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一座大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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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紳士和小紳士的故事。

    講完之後,她的心情平靜得多了,勇氣也陡然大增。

    這畢竟是千真萬确的事實:這座宅邸和整個這塊地方都已經遺贈給了手工藝學校。

    遺贈的用意就是要讓男女教師在這座風景優美的莊園上度過一段快樂幸福的日于,然後再把在這裡所學到的知識和分享到的歡悅帶給他們的學生。

    這兩位老小紳士竟然把偌大的一座莊園作為禮物贈送給學校,表明了他們是多麼珍視、器重學校的教師和員工。

    他們這一舉動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來,他們心目當中瑞典兒童的教育是高于一切的事業。

    那麼在這樣的地方她決計不應該感到膽怯的。

     這些想法使她得到了不少安慰,她覺得應該繼續不變地按照既定的想法去辦。

    為了增強自己的勇氣,她朝着宅邸的山坡和湖濱之間的園林裡走去。

    她走在沐浴在似水月光底下的黑黢黢的。

    有點神秘感的參天古樹之間,許多愉快的往事又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對孩子們講述了她那時在這裡學習、居住的情景,講述了她每天上完課之後都可以來這個美麗的園林裡盡興地遊逛一番的喜悅心情。

    她講到了那些聚餐會、遊藝活動和手工勞作,但是最着重講的還是老小兩位紳士的慷慨大度的仁慈心腸,正是如此這座豪華的大莊園才朝向她和許許多多像她一樣的教師敞開了大門。

     講完之後,她的勇氣倍增,她穿過了園林,走過小橋,來到湖濱草坪上,校長的别墅就坐落在許多校舍的中間。

     緊靠着小橋的是一片芳草如茵的遊戲場,女教師從那裡走過的時候,對孩子們講述了夏日夜晚這裡的歡樂場面,那時遊戲場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服飾淡雅的男男女女,歌唱、遊戲和球類活動一個接着一個。

    她指給孩子們看了工藝學校的那個名叫校友之家的集會大廳,點給孩子們看了舉行講座的地方。

    她還指給他們看了進行體操活動和上手工勞作課的那幾幢别墅。

    她腳步走得很快,嘴裡講個不停,似乎想要不讓心情緊張起來。

    但是當她最後走到能夠看得見校長的别墅的時候,她猛然收住了腳步。

     “孩子們,都聽好,我想我們不要再往前走啦,”她說道,“我方才沒有想到,校長既然病得十分厲害,我們唱歌會打擾他的休息。

    倘若我們使他的病勢加重,那就更幫了倒忙啦。

    ” 小人兒尼爾斯·豪格爾森一直跟在孩子們背後,女教師說的話他句句都聽得十分真切。

    他弄明白了,原來他們走了很長的路來到這裡,是為了唱歌給别墅裡一位病重的病人聽的,而現在他又知道了他們怕打擾病人而不唱歌了。

     “唉,他們不唱歌就回去,未免太遺憾啦,”男孩子想道,“本來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嘛,隻消進去問問那個病人是不是經受得住聽唱歌。

    為什麼競沒有人走進别墅去問一聲呢?” 可是那位女教師好像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是慌慌張張地轉過身來慢慢往回走去。

    孩子們老大不樂意,提出了一兩聲反對,可是女教師央求他們不要再多說了。

    “算啦,算啦,”她苦惱不已地說道,“都隻怪我不好,我想得太不周到了,這麼晚跑到這裡來唱歌,隻會打擾病人的。

    ” 尼爾斯·豪格爾森覺得既然沒有别人進去詢問,那麼隻有他當仁不讓溜進去打聽打聽,弄清楚究竟病人是不是虛弱得連聽聽唱歌的力氣都沒有了。

    于是他就離開了學生們,朝着那幢房子跑過去。

    别墅外面停着一輛馬車,一個老車夫站在馬匹旁邊等着。

    男孩子還沒有走到大門口,那扇大門就豁然打開了。

    一個女仆手裡端着托盤走了出來。

    “喂,拉爾森,你再等一會兒,醫生還要一陣功夫才能出來,”她說道,“太太吩咐我端點熱的東西給他送去。

    ” “那麼男主人的病怎麼樣啦,”老車夫關切地問道。

     “唉,校長先生現在倒不覺得心絞痛了,可是心髒似乎快要停止跳動啦。

    他直挺挺地躺了一個鐘頭,毫不動彈。

    我們幾乎弄不清楚他究竟是活着呢還是咽了氣。

    ” “那麼醫生是不是說他快不行了?” “唉,校長是軀體還躺在那裡聽候主的召喚,而他的靈魂卻已經離開了,但是又舍不得人間,拉爾森,可以說校長先生的靈魂在那兒飄忽來飄忽去。

    要是主的召喚來到了,那麼他就要蒙主寵召,我們誰都留他不住啦。

    ” 尼爾斯·豪格爾森一聽此話,覺得大勢不妙,事不宜遲,趕緊奔跑着去追趕女教師和孩子們。

    他奔跑的時候,想起了外祖父臨終垂危的情景。

    外祖父是個海員。

    在他彌留之際,他央求大家把窗子打開,讓他最後一次聽一聽海風的呼嘯。

    那麼,這位病勢笃重的校長此時此刻是不是也殷切盼望着在他病榻四周擠滿了年輕學生,再聽一次他們的歌聲和看一次他們的遊戲,才能安心撒手塵寰呢? 女教師心情恍惚地朝着莊園外面的林蔭大道走去。

    方才她一路從家裡來的時候,總想着不要去了,回家算啦。

    而現在她從奈斯莊園往回走的時候,卻又滿肚子委屈,不想回家去了。

    她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心情陷入極大的痛苦騷動之中。

     她不再同孩子們說話,悶聲不響地走着。

    她走在大道的濃密樹蔭之下,四周黑黢黢,什麼也看不見。

    然而她似乎聽到有個聲音在呼喊。

    那個聲音是成千上萬的人從四面八方朝她呼喊出來的焦急萬分的心聲。

    “我們别的人都在遠方,”那個宏亮的聲音在号召,“而你卻就在他的身旁。

    快去把我們大家的心聲歌唱出來!” 她又記起了校長醍醐灌頂、誨人不倦的情景來,她也記起了校長曾經幫助或者關懷過的那一個又一個人來。

    他助人為樂,悉心盡力地去幫助每一個處于困境的人,這樣的精力是超人的。

    “快去為他唱歌吧!”有個聲音在隐隐低語,這聲音就在她身邊發出來的,“千萬不要讓他還沒有聽到他的學生的慰問就離開人間!你不要再總想着你是多麼渺小和微不足道,要想想你身後有那麼多人和你站在一起!務必要在他離開我們之前讓他知道,我們大家都熱愛他。

    ” 女教師的步伐越來越遲滞。

    這時候她聽到的不僅是她自己靈魂深處發出的呼聲和召喚,而且也聽到了一個不屬于她的世界的聲音,那個聲音非常細弱,不像是一般的人的說話聲音,而像是鳥兒的調嗽聲或者是蝈蝈兒的鳴叫聲,不過,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那個聲音在呼喚她,叫她務必趕緊返回莊園去。

     這一切已經足以使她鼓起勇氣返回到奈斯莊園去了…… 女教師和孩子們在校長窗子外面唱了幾首歌,她自己覺得那天晚上他們的歌聲是那麼異乎尋常地優美悅耳。

    這仿佛是有一種素不相識的陌生聲音在同他們一起歌唱,整個宇宙似乎充滿了一種催人欲睡的模糊曲調和聲音,隻消他們齊聲歌唱,所有的曲調和聲音就應聲附和,彙成铿锵嘹亮的歌聲。

     别墅的大門匆匆地被打開了,有個人跑了出來。

    “哦,現在他們準是來告訴我,不讓我們再唱了,”女教師想道,“但願我沒有造成不幸!”可是事情并不是那樣,那人是來傳個口信,請她和孩子們到屋裡去休息一下,然後再唱幾首歌。

     醫生從台階上朝她迎面走來。

    “這次發病總算脫離了危險,”他說道,“他躺在那裡昏迷不醒,心髒跳動得愈來愈微弱。

    但是當你們唱起歌來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了召喚,聽到了所有需要他的人一齊向他發出的召喚,于是他覺得此時此刻人士為安未免時間太早了,便産生了求生的欲望。

    再唱些歌吧,要高高興興地唱,因為我相信正是你們的歌聲才使得他起死回生。

    現在我們一起來努力,讓他再多活上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