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滅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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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在空中,密布于魔的周身,凝聚成一道屏障——然而,他的手卻在不易覺察的微微發抖。

     有看不見的黑色光芒,如同活了一樣、從線的另一端侵蝕過來,逐步逼近他的手指。

     “很奇怪,他的力量時斷時續——有時候空空蕩蕩,但有時候卻充盈到可以爆發,”白璎通過念力在心底向他傳話,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座重新凝聚的雕像,“蘇摩,你千萬小心……它的力量太詭異,根本無從判斷。

    ” “嗯。

    ”蘇摩依然隻是應了一聲,收緊了引線。

     那些從魔身周燃起的詭異黑色光芒,沿着引線一分分悄無聲息的滲過來,蔓延到了他的指尖。

    他手指微微一顫,卻沒有松開。

     “不過也真是奇怪,他方才的攻擊居然沒有對我造成傷害……”白璎詫然低語,心中漸漸開始安定振作——或許,對方也隻是虛張聲勢?畢竟過了幾千年,作為破壞神的魔也該衰弱得很了吧? 蘇摩沒有看她,手指緩緩收緊,黑暗的室内一張無形的網重新收攏。

    那些活了一樣的黑色光芒,已經浸染到了他的雙手——然後,仿佛閃電一樣的蔓延,透過了他的指尖、雙手,手臂,肩膀,迅速滲透上去。

     “出劍。

    ”他隻是低聲,“我來困住他。

    ” “好。

    ”白璎應了一聲,心神凝聚,右手上劍芒瞬間大漲,仿佛人和劍合一,化為了一柄鋒芒逼人的利劍! “快動手。

    ”蘇摩控制着手裡無數的引線,一分分調整方位、将對面那個魔物籠罩。

    那些細微而鋒利的線,在魔的周身布下了天羅地網。

     ——然而,就在那一刹,他眉心忽然閃過了微弱的光。

    從那道火焰狀的傷痕裡閃現出了黑色的光,仿佛是顱腦深處有什麼霍然被點燃了! 黑暗裡,兩雙眼靜靜凝視着并肩戰鬥的兩個人,卻沒有動——純黑的眼眸裡帶着某種贊賞和悲憫;而金色的眼眸裡,卻是複雜遼遠得看不到盡頭。

     “看啊……”石雕開阖着嘴唇,魔吐出了低語,“她多像你,阿薇——讓我來看看七千年後,後土傳人的力量吧!” 魔的手忽然動了,它周身那些密布的引線随之勒緊,死死限制住它的一切舉動。

    魔忽然冷笑,金色的眼眸裡放出黑暗的光,看着布線試圖控制住自己的藍發鲛人。

     “愚蠢啊……”魔舉起了手,仿佛冥冥中召喚着什麼,“有着這樣黑暗的靈魂、居然還敢走到我面前來?——你難道不知道在我身側、所有罪惡都将覺醒和蔓延麼?” 在魔舉手的刹那,虛空裡的引線全部被牽動,然後仿佛奇迹般地、那些引線上忽然湧動着黑暗的火焰,一路迅疾向着蘇摩燒了過來! 他的雙手,在刹那間被黑色的光芒侵蝕,變得漆黑如墨。

     然而他卻沒有松開手。

    引線貫注了極大的力量,死死限制住了魔的行動。

    在看不見的光網外,白璎劍出如流星,毫不猶豫地飛掠而至! “海皇啊,你心裡蟄伏着如此邪惡的靈魂,居然還敢靠近黑暗的源頭?……真是愚蠢。

    ”在黑色火焰燃燒的刹那,魔吐出了微笑的低語,誘惑而邪異,“來吧,蟄伏的黑暗靈魂!出來吧,讓這黑暗的火焰燃盡一切你所憎恨的!” 在白璎再度一劍洞穿石像心髒的刹那,魔舉起了雙手,完成了召喚。

     半空中的引線齊齊一震。

    蘇摩忽然間松開了手,十指掩住了眉心,仿佛受到出其不意的一擊,霍然彎下了腰去,踉跄跪倒。

    他死死捂着眉心,仿佛那裡有火焰即将燒透顱腦。

     “蘇摩!”白璎一擊回首,失聲驚呼——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性格,能令他低呼出聲的、不知道是怎樣的痛苦! “蘇摩?蘇摩!”那一瞬,她已然顧不得什麼破壞神,回身狂奔而去,隻盼來得及阻攔。

    然而,在奔到他面前三步開外時,卻猛然一個踉跄——虛空中,居然瞬間凝出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将她阻隔! “别過來!”跪在地上的人蓦然伸出一隻手,阻止了她,“别過來!” “蘇摩!”她驚駭地看着他——他的手!那隻手,居然已經成了漆黑! 他雖然松開了手,然而十指上的引線卻沒有因此脫落,反而仿佛活了一樣、自動地卷住了他!那些引線懸浮在虛空中,上面有火焰狀的黑色光芒沿着線一路逆向燃燒而來。

     “别過來……”他伸出手,嘶啞地開口。

     然而,在他松開了掩着額頭的手時,她卻震驚地看到,他眉心的刻痕裡竟然有火焰隐隐透出!那種顱腦裡燃燒的火焰,隐隐透出極其不祥的氣息。

     “你怎麼了?”她試圖沖破那道阻攔的屏障,去到他身側。

     “是阿諾…他又要出來了……又要出來了。

    ”蘇摩喃喃,深碧色的眼睛裡轉過憎恨的表情,“它被召喚出來了……你、你千萬不要過來!” “不!”就在那一瞬,她竭盡全力一劍劈下,擊破了他的結界。

     “蘇摩!”她不顧一切地俯下身去抱住他的肩膀,急切而顫栗,“你怎麼了?” 他的身體冰冷而顫抖,仿佛琉璃般脆弱。

    死死地摁住眉心那個刻痕,極力壓制着身體裡某種即将破殼而出的力量,身體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她從未看到過他有這樣的表情。

     白璎驚慌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俯下身去查看他的情況, “别過來!快走,危險!”在她接觸到他的一瞬,他爆發出了憤怒的嘶喊,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她推開—— 然而,已經晚了。

     在他松開手的瞬間,她清楚地看到有黑色的火焰從他眉心的刻痕裡瞬忽燃起,隻是一個眨眼就蔓延開來!黑色的火焰,由内而外的吞沒了他。

     同一時間,半空裡的引線忽然間起了一陣莫名的痙攣,那些線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操控了,向着各個方向錯綜複雜地交錯拉扯而去——他的手被那些引線不由自主地牽動了。

     隻是一個瞬間,那些引線就反過來控制了主人! “快走!”蘇摩對着她厲喝,然而短促的兩個字未曾說完,他的眼睛卻變成了黑色!——顱腦裡的黑色火焰終于由内而外的透出,奪去了他的理智。

    半空中那些引線無聲無息地交錯,通過十戒牽動他的雙手,傳達着來自另一端的殺戮訊息。

     他漠然地站起,雙手交錯,無數燃燒着黑色火焰的引線在他掌心彙聚。

     仿佛一隻被引線牽引的傀儡,他毫無表情地踏出了一步,對着一步之外的白衣女子揮出了一道死亡的弧線! 黑色的閃電割裂了一切。

     神廟裡的光芒盛放了又熄滅,然而這一切下面戰鬥中的人卻無法顧及。

     雲煥在白塔之上與龍神搏鬥,高天雲湧、四方風動,呼嘯而過。

    龍神化為金色閃電,一次次的下擊,與此同時那個畸零不全的人也在揮劍。

    迦樓羅還是沒辦法動,然而卻放射出金色的光,摧毀一切靠近它的東西。

     雲煥站在金翅鳥的巨翅上,憑借着機械的屏障與對手交鋒,漸漸隻覺得透不過氣——對方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幾乎令他難以承受,數百招過後,他隻能勉力與對方周旋,甚至一步也無法離開迦樓羅身側,更不用說還擊。

     心中漸漸湧起不可抑制的煩躁和憤怒,他呼嘯了一聲,霍然仰頭。

     ——破軍呢?破軍呢!它在何處?為何還不綻放光芒!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不惜舍棄了一切,本以為自己将得到世上無雙的力量,從此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雲荒上的一切,清算所有的罪惡,血洗所有的屈辱。

     不料,剛剛邁出了一步、就遇到了如此強勁的對手!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他,難道不應該君臨天下所向披靡麼?! 雲煥的眼神漸漸狠厲,如狼一樣的長嘯,看着天空中緩緩轉動的北鬥。

     “龍,他在呼喚力量!”真岚急促低聲,“黎明前必須結束戰鬥!” ——否則,太陽一出,冥靈軍團便會如同冰雪般消融。

     “知道。

    ”龍神低吟了一聲,迅速下擊——然而,畢竟被封印了幾千年,又失去了如意珠,海國神袛的力量也大不如昔;而背上的那個人身上的六合封印更是尚未解開,連五體尚不齊全,更不用說恢複帝王之血的全部力量。

     ——就算雙方合力,一時間卻竟也難以将迦樓羅保護下的雲煥置于死地。

     高天之上風起雲湧,無數巨大的力量在交鋒、激烈而狂暴。

    諸天星辰黯淡,唯有破軍發出血一樣的光,緩緩逆轉——而東南角、一對并行而來的雙子星座流出雪亮的光,竟然沖入了北鬥的分野。

    星盤大亂。

     隻不過一個時辰便該天亮。

    然而,這個夜晚、竟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那笙在地上奔逃,躲避着無數從天而落的火。

     那些火,一朵一朵都是燃燒着的生命——一架又一架風隼被迦樓羅摧毀,拖着長長的火舌從萬丈高空墜落,掉落在帝都的地面上。

    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轟然爆炸的巨響,到處都是燃燒的房子和奔逃尖叫的人群! 苗人少女跟着那條文鳐魚急速的逃,穿越那些天火和地火。

     好幾次在火場旁迷了路,多虧了文鳐魚及時的回身引領,才讓路癡成性的少女順利的從迷宮中逃脫。

    那笙氣喘籲籲地追随着那一尾白光,看着那條通人性的魚兒靈活的飛來飛去,從火海内繞出一條安全的路來。

     奇怪……在火裡飛進飛出,它為什麼不會變成烤魚呢?跑得氣喘籲籲的時候,那笙還是忍不住好奇的想着這種問題,一邊跑一邊走神—— 就在那一瞬,她撞到了牆。

     “哎呀!”她捂着額頭跌倒在地,昏頭昏腦地想要爬起來——然而,她忽然呆住了,就這樣坐在地上,怔怔地擡頭看着眼前那面白色大理石砌築的牆。

    巨大的石牆光潔挺拔,從眼前一直往上延伸……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白色的石牆盡頭,是金色光芒,襯托在漆黑的夜幕底下宛如旭日。

     那……那是什麼?那竟是伽藍白塔! 她、她居然不知不覺跑到了塔底下來了? 白塔的基座下空無一人,隻有坍塌的廢墟堆疊,其間暗暗燃燒着火,充滿了不祥的氣息。

    那笙驚呼着四顧:飛魚呢?那條該死的飛魚呢!那個家夥不但沒有正确地帶她逃離戰場,居然一路把她領到了白塔的基座旁來了! 白塔斷裂了一半,此刻依舊不斷有碎石從高空掉落,重重砸落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