾天來發生的一切了。

    唔,還有那幾本書呢,埃爾金斯勳爵借給我的,我總得坐下來好好看看吧——啊不,得先寫信,不正是為寫信才上來的嗎。

    太丢人了,整整一個星期不給媽媽、姐姐、還有那個老實巴交的富克斯塔勒寫一行字,再就是代理我的那個郵助,總該給人家寄張風景明信片吧,不這樣做不合适,還有姐姐的兩個孩子,我不也答應過給他們寄一張風景明信片嗎?我還答應過點什麼——唉呀老天,我怎麼犯起糊塗來,我到底是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