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八百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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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可以為徵,亦可以為羽,豈有一定之律哉?顧歌之者如何耳。

    論其大要,不失乎浮聲切響而已。

    唐詩人拟古名家者,陳子昂、李太白為稱首。

    子昂之《感遇》,太白之《古風》,皆自《文選》中來,往往有逼真處。

    惟杜子美熟精《文選》,理溶會變化,自成一家。

    雖出《文選》,然無一字蹈襲,此子美所以為高與欠。

    是知不以摸拟為難,而以變化為難。

    如蜂之釀蜜,百花無不采焉者,及其蜜之成也,人但知味之為甘,而不知何花之所為也。

    虞伯生學,論作文以煮肉為喻,取汁而棄肉,亦是此意。

    此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

    程以文嘗評餘文,琢句已到,但意義短促,不敢放開,恐久則局束而不得伸也。

    楊大中曰:汝文患氣不擴充,宜熟讀《孟子》。

    揭伯防曰:汝文氣充意足,但琢句欠精耳。

    餘以三說質之于危太樸,太樸曰:三子之說,皆非也。

    作文特患入門路頭不正,汝入門處,路頭已正,但有生熟之分耳。

    久久成熟,自然知變。

    拘拘于規矩,而自不外于規矩矣。

    凡為文博學而約取之,正本之于經史,傍參之于子集,慎言其所當言,勿言其所不當言也。

    學之至,則可以追迹于聖賢。

    未至,亦不失為君子儒矣。

    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

    誠以此語為主,則其立言不朽,而必可以傳于世。

    不然,誇多而鬥靡,亦何益于世道哉?學詩之體有六:一曰命意,二曰體制,三曰氣魄,四曰情思,五曰字句,六曰音節。

    命意要有理,合乎風雅之旨趣;體制要成一家之言。

    如學《古詩十九首》,一篇首尾不雜别樣句法;氣魄要渾厚,而不至于浮薄淺露;情思要七情所發,出于至誠,婉轉含蓄,有餘不盡;字句要鍛煉精切,渾然天成;音節要轉換铿锵,如浮聲切響,雙聲疊韻之類。

    六法一有不備,則非作者之詩矣。

    學《詩》要得三百篇“六義”體制。

    漢、魏、西晉、宛然有此意度。

    東晉以後,漸趣于巧,如三謝詩,造語益工,而古意益失矣。

    學詩之法有七字,真情實景生成句也。

    漢魏西晉之詩,如空山道人,草衣木食,而服氣道強,外面無可觀者,而其中神氣極盛。

    江左以後之詩,如病婦豔妝,外固可以悅人,其中之氣,則餒然矣。

    漢高祖,楚霸王,皆不文之主,然亦能作大風鴻鹄、垓下帳中之歌。

    蘇武李陵,皆将家子,然亦能作五言之詩。

    其在當時,孰稱其為詩人乎?但後世學之而不能及,遂宗之以為法也。

    古人之詩,事切情真,出於至誠,如喜而笑,怒而鬥,哀而哭泣,痛而呻吟,皆非勉強為之,故其詩自好,蘇武李陵之詩是也。

    後人為詩者,往往為人題卷,事情不切於已,旋立意思,旋琢語句,如不喜而強笑,不痛而呻吟,皆非至誠,皆非自然,神氣皆不渾全,所以不好。

    古詩意遠,每恨其句之不工。

    律詩句工,每恨其意之不遠。

    意遠,甚宜潛玩。

    句工,止可詠歌。

    學詩者,其才各有偏長,故亦各有一偏之好焉。

    苟能兼取而并用之,不亦彬彬之君子乎?昔人有言曰:學詩如學仙,時至骨自換。

    以用功所至而言也。

    又曰:學詩如學禅,要自悟其理。

    以識見所得而言也。

    用功所至,或可必。

    識見所得,不可必也。

    待其神會而心得之,然後可與言詩矣。

    故學之非難,悟之為難也。

    凡作詩叙情,則真情。

    叙景則貞景。

    觸於目,而感於心,則景與情合,神與事會,自然有趣、有态、有氣、有神,流動充滿,随遇而得,無拘無閡,渾然天成,自然得到古人佳處。

    其視區區鬥釘牽合而成者,天淵不侔矣。

    凡作詩,先将情景涵泳於胸中,使其興趣、神氣,充足有餘。

    然後發之於詩,自然一氣渾成。

    而非思索鍛煉之所可及也。

    誠如是,則神會心得之妙,有非淺近之所能知者矣。

    吾於四時,最喜秋,尤喜秋之夜。

    每風清、月明、星稀、河淡,秋聲在樹,蛩吟在宇,莫不神氣冷然,毛骨竦豎,攬衣徘徊,達旦無寐。

    至為歌詩累月不能措一辭者,一夕盡得之。

    如是者,蓋有年矣。

    至正九年春,吾在燕京北城,得倪仲恺之舊館于教忠裡,乃蔔居焉。

    其中門之外,一室尤清。

    架曲薄以承塵,而四壁飾以素楮,瑩然可愛也。

    遂因之而不革,朝則與賓友周旋揖讓,暮則偃息其中。

    一窗南出尤明。

    至秋之夜,纖雲不興,天宇空碧,明月在庭,流光滿室,四壁盡白,詩興清發。

    吾乃抱膝長吟,神遊意适,恍如乘雲禦風,翺翔乎白玉之京,而周覽乎八極之外,蓋無爽於昔之所得者焉。

    嗚呼,人之精神,與天地通。

    故其神交氣感,妙合至道,而況於詩乎?昔人所謂文章得江山之助,信不虛矣。

    是用紀其所得於天者,以與一二同志共樂焉。

    或曰:宋人詩雖不及唐,尚與唐人為賓主。

    今人詩句句學唐,何異唐人之臣仆?吾應之曰:以唐人之詩法,形容自己之性情,譬猶使之将命耳。

    吾但見以唐人為仆,未見臣仆于唐人也。

    今人作詩有三病:才高者,好生新意,往往琢奇句、押險韻,而不可讀;學博者,好用隐僻故事,往往艱深晦滞,而不可曉;甚至不祖古人規矩,而欲自成一家,往往撰為不經之語,以眩惑後生,而與古人吟詠性情之旨,於是乎失之遠矣。

    凡作詩須慎寫題。

    古詩題不可吟律詩,律詩題不可吟古詩。

    押韻須平易,不可艱險,愈艱險愈不自然,而反傷其意趣矣。

    凡作詩不可多用故事,多用故事,則客意勝主意矣。

    用故事,須要隐然不可顯然,須要我去使他,不可教他使我。

    知此,則無拘滞牽合之病矣。

    古詩:青青河畔草以興“綿綿思遠道,”乃興體也。

    蓋曰:河畔之草,則青青矣,遠道之思,則綿綿矣。

    然遠道之人,不可得而思,徒有夙惜夢見而已。

    适夢見在我之傍,忽然夢覺時,則在他鄉矣。

    他鄉又各異縣焉,是以輾轉不可見也。

    此句此意多少曲折。

    又曰:枯桑知天風矣,海水知天寒矣。

    今入門之人,乃各自取媚於其君,而征人之苦,誰肯相為言哉?感物興懷,其責同朝之人也深矣。

    蓋物本無情,人自有心,言無情之物尚知時,而有情之人反不我顧,不如枯桑海水之有知也。

     【唐書新語】 蘇味道使嶺南,聞崔馬二待禦入省,因寄詩曰:振鹭齊飛日,遷鹦遠聽聞。

    明光共待漏,清鑒各披雲。

    喜得廊廟舉,嗟為台閣分。

    故林懷柏悅,新幄阻蘭荪。

    冠去神羊影,車連瑞雉群。

    獨憐南鬥外,空仰列星文。

    味道富才華,代以文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