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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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
&ldquo起來，起來吃晚飯罷，&rdquo張應生又繼續催促地說道，&ldquo這裡有一盆水，你可以先洗洗臉。
&rdquo &ldquo我難道睡了大半天嗎？&rdquo阿貴很不相信也似地這樣問道。
&ldquo我不回來，&rdquo張應生笑起來了，&ldquo也不知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好了，别再發癡罷！快洗臉，洗了臉吃飯。
&rdquo 在吃飯的時候，兩人并沒有多談什麼話，隻是默默地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張應生所想的并不關于阿貴的事，而是今天他工作的經過：組織失業工人指導委員會，審察反抗工賊委員會的工作&hellip&hellip阿貴這時也沒想到張應生身上，而隻是打算&ldquo我到底做什麼事情呢？進别的工廠做工呢，還是依舊地去讓汽車撞死？&hellip&hellip唉！我到底怎麼辦呢？&hellip&hellip&rdquo 飯吃完了，及一切都收拾洗淨了之後，已經是九點鐘了，這時起了風，亭子樓内的空氣，已不如先前的燥熱。
張應生決定阿貴今夜睡在帆布床上，而自己将一張竹席子鋪開在地闆上睡。
兩人沒有什麼事做，便都躺下，用扇啪啪地搧着。
這時張應生決定問一問阿貴的事情了。
阿貴便一五一十地告訴張應生自己被廠裡開除的經過。
&ldquo阿貴，你現在到底打算怎麼辦呢？&rdquo張應生等阿貴說完了之後，這樣地問他。
&ldquo怎麼辦？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今天白天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預備讓汽車撞死，我的家中可以得到五十塊錢撫恤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這才是發癡呢！一個人死的要值得：或是被我們的敵人捉去槍斃，或是同敵人對壘而死，或是&hellip&hellip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死的要值得，怎麼能讓汽車白白地撞死呢？而況且你也不是沒有事情做，也不是什麼瞎子瘸子，你是還可以找到工作的。
你被S紗廠開除了，難道說你就不能進入别的紗廠做工嗎？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是還可以找到事情做的。
&rdquo &ldquo應生叔，你曉得嗎？我現在簡直不想再做什麼工了。
不知道因為什麼，我現在總覺得做工的人，連畜生牛馬都不如！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做了一輩子的工，隻是吃一輩子的苦，得到了什麼好處！我想，與其活着做工，不如死了還好些，你說可不是嗎？人生終久是要死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阿貴，你這一種說法，簡直是太糊塗了！不錯，現在的工人的确連牛馬都不如，但是你要知道，這不是永久都是這樣的呵！你不是也聽見過許多革命的理論嗎？&hellip&hellip你現在為什麼這樣糊塗呢？我們不應當灰心，我們應當幹将下去！就是因為我們的生活不好，所以我們才要革命，所以我現在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阿貴，尋死隻是沒有用處的人的出路呵，我們是不應當這樣做的！&rdquo 阿貴聽了張應生的話，沉默着不答，停了一忽，張應生又繼續說道： &ldquo我的年紀比你大，所吃的苦大約也比你多罷。
我從前也曾經因為吃苦不過，想投過幾次黃浦江，以為活着沒有意思，不如死了好些。
後來漸漸覺悟到這種思想是不應該的，一個人應當走着生路，而不應當向着死路走去。
一個人應當為着自己的生活，去反抗一切壓迫他的東西。
阿貴，你明白這個道理嗎？你現在應當明白，你是一個受壓迫的人，你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的敵人，壓迫你的人，而不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自己&hellip&hellip&rdquo 阿貴聽到此處，不禁全身戰動了一下，即時想起昨天螞蟻争鬥的情形。
他霎時覺得好生羞愧，一顆心動了幾動，兩耳火熊熊地燒将起來。
用手将臉一摸，摸了一手冷汗。
兩眼朦胧中，又似覺看見無數的螞蟻向他獰笑，向他咒罵，這逼得他的身體接連戰動了幾下。
全室内霎時間如同變了景色，躺在地闆上的張應生這時也似乎變了相了，好似變成了一個偉大的，尊嚴的巨人，立在茫茫的荒漠上，巨大的手臂指示阿貴所應走的道路&hellip&hellip &ldquo阿貴，你明白嗎？&rdquo張應生又繼續重複地說道，&ldquo你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的敵人，壓迫你的人，而不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自己！&rdquo 阿貴很費力地将神定了一定。
這時他似乎明白了今天白天他在街上胡亂走路的事情，簡直是發癡，簡直是莫明其妙！想到這裡，他不禁又覺得有點好笑了。
就如同犯了罪而承認過錯也似的，他輕輕地說道： &ldquo應生叔，你所說的我一切都明白，我并不是一定要去做讓汽車撞死的傻事情，不過&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過什麼呢？&rdquo張應生跟着問他。
&ldquo應生叔，我已經下了決心去做一樁事情，不知可能達到目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做一樁什麼事情？&rdquo &ldquo我已經下了決心把張金魁&hellip&hellip&rdquo 阿貴沒有把話說完，便停住了。
張應生聽到張金魁的名字，便坐将起來，很驚異地問道： &ldquo你下了決心把張金魁怎樣呢？&rdquo &ldquo我想把他&hellip&hellip&rdquo 阿貴又停住不說了。
&ldquo你想把他怎樣呢？你說呀！此地又沒有旁人。
&rdquo &ldquo我想把他打死&hellip&hellip&rdquo 阿貴終于這樣很膽怯也似地說了。
張應生聽了這話，不即刻說出什麼，便将頭低下，如有所思也似的。
停了一忽，他擡起頭來向阿貴很鎮靜地說道： &ldquo本來張金魁這東西是死有餘辜，我們老早就想把他除掉。
不把他除掉，他總是要作怪的，因為他的告密，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破了多少機關。
不過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過我怎樣？&rdquo阿貴這時也坐起來了。
在不明的燈光下，也可以看出他的神情是很興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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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起來，起來吃晚飯罷，&rdquo張應生又繼續催促地說道，&ldquo這裡有一盆水，你可以先洗洗臉。
&rdquo &ldquo我難道睡了大半天嗎？&rdquo阿貴很不相信也似地這樣問道。
&ldquo我不回來，&rdquo張應生笑起來了，&ldquo也不知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呢。
好了，别再發癡罷！快洗臉，洗了臉吃飯。
&rdquo 在吃飯的時候，兩人并沒有多談什麼話，隻是默默地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張應生所想的并不關于阿貴的事，而是今天他工作的經過：組織失業工人指導委員會，審察反抗工賊委員會的工作&hellip&hellip阿貴這時也沒想到張應生身上，而隻是打算&ldquo我到底做什麼事情呢？進别的工廠做工呢，還是依舊地去讓汽車撞死？&hellip&hellip唉！我到底怎麼辦呢？&hellip&hellip&rdquo 飯吃完了，及一切都收拾洗淨了之後，已經是九點鐘了，這時起了風，亭子樓内的空氣，已不如先前的燥熱。
張應生決定阿貴今夜睡在帆布床上，而自己将一張竹席子鋪開在地闆上睡。
兩人沒有什麼事做，便都躺下，用扇啪啪地搧着。
這時張應生決定問一問阿貴的事情了。
阿貴便一五一十地告訴張應生自己被廠裡開除的經過。
&ldquo阿貴，你現在到底打算怎麼辦呢？&rdquo張應生等阿貴說完了之後，這樣地問他。
&ldquo怎麼辦？一點辦法都沒有！我今天白天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預備讓汽車撞死，我的家中可以得到五十塊錢撫恤費&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這才是發癡呢！一個人死的要值得：或是被我們的敵人捉去槍斃，或是同敵人對壘而死，或是&hellip&hellip總而言之一句話，我們死的要值得，怎麼能讓汽車白白地撞死呢？而況且你也不是沒有事情做，也不是什麼瞎子瘸子，你是還可以找到工作的。
你被S紗廠開除了，難道說你就不能進入别的紗廠做工嗎？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是還可以找到事情做的。
&rdquo &ldquo應生叔，你曉得嗎？我現在簡直不想再做什麼工了。
不知道因為什麼，我現在總覺得做工的人，連畜生牛馬都不如！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做了一輩子的工，隻是吃一輩子的苦，得到了什麼好處！我想，與其活着做工，不如死了還好些，你說可不是嗎？人生終久是要死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阿貴，你這一種說法，簡直是太糊塗了！不錯，現在的工人的确連牛馬都不如，但是你要知道，這不是永久都是這樣的呵！你不是也聽見過許多革命的理論嗎？&hellip&hellip你現在為什麼這樣糊塗呢？我們不應當灰心，我們應當幹将下去！就是因為我們的生活不好，所以我們才要革命，所以我現在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阿貴，尋死隻是沒有用處的人的出路呵，我們是不應當這樣做的！&rdquo 阿貴聽了張應生的話，沉默着不答，停了一忽，張應生又繼續說道： &ldquo我的年紀比你大，所吃的苦大約也比你多罷。
我從前也曾經因為吃苦不過，想投過幾次黃浦江，以為活着沒有意思，不如死了好些。
後來漸漸覺悟到這種思想是不應該的，一個人應當走着生路，而不應當向着死路走去。
一個人應當為着自己的生活，去反抗一切壓迫他的東西。
阿貴，你明白這個道理嗎？你現在應當明白，你是一個受壓迫的人，你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的敵人，壓迫你的人，而不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自己&hellip&hellip&rdquo 阿貴聽到此處，不禁全身戰動了一下，即時想起昨天螞蟻争鬥的情形。
他霎時覺得好生羞愧，一顆心動了幾動，兩耳火熊熊地燒将起來。
用手将臉一摸，摸了一手冷汗。
兩眼朦胧中，又似覺看見無數的螞蟻向他獰笑，向他咒罵，這逼得他的身體接連戰動了幾下。
全室内霎時間如同變了景色，躺在地闆上的張應生這時也似乎變了相了，好似變成了一個偉大的，尊嚴的巨人，立在茫茫的荒漠上，巨大的手臂指示阿貴所應走的道路&hellip&hellip &ldquo阿貴，你明白嗎？&rdquo張應生又繼續重複地說道，&ldquo你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的敵人，壓迫你的人，而不應當想怎麼樣消滅你自己！&rdquo 阿貴很費力地将神定了一定。
這時他似乎明白了今天白天他在街上胡亂走路的事情，簡直是發癡，簡直是莫明其妙！想到這裡，他不禁又覺得有點好笑了。
就如同犯了罪而承認過錯也似的，他輕輕地說道： &ldquo應生叔，你所說的我一切都明白，我并不是一定要去做讓汽車撞死的傻事情，不過&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過什麼呢？&rdquo張應生跟着問他。
&ldquo應生叔，我已經下了決心去做一樁事情，不知可能達到目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做一樁什麼事情？&rdquo &ldquo我已經下了決心把張金魁&hellip&hellip&rdquo 阿貴沒有把話說完，便停住了。
張應生聽到張金魁的名字，便坐将起來，很驚異地問道： &ldquo你下了決心把張金魁怎樣呢？&rdquo &ldquo我想把他&hellip&hellip&rdquo 阿貴又停住不說了。
&ldquo你想把他怎樣呢？你說呀！此地又沒有旁人。
&rdquo &ldquo我想把他打死&hellip&hellip&rdquo 阿貴終于這樣很膽怯也似地說了。
張應生聽了這話，不即刻說出什麼，便将頭低下，如有所思也似的。
停了一忽，他擡起頭來向阿貴很鎮靜地說道： &ldquo本來張金魁這東西是死有餘辜，我們老早就想把他除掉。
不把他除掉，他總是要作怪的，因為他的告密，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破了多少機關。
不過你&hellip&hellip&rdquo &ldquo不過我怎樣？&rdquo阿貴這時也坐起來了。
在不明的燈光下，也可以看出他的神情是很興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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