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兩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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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他們。

    他們一個歌接着一個歌不斷地歌唱,一直到他聽不見為止。

     從此之後,男孩子一想到果特蘭島就立即想到了那些遊戲和歡樂的歌聲。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是騎在鵝背上往下看的。

    不過他無意之中擡起頭來眼睛朝前一瞧,這一下他吃驚得非同小可。

    原來還沒有等他發覺,大雁們已經飛過了島上的腹地,正朝西海岸飛行。

    他的面前又展現出碧波萬頃的大海。

    可是大海并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使他吃驚的是一座城市,是矗立在海岸上的一座城市。

     男孩子是從東面飛過來的,太陽正好開始朝西墜落下去。

    當他飛近那座城市的時候,那裡的城牆、碉樓、帶有山牆的房屋和教堂在明亮的天空襯托下全都顯得黑黝黝的。

    所以他無法看清那座城市的真實面目,在最初看到一兩眼後他就覺得,這座城市同他在複活節前夜所見到的那一座同樣地氣派非凡。

     當他真的來到了這座城市的上空,他才看清原來它同海底城市既相似然而又不相同。

    它們之間的差别,就像是在某一天看到一個人身穿绮羅錦繡,頭上插金戴銀,而在另一天卻看到他衣衫褴褛衣不蔽體一樣。

     不錯,這座城市也有過昔日的顯赫,就像他騎在鵝背上仍在夢牽魂索地思念的那一座城市一樣。

    這座城市也曾經城牆環繞、碉樓高聳,也曾經有過高大的城門。

    然而,現在還殘留在地面上尚未圮倒的碉樓卻連屋頂都沒有了,裡面四壁殘垣,空空蕩蕩。

    城門洞口早已沒有了門闆,衛戍的武士和衛兵早已古無蹤影。

    昔日的顯赫威勢已經一去不回,隻剩下了光秃秃的斷垣殘壁。

     當男孩子飛越市區的時候,他看到城裡多半是低矮的小房屋,間雜也保留着昔日留下來的幾幢築有山牆的高樓和教堂。

    那些高樓的牆壁是白垩粉刷的,既無畫棟雕梁,也沒有重油彩繪。

    不過,男孩子不久之前看到過那個沉沒在海底的城市,因此他能夠想像得出這些高樓昔日的豪華風采:有的牆壁上全雕刻着塑像,另一些是用黑白相間的大理石鑲嵌起來的。

    古老的教堂也是如此。

    它們多半已經屋頂塌傾,隻剩下四壁殘垣。

    窗洞上空空如也,地面上雜草叢生,牆壁上爬滿了常春藤。

    但是,男孩子能夠想像出它們昔日的奢華,滿牆上都是雕像和圖畫,聖堂裡設有裝飾華麗的祭壇和金光燦燦的十字架,牧師們身披嵌金線綿繡法衣在走動。

     男孩子也看到了那些狹街窄巷,因為是節日的下午,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然而他卻能夠想像出昔日街上鮮衣美服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熱鬧光景。

    而且他還能想像出五花八門的行業都在露天幹活,各個街頭巷尾都像是工匠雲集的露天大作坊一樣。

     可是尼爾斯·豪格爾森所沒有見到的是,這座城市至今仍是一座美麗的而且是引人注目的城市。

    他沒有見到在偏僻小街上的那些黑色牆壁、白色房檐、明亮的玻璃窗背後放着鮮紅的天竺葵花盆的舒适小屋。

    他也沒有看到那許多佳木蔥茏的花園和林蔭大道,也沒有看到藤蔓攀緣的古迹遺址的勝景。

    他的眼神被那座光彩照人的古代城市蒙上了一層雲翳,以緻看不出眼前的這座活生生的城市的好處來。

     大雁們在城市上空來來回回兜了好幾個圈子,好讓大拇指兒真正看清楚所有的東西。

    後來他們降落在一個蕪草叢生的教堂遺址上,準備栖息過夜。

     大雁們站在地上進入了夢鄉,而大拇指兒卻眼睜睜地久久不能入眠。

    他透過千瘡百孔的穹隆的圓頂仰望着胭脂般的晚霞。

    他在那裡靜坐了半晌,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不再為自己無力拯救那座沉沒在海底的城市而苦惱了。

     是呀,看到了這座城市以後,他再也不願意為此而煩惱了。

    即便他曾經一睹風采的那座城市沒有沉入海底的話,說不定過了多少年代之後也會變得同眼前這座城市一樣地衰敗,、也許它經不住風雨和時光的侵蝕而像這座眼前的城市一樣,到頭來隻剩下屋頂殘缺不全的教堂、四壁蕭疏的房屋和空曠阒寂的街巷。

    與其這樣,還不如風采依舊煉好無缺地深藏在海底呐。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算啦。

    ”男孩子拿定了主意,“就算我有拯救那座城市的回天之力,我想我也不會那樣做。

    ”自此之後,他就不再為那件事黯然神傷了。

     年輕氣盛的後生們大概也會如此想的。

    可是在人們漸人老境,容易滿足于點滴的時候,他們就會覺得眼前的維斯比城①要比海底下的那座顯赫的威尼塔城更為親切可愛。

     ①果特蘭島的惟一城市,因曆史悠久、遺址衆多而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