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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是沈先生你&hellip&hellip&rdquo 阿貴笑着不說了。

    沈玉芳似乎沒聽見阿貴的話,這時她的目光注視着湖水的波紋,大約在想什麼。

    阿貴又轉過臉來望一望李全發。

    李全發帶着滿臉的笑容,很有趣地望着那對面山丘間的亭閣。

    三人都沉默下來了。

    阿貴趁着這沉默的機會,仔細地将他倆瞟視了一番,見着他倆還是原來的模樣:沈玉芳穿着女學生的裝束,白的上衣,青的裙子,顯現得是異常地素雅;她的面孔依舊是很清瘦,然而在清瘦中,顯現出有一種很壯健的神氣;笑迷迷的兩眼依舊是從前那般和藹而可愛。

    李全發的裝束還是工人的模樣,這時穿着一身很潔白的小褂褲,面容依舊是從前那樣白皙中帶着微微的紫黑;他的兩隻大眼炯炯有光,顯現出他是一個很精明強幹的青年。

     &ldquo他倆難道說成了仙不成嗎?&rdquo忽然阿貴腦中起了一層波紋,很狐疑地這樣想道,&ldquo此地真個是天國嗎?我為什麼也來到此地呢?我難道說也成了仙不成嗎?難道說我已經離開人世了?奇怪得很!&hellip&hellip&rdquo &ldquo阿貴,你在想什麼呢?&rdquo李全發忽然将阿貴的右肩拍了一下,這樣地問阿貴一句;阿貴受了一驚,不禁忘卻了适才的疑思。

    他想問李全發許多話,但一時想不出,隻得兩眼帶着疑問的神氣向李全發注視着。

    李全發笑着繼續說道: &ldquo你看,這天國裡真個是與人世不同罷。

    我們雖然為着勞苦的群衆而犧牲了性命,但是我們的純潔的靈魂,卻能夠享受這天國的幸福&hellip&hellip&rdquo 阿貴不等李全發的話說完,便插着問道: &ldquo那些作惡的人呢?他們生前作威作福,壓迫窮人無所不至,難道說死後都到地獄裡去嗎?地獄又在哪裡呢?&rdquo &ldquo作惡的人自然都到地獄裡去呵!他們的靈魂永遠是不會解放的,永遠埋在很臭很臭的糞堆裡。

    你曉得嗎?地獄在我們腳底下的一層,我們永遠立在他們的上邊。

    &rdquo &ldquo算了罷,全發!&rdquo沈玉芳态度很嚴肅地插着說道,&ldquo這些話有什麼多說頭呢。

    我們的責任是在将人類完全改變好,将人世也造成天國一樣,阿貴,你說可不是嗎?我們現在在天國裡享福,這并不算什麼很光榮的事情,因為人世間還同地獄一樣呵!阿貴!你回去努力罷!努力罷!這裡不是你所應當留的地方。

    你忘掉你的責任了嗎?張金魁還在那裡繼續害人呢!你的父母在吃苦,你的工友們在受壓迫,你難道都忘掉了嗎?去罷!去為我們複仇,去為被壓迫的人們複仇,去為你自己複仇,趕快去罷!&hellip&hellip&rdquo 沈玉芳正在立起身來的當兒,阿貴忽然聽見一聲巨大的吼聲,接着就吹來了一陣狂風,不禁驚吓了一跳。

    轉眼間,沈玉芳,李全發都消逝了影子;那起伏的山丘,平靜的湖水,美麗的花木&hellip&hellip都不知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阿貴定一定神,将兩眼用手揉一揉,詳細地審視一下,原來自己坐在階沿上,一輛汽車經過他的面前,去向還不甚遠。

    天色已黎明了,街上已有了稀疏的來往的行人。

    對過的店家正在那裡卸門,走出來了一個頭發蓬松,衣服不整的女人。

    阿貴慢慢地才明白,原來适才從夢中醒來。

    夢中的景象還是萦回于腦際,回憶起來覺着非常地偷快,阿貴願意長此地回憶下去。

    沈玉芳的微笑,花木的香氣,山水的清幽,&hellip&hellip呵,頂好是長此地回憶下去!忽然阿貴的一顆心戰動起來,恐慌得異常,如同遇着了什麼可怕的,危險的事情。

    他幾幾乎要叫出聲音來:&ldquo我的,我的手槍呢?&rdquo等到用手摸一摸小褂子,這才放了心,如得了救星也似的。

     在他面前經過的行人,有的很驚奇地瞟看他,有的很平常地把他當做乞丐,不注意地瞟他一眼,也就無事地走了。

    最後走來了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赤着上身的小孩子,在微笑着審視了他幾眼之後,很輕視地說道: &ldquo癟三!你還沒睏好嗎?巡捕來了,謹防吃生活。

    &rdquo 阿貴想站起來給這個小孩子幾個耳光,教訓教訓他不該認錯了人,但是不知為着何故,僅僅地帶着恨看了小孩子幾眼,便低下頭來不去理他。

    小孩子見着這種神情,也就不則聲地走開了。

     &ldquo天已經亮了,我到什麼地方去呢?&rdquo阿貴很不願意地這樣想道,&ldquo老坐在此地,終久不是事情,我應當去找張金魁去&hellip&hellip&rdquo阿貴想着便立起身來了。

    他很小心地又複将小褂子卷一卷拿在手裡,生怕露出什麼痕迹來。

    他開始挪動腳步,但究竟應向哪一個方向走去,連他自己都不曉得。

    大約走了幾十步的光景,已經到了小菜場的跟前,這時賣菜的鄉下人已經上市了。

    小菜場内漸漸地起了噪雜的聲音。

    在阿貴的前面一個鄉下人挑着一擔黃瓜走向小菜場去,阿貴見着了竹籃内的黃瓜,不禁覺得肚餓而且口渴,想順手拿一條吃一吃。

    但阿貴終于不敢嘗試。

    等到用手向腰間摸一摸之後,他更為失望了,身邊連一個銅闆都沒有!黃瓜有巨大的吸引力,阿貴的兩眼隻向竹籃内釘視着,口中幾幾乎淌下了涎液。

    賣黃瓜的人覺着有人在他後邊跟着,回頭望一望,見着阿貴的一副餓鬼的形象,便停住腳步,向阿貴開口罵道: &ldquo癟三!你跟着我做啥事體呀?哼!謹防吃生活!&rdquo 阿貴也停住了腳步,将兩隻眼向賣黃瓜的人翻了幾翻,但終于沒說出什麼。

    賣黃瓜的人罵了之後,又繼續着走自己的路;阿貴很癡呆而又憤恨地目送了他幾步,想趕上前去将他的擔子踢翻,并且痛快地打他一頓,但想了一想,也就把念頭打消了。

    &ldquo如果我能得到一條黃瓜吃一吃呵!&hellip&hellip&rdquo阿貴越在黃瓜身上着想,越覺得肚餓口渴,從口中要淌出來涎液。

    這時對于阿貴,一條不值錢的黃瓜,簡直比什麼人參燕窩還寶貴。

    &ldquo唉!&hellip&hellip&rdquo最後阿貴歎了一口長氣,轉過身來,向右邊的一條街道走去。

     街上的聲音逐漸鼎沸起來:汽車聲,馬車聲,行人的說話聲&hellip&hellip混合成了一片轟轟的煩雜的音樂。

    在街上來往無數的行人中,阿貴是一分子,但别人是因為有事,&mdash&mdash也許是上工,也許是買東西,也許是&hellip&hellip但是阿貴就如遊魂也似的,清早就在街上行走,到底是因為什麼呢?阿貴自己沒想到這些,更沒有心思顧及到别人的閑事。

    這時所擾亂他的,就是一個問題:肚子餓了和口渴了的問題。

    阿貴很想不再想關于黃瓜的事情了,但是黃瓜的魔力在引誘他:黃瓜!黃瓜!黃瓜呵!&hellip&hellip阿貴低着頭,一邊走,一邊總是想着黃瓜,那又可以充饑,又可以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