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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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是平等的,除了她們之外你比所有的人都高貴[8]。

    ” 走上前去,她跟衆位印度仕女握了握手,用烏爾都語說了幾句歡迎的話。

    她曾學過這門語言,不過隻是為了對她的用人們發号施令的,所以她根本就不懂禮貌些的表述方式,隻知道祈使語氣的動詞用法。

    她話剛一說完,就回頭問她的兩位同伴:“這就是你們希望我做的嗎?” “請告訴這幾位女士,我但願自己也能講她們的語言,可惜我們隻是剛剛才到她們的國家來。

    ” “我們可能會說幾句你們的語言,”有一位印度女士說。

     “嘿,真想不到,她聽得懂呢!”特頓太太道。

     “伊斯特本,皮卡迪利,海帕克角[9],”另一位女士道。

     “噢,沒錯,她們會講英語。

    ” “不過現在我們能夠交談了;真是太高興啦!”阿黛拉叫道,臉上容光煥發。

     “她還知道巴黎呢,”有位旁觀者喊道。

     “她們無疑是路過巴黎的,”特頓太太道,仿佛在描述候鳥的行蹤。

    自打她發現這群女士當中有些已經西化,也會用她自己的評價标準來評價她之後,她的态度就變得更加疏遠、冷淡了。

     “那位矮一點的女士,她是我的妻子,她是巴塔查裡亞太太,”那位旁觀者解釋道。

    “那位高一點的,她是我姐姐,她是達斯太太。

    ” 矮一點、高一點的那兩位女士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莎麗[10],綻出微笑。

    她們的舉止中有種莫名其妙的手足無措,仿佛她們在尋求一種新的既非東方又非西方的社交規範。

    當巴塔查裡亞太太的丈夫說話的時候,她特意掉過頭去背對着他,可她又并不回避其他的男性。

    确實,所有的女士的舉止全都讓人捉摸不定:畏畏縮縮,手足無措,吃吃地傻笑,不論聽到什麼都會做出一些讨好或是絕望的小動作;對于那條小獵犬要麼親切地撫弄,要麼害怕地退縮。

    奎斯蒂德小姐終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機會;友好的印度人就站在她面前,她努力想讓她們多開口說話,可絲毫都不奏效,她隻是徒勞地撞上她們那一堵堵彬彬有禮的回音牆。

    不論她說什麼,招緻的總是她們退避三舍的嘟囔,當她的手絹掉到地上時,又變成了表示關切的嘟囔。

    她改變策略,什麼都不說不做,靜觀其變,結果她們也同樣什麼都不做。

    莫爾太太的努力也同樣沒有成效。

    特頓太太面帶超然的表情等着她們;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整個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胡鬧。

     臨到就要告辭的時候,莫爾太太突然心血來潮,她因為挺喜歡巴塔查裡亞太太的長相,就對她說:“不知道您是否允許我們哪天到府上去拜訪您?” “什麼時候?”她嬌媚地躬身道。

     “在您方便的時候。

    ” “哪一天都方便。

    ” “禮拜四……” “當然可以。

    ” “我們會非常高興去拜訪您,這可真是令人開心。

    幾點鐘好呢?” “幾點鐘都好。

    ” “告訴我們您什麼時間最方便。

    我們初到貴國,什麼都不懂;我們不知道您什麼時間接待客人,”奎斯蒂德小姐道。

     巴塔查裡亞太太似乎也不知道。

    從她的表情動作來看,既然她已經知道那兩位英國女士将在某個禮拜四登門拜訪她,那麼隻要是禮拜四,她就會一直待在家裡恭候她們大駕光臨。

    這一切都讓她感到非常高興,絲毫沒有什麼意外之處。

    她又加了一句:“我們今天就動身前往加爾各答。

    ” “噢,是嗎?”阿黛拉道,一開始并沒有明白她這句話的含義。

    然後她才叫道,“噢,可如果你們去了加爾各答,我們就不能登門拜訪啦。

    ” 巴塔查裡亞太太對此并未表示異議。

    不過她丈夫大老遠地喊道:“沒問題,沒問題,您禮拜四盡管來。

    ” “可那時候你們已經在加爾各答了。

    ” “不,不,我們不會的。

    ”他轉向妻子用孟加拉語跟她說了句什麼。

    “我們期待您禮拜四大駕光臨。

    ” “禮拜四……”那女人也應聲道。

     “你們不會為了我們的緣故推遲前往加爾各答的行程吧?這可太不應該了。

    ”莫爾太太叫道。

     “不,當然不會,我們不會這麼做的。

    ”他笑着說。

     “我相信你們已經這樣做了。

    噢,請千萬不要——這太讓我過意不去了。

    ” 大家都笑了,沒有任何人暗示她們已經鑄成大錯。

    然後又是一陣七嘴八舌的讨論,特頓太太退在一旁,暗自發笑。

    讨論的結果是她們禮拜四照來,不過為了盡量不妨礙巴塔查裡亞夫婦的行程安排,禮拜四一早來,巴塔查裡亞先生會派他的馬車前去接她們,還會派出仆人專門給她們指路。

    他知道她們住哪兒嗎?知道,他當然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又笑了起來。

    于是她們在一陣陣緻意和微笑聲中離開了,正在這時,有三位到目前為止一直沒參加此次接見的印度女士,突然像優美的斑斓雨燕般從涼亭裡飛奔出來,向她們行了個額首禮。

     與此同時,行政長官也一直在客人中間來回走動,跟大家寒暄。

    他在這裡妙趣橫生地說上幾句,又在那裡開幾句玩笑,處處都引得大家拍手叫好;不過,對于幾乎每一位客人,他都知道些頗不名譽的底細,所以對待大家也不過敷衍了事、逢場作戲而已。

    他們倘非營私舞弊的話,那就定然是吸大麻、搞女人,甚至更加等而下之,就連那些他比較滿意的也總想千方百計從他身上撈點好處。

    他相信舉辦這麼次“橋會”總歸有益無害、聊勝于無,否則他就根本不會去費心操辦了,不過他對此也絲毫不抱任何幻想,所以招呼了一圈客人之後就适可而止,回到草地上英國人集中的這一頭來了。

    他給每位印度客人留下的印象是各不相同的。

    有很多來賓,尤其是那些出身寒微和較少英國化的,對他是真心感激。

    一位級别如此之高的官員跟他們點頭寒暄,對他們而言實在是三生有幸。

    他們毫不介意自己站了多久,招待會是多麼索然乏味,而且七點鐘一到他們就會被趕出去。

    其餘來賓的感激則更為巧妙。

    伯哈德老爺雖然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受到的特殊禮遇并不怎麼在意,不過對于發出邀請的誠意還是頗為感動的。

    他知道這其中的難處。

    哈米杜拉也認為行政長官表現得相當不賴。

    不過還是有些人,比如馬哈茂德·阿裡,對此頗不以為然;他們始終堅信特頓之所以舉行此次招待會,完全是出于上峰的壓力,他自己心裡其實一直都是強壓着一股怒氣的,他們的看法也影響到本來傾向于持比較積極态度的一些人。

    不過就連馬哈茂德·阿裡也認為自己不虛此行。

    聖殿本就是令人心馳神往之地,尤其是在它們難得開放的情況下,現在終于有機會跻身于英國俱樂部這個聖殿當中,所以他饒有興味地注意觀察着其間的種種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