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莫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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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hellip&hellip知我者,二三子。

     這辛稼軒詞句,我拿來安慰膺白,勉勵自己。

    我二人和女兒熙治,亦就是在山的二三子。

    我生長河濱,愛水不愛山,為膺白故,我遷就他。

    我們與莫幹山成生死之交,一家三口,走遍山上可走的路,認識每一個同時的人。

    提起“五百〇九号”或“黃部先生”,附近的人無有不知,而且帶點親切感願意做朋友。

    黃部先生是許多山中朋友給膺白的名稱,他們不知道什麼部長不部長。

     浙江多佳山水,然莫幹山既不秀麗,亦不雄壯。

    我們到莫幹山是偶然的事,非經選擇,而莫幹山占了我們各人一生很大地位,很久時間。

    熙治還在小學年齡,我自課其讀書,她沒有同輩作伴,非常孤單。

    膺白在民國廿五年(一九三六)秋病重,從莫幹山到滬進醫院,旋即去世。

    我則在一九五〇年,等候我們莫幹農村工作同仁年假到滬,商量我是否應該離去,而後決定出國。

    莫幹山占我一生最好時間,從我卅五歲到五十五歲;亦占我和膺白夫婦生活最後一段,從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到廿五年。

    在此地,盛暑嚴寒,風天霧季,殷勤晨夕;在此地,盡忠補過,得理安心,孜孜歲年;此地給我的記憶太深。

    有人以為我們享“高蹈隐居”清福,我們是很寂寞的;有人以為我們有“離群索居”怪癖,我們是始終熱情的。

    抗戰前後,我已孤身,為它锲而不舍。

    一九五〇年,人勸我尚有可為,我為它掉首遠行。

    我的行和止,絲毫不敢先為自己打算,念茲在茲為莫幹,迄今莫幹山的人和事,雲樹依稀萦我夢寐。

     關于莫幹山我要寫前後兩章。

    前章即本章,我先述匆促到山經過,和立願在此為農村工作情形。

    後章則在抗戰後,如何謀複興這些工作,俟下文再見。

     民國十七年的五月底,膺白辭去外交部長本兼各職。

    如此,一般人更覺得濟南慘案責有攸歸,他無論如何願為國家受過分憂,他究竟受了委屈。

    正在“彷徨不知所之”之際,他的總角交徐青甫先生已從杭州趕到,立刻要我們跟他同走。

    這正是需要朋友的時候,我雖然一向稱青甫為大哥,這時他真是一個大哥了。

    我收拾簡單行李,與膺白随他同到杭州,嫂嫂已在他們龍興路住宅為我們安排好了房間。

    不久,浙江省政府蔣伯誠先生為我們備好遊富陽的船隻;我們認識伯誠夫婦由于伯樵、仲完;仲完是青田人,比我們更熟悉浙東情況,特地從上海來陪我們同行。

    青甫兄嫂、仲完、膺白和我,溯錢塘江一周回來,到過嚴子陵釣台,那釣台其實離水甚遠,我們記起“江河今日下,愈見釣台高”和“子陵有釣台,光武無寸土”的詩句。

    心裡徘徊,不知向哪一處走!總之不想回上海。

    忽然記起幾個月前曾到過莫幹山,于是再作上山之計。

    仲完在上一年的夏天,到莫幹山住過一星期,回上海後告訴我山上情形,有鐵路旅館,有西洋傳教者避暑房屋。

    其時膺白正忙于組織上海市政府,我們不敢作遊山之想。

    不久,蔣先生下野,膺白立即辭職。

    蔣先生偕嶽軍先生往日本,囑膺白勿離滬。

    我們偶有遊興,隻到杭州為止,電話可通,當日可返。

    直至這年十一月底,在滬無事,由仲完陪往莫幹山一次,時已冬季,旅館已停,借住莫幹山療養院隔壁一所空屋,由療養院廚房供給我們夥食。

    恰巧遇見療養院一個沈醫生,是以前總司令部軍醫,曾在廬山相識,招待我們十分殷勤。

    我們白天走山,晚間在屋内生柴火取暖,談閑天。

    其時山上家家屋空,管屋的人都肯開門給看。

    西人避暑設備簡單,而皆清潔可用。

    據雲最近二年,因中國排外口号,西人皆不敢上山,故夏季屋亦空着。

    這次所得印象甚好,因十二月初蔣先生婚禮,我們必須回滬參加,僅小住不到一星期。

     從富陽回來,我們決定再上莫幹山。

    這是十七年的六月初旬,旅館已開,每日有從杭州拱辰橋開往三橋埠的小火輪,約三小時可到,由三橋埠坐藤轎上山,約一小時半,一切聯絡組織均甚便利,是滬杭鐵路所主持。

    小火輪每日接候由上海來的快車。

    中國人自辦的旅館,我們住過山海關及莫幹山兩處的“鐵路旅館”,皆與外國普通旅館相仿,且價廉物美。

     我們住在莫幹山鐵路旅館,朋友們陸續來山訪問。

    凡和膺白共過事的人,很容易和他成為朋友。

    他在職時,不肯慷國家之慨,未必盡如人意,事後則人常想着他的個人熱情,和沒有門戶之見。

    他盡可能留用前任留下來的重要職員,亦決不鼓勵和他關系深切的人跟着他辭職。

    “入我門下,不可再入别人門下”的那種狹窄态度,他從未有過。

    他在外交部不但留用伍部長時的總務司長陶益生(履謙),幾年後政府發表他兼任内政部長時,他還保薦益生先生為内政部次長代理部務。

    有人以為“陶履謙”名字和我妹夫陶孟和(初名履恭)相近,是親戚,其實一個廣東人,一個天津人,毫無關系;膺白和他系初識。

     膺白覺得我們必須靜下來,安居一地,勿再累朋友們為他不安。

    我們商量在山上借一空屋居家,他本來愛山有癖,我極力贊成。

    這一年,西人業主尚都不上山,空屋極多,許多願出賣。

    我們在鐵路旅館卧室遠望的一面,一堆樹林中有一所屋,我同膺白每日望見,甚為合意。

    去看,一塊梯形園地最高端一座屋,屋内一卧室一起坐間均極大,朝南有甚寬暢陽台,後面有儲藏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