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辛亥革命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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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陸軍總長,改為第二十三師,隸中央政府。

    廿三師原來駐區在松江以北至上海北站,漸漸進駐南京,故後來留守府及江蘇都督府的衛隊都有廿三師的兵。

    膺白往來滬甯,日不暇給,鐵路局為之添開夜車。

    黃伯樵先生《懷黃膺白先生》文:“克強先生在南京組織元帥府,并籌備組織臨時政府,餘亦效奔走于其間。

    政府成立,大總統孫公與陸軍兼參謀總長黃克強先生,均時時以重要國事咨詢先生。

    其時上海為各方政治軍事總樞,英士先生倚先生如左右手。

    先生奔走京滬,顧此失彼,因由滬軍都督府商于當日之滬甯鐵路當局,行駛夜車;京滬路之有夜車,實自先生始。

    ”伯樵先生是辛亥(一九一一)随克強先生在漢陽又在南京的人。

    提起廿三師,後來南北議和,沒有戰事,故亦未見戰功。

    惟有兩點非常之事,其一自請解散,其二出了國家不世之才。

    朱铎民(鏡宙)先生《内政外交中之黃膺白先生》文:“諸藩歸政為日本明治維新之基點,日本之所以能成為近代式之國家者,實皆出自當日諸藩熱誠愛國,以軍政大權舉還國家之所賜。

    膺白先生當辛亥&hellip&hellip統一告成,即以解散二十三師請,以為軍權歸還中央之首倡。

    其眼光之遠大,愛國之熱誠,當世甯有其匹,惜乎繼起無人。

    ”若以後來癸醜(一九一三)成敗論,則這一舉是書生之見,功過不可知。

     上海在辛亥(一九一一)第三件貢獻為本身秩序安定。

    其他各省在短期内易長之事頻見,人事紛更,即浙江亦未免,獨上海有始終如一之健全組織。

    上海貼近租界,國際觀瞻所系,自發難以至結束,無擾亂可與人以口實之事,此亦不能不歸功于上海當時有一支節制之師。

    廿三師雖屬新練,然士兵系浙東純樸農民,官佐系留日士官或浙江武備出身,都受過專門教育,亦大半為同盟會同志。

    張嶽軍(群)先生以四川人而在廿三師,蔣先生(時猶名志清)的一團則由甯波而來會合。

    當時一般組織,不免才散而逾量,獨廿三師有精選集中之效。

    其後編遣之易,亦因當事者均有國家觀念,不以一點武力為已足。

     上海雖對辛亥(一九一一)有上述貢獻,然上海已竭其力,上海僅一商埠而不是一寶庫。

    短期間,一家惟一的商辦銀行“信成銀行”,其協理沈缦雲先生為上海革命後财政司長,發行滬軍軍用票以緻信成銀行破産清理。

    中山先生抵滬之日,甯滬同志望眼欲穿,急于知海外歸來,有何外交助力和華僑捐款。

    二者為革命黨所急需,而後者尤為燃眉之急,均非一般同志所曾接洽。

    實際,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以前,南北已停戰,開始議和,捐款并無所得。

     (三)再說握北洋新軍實力之袁世凱。

    所謂北洋新軍系指袁世凱在天津小站所練的一系,亦即其後來為禍中國二十年的北洋軍閥。

    袁初在天津練兵,後在天津任北洋大臣,故其軍隊長期在其個人勢力下,不與其他新軍同類。

    又因近在辇毂,舉足輕重,亦較其他軍隊形勢重要。

    戊戌政變之前,光緒擢升袁氏,譚嗣同深夜造訪,都因他有此力量,欲用其力以除頑固之西後;而袁終洩露機密,緻變法不成,六君子就戮,康梁遠遁,光緒幽閉終身。

    迨宣統繼位,系光緒之侄,載沣攝政,系光緒之弟,不忘父兄之恨,貶袁歸田裡已三年矣。

    武昌起義,清廷無法應變,而北洋新軍在肘腋間,遂不得不起用袁氏。

    旬日之間,命為湖廣總督,為欽差大臣節制各軍,為内閣總理大臣。

    湖廣者,革命起義之處,節制各軍者,期北洋新軍之用命,總理内閣則交付政治謀議和矣,可見時勢之急轉直下。

    袁未必忠于清室,亦無情于革命,然為大義不能篡清室,為人心不能打革命。

    于是挾革命之勢以迫清帝,恃北洋新軍之力,使革命勝負不可知,而雙方均不得不就其範。

    觀吳祿貞之被刺,與灤州起義不成,顯然革命勢力不許延至近畿之意。

    最後由北洋新軍将領聯名請清帝退位,還有舊交故吏種種策劃,終成就其一人之欲望,此均有線索可尋。

     除以上三個勢力皆不能戰而隻能和,尚有兩個勢力促成辛亥和議:其一為南北士紳,其二為外交團。

    士紳如張季直先生草清帝退位诏,列名南京臨時政府,曾以個人資格借款充政費,然系袁之故交,後為進步黨重要閣員。

    外交團在中國能左右政治,辛亥革命,知中國民氣不可遏,革命軍且首先表示承認條約義務,故滬漢各國領事嚴守中立,然亦勸南北息戰言和。

    中山先生最後協議五條,其中要點皆欲以外交團作證為保。

    一條曰:“清帝退位,袁世凱即須知照駐京各國公使。

    ”又一條曰:“文接到外交團通知清帝退位後,即行辭職,然後推薦袁世凱為總統。

    ”其不信任與不得已,可以見也。

    袁在報告清帝退位诏同時,電南京托故不能南來就職,蓋南來即失去其北洋武力的根據。

    其電曰:“現在統一組織至重且繁,世凱極願南行,暢聆大教,共謀進行之法。

    隻因北方秩序,不易維持;軍旅如林,須加部署;而東北人心,未盡一緻;若有動搖,牽涉全國。

    諸君惟須審察時局,必能諒此苦衷。

    ”而南京仍派蔡元培、汪兆銘、宋教仁等北上迎其南來就職,緻有北京兵變之事。

    欲為借口,禍及民衆,其存心決不離老巢可知。

     我今離開政治層,述辛亥革命時一般民氣。

    上章說過我母親帶我二妹性仁下鄉講說革命不是造反,光複是拿回祖宗之物,請大家幫助革命軍,獲得鄉下人同情之事。

    吾家女仆周老媽媽曾以工資購買浙江鐵路公債,至此又以工資捐助革命軍饷。

    滬杭甯沿線各地朋友談及家鄉之事,多相類似,有力者踴躍出财助饷,講演者有鄉人煎湯以慰勞乏之事。

    在上海,商店夥計每日争閱報紙,其不得者,數人聚看一張,或一人讀給餘人聽,顧客與店員隔櫃讨論光複與共和,延遲買賣。

    九畝地的新舞台,向以演新戲開風氣稱,這時任何團體借用劇場開會,或請演義務戲助捐,有求必應。

    社會輕視伶人心理,自革命時起開始改變,初次聽見年輕的世家子呼演員為某先生某伯伯,與革命有關的演員棄掉藝名而用本名。

    武昌起義系每人用白布纏臂為号,凡準備響應者均預購白布,商店白布利市數倍。

    杭州光複之前,布店白布一夕而空。

    由上海暗運手槍炸彈,裝在鋪蓋内亦無人查察。

    逃難的人甚少,大家不以革命為可怕的事。

    社會上很少人談未來政權,亦很少聽見人受指導而革命。

    報上偶有局中人自相攻擊的文章,一般人不深加注意。

    中國人普遍的朝氣和熱情,再無過于辛亥革命最初之刹那者。

    人情之可感者,如天津女師地理教師南通白雅雨(玉昆)先生在灤州革命未成,被捕斬首。

    白先生生前有得意女弟子嘉定黃君守瑾,曾欲聘為兒媳,黃家因事未允,至此黃君自願許婚,料理白先生後事,奉養孀姑。

    我從白先生學時不長,聞黃君事常挂于懷,後知黃君之夫白君在馮玉祥軍中任事,當亦為灤州關系。

    北方同學因在官立學校,一向不問時事,四年前對徐錫麟、秋瑾之案,未動于衷,此次傾向革命甚于南方之青年,或即日南歸,或往來南北,攜帶禁品,不辭艱險。

    同學陳翠琬、于士嘉等由滬帶炸藥赴津,裝置如送禮之糕點,我見到她們工作,還有李鐘和亦在内。

    前述直隸方伯旗人增韫,在保定以育嬰堂轉變成一女學校,增韫自己的女兒與育嬰堂女孩,同以“鐘”字排名,而均無姓,鐘和與她的妹妹是另一客居在保定的家而惟一有姓的學生,她後來轉到天津女師的。

    天津同學大都受白雅雨先生的影響。

     我雖望國家之改革久矣,然從未參加過任何組織,亦不知“同盟會”之名,想不到我父母不但不反對,而且贊成我參加革命行列。

    我父親一次有病,曾對母親言,可惜最大的孩子不是男兒,不由我不自勵,誦“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之歌辭而奮發,這時仿佛我是一家中可出的一名壯丁。

    我再到上海,住在七浦路周寄母家,寄母是我母親信托的人,家裡宅大人多,我去添熱鬧而不怕擁擠,我在上海必住其家。

    我說明革命宗旨,寄父周肇甫(承基)先生寄母沈毋隐夫人,諸妹婉青、淑青、蕙青熱烈贊成之情形,與我父母和我弟妹相同,周氏弟妹從此呼我姐姐而不冠名字,我慚愧而亦感動,受此敬意。

    上述為發滬軍軍用票而緻破産之信成銀行即為周家産業,信成協理沈缦雲先生系寄母之兄,上海商家為革命直接損失之巨,以周氏為最。

    我到滬之時,上海尚未光複,寄母見我奔走,照顧甚于平日,我的遠方朋友來,她留宿留食。

    到冬天,她見我所攜寒衣不多,而我往來的朋友多穿甚樸素玄色衣服,一日她拿一件黑緞羊皮襖要我穿着,事後知全家隻此一件合我尺寸而玄色全新之冬裝,她用更好之物品換來。

    又拟做絲綿背心,謂槍彈不能入,一若我真将出入槍林彈雨中,亦未計在槍林彈雨中還穿綢緞皮襖?如此未上前線而作英雄,言之猶愧,然不厭言之者,于以見素不問外事之前輩和同輩,在光複之際,如何盡其熱誠贊助參加的人。

     我們不期而遇的有幾個學校的朋友,或素識,或相聞知。

    天津女師的鄭仲完(璧)、陳允儀(淑)與我姨母葛敬誠、敬和等,上海愛國女學的曾季肅、範慕英,北京女師黃紹蘭等,後來又加入蘇州振華女學倡辦人王謝長達等,又加入勝家縫紉女學吳振球等。

    我們組織了一個“女子軍事團”,借西門方闆橋一家停課的女校校舍為集合處,分四項工作:戰鬥、看護、募饷、縫紉,各以能力志願參加。

    範慕英是我在家鄉從學數學的範拱微先生之妹,本為體操教員,主持戰鬥之部。

    王謝長達年最長,為許多同人的母執,主持募饷之部。

    還有愛國女學的楊兆良,她們認識上海很多殷實商家,她們挨戶去募捐,平常都難得上店的。

    吳振球本教縫紉,她借得機器,主持縫紉之部。

    主持看護者誰,已不能記憶。

    章程文告均出曾季肅手,衆推為團長,她是曾孟樸先生之妹。

    團成立後,呈報滬軍都督府,請指導。

    後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