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小民何辜十裡荒林懸首級 長官不幸連朝公署苦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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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映着雪色,更覺好看。

    後來探知,這堡頭地方是不信義和團的,這些槍炮即是預備抵禦拳匪之用。

    拳匪見了這些槍炮,恨如切齒,久欲得而甘心。

    無奈槍炮厲害,拳匪終究不能近身。

    隻好退避三舍,搶劫别村,以洩其忿。

    又不料山東袁軍部下有一位梅統領,是痛恨拳匪的,說起梅統領,便心膽俱裂。

     不磨又走不多路,已到東光縣城地界。

    隻見樹林子裡面,挂了無數人頭。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胖的瘦的,有開眼睛的,有閉眼睛的,有有頭發的,有無頭發的,有剩着空骷髅的,有陷了眼睛眶子的。

    高高下下,大大小小,都挂在樹林子上。

    沒有一株樹上沒有挂人頭,沒有一顆人頭上沒有紅布包頭,沒有一個紅布包頭上沒有佛字。

    不磨問明土人,知道這就是義和團大隊拳匪,盡為梅統領所殺,奉了袁撫台的号令,袅首示衆。

    一則是警戒百姓的意思,要知這班義和團,并無法術可以抵禦槍炮;一則是曉谕洋兵的意思,要使洋兵知道,山東官長并不與朝中的頑固派通同一氣。

    不磨又複歎息一回,估量這東光縣大小也有幾十裡地面,這樹林子約莫有十裡方圓,卻無處不是人頭。

    信馬行來,看了這場大雪,映着人頭上紅布,竟像是到了桃林一遊。

     不磨暗想道:&ldquo這場慘殺,雖則皆由亂民自取,然而終是這班頑固大臣釀成的奇劫,不是這班愚民平白構造的。

    這班愚民有何知識,有何作用?平時既不蒙官師的教育,到了這時候,反受了長官的淩虐。

    孔子說道:&lsquo不教而誅,是為虐民&rsquo。

    近時有些有志之士,立了些什麼會,專與官作對,這就難怪他們不懂時事了。

    也是平時相逼而成,積成這麼一派怨毒。

    若是朝廷尚不知順時利導,改變舊章,立意圖新,将來激成水火,一場浩劫,隻怕比此次還大呢。

    &rdquo 想到此處,不覺流下淚來,又傷感了一回,又發恨一回,頃刻又立起一個掃除奸黨、澄清宇内的大志願。

    一路悶沉沉的行來,不覺天色昏暗,要想尋個安身所在。

    隻是暮色蒼黃,寒氣侵逼,家家閉戶,處處無人,尋不出個好宿店。

     猛然聽得洋号洋洋,聲聲震耳。

    不磨知道前途危險,不敢輕于嘗試。

    遂與金利下馬,胡亂覓個宿店住下。

    店主倉忙備飯,極其草率。

    便問兩位客人有路照沒有。

    不磨問什麼叫路照。

    店主說道:&ldquo前面已是洋兵占據,要沒有洋兵照會、地方官路照,不許過去一步。

    &rdquo 不磨問這項路照是花錢買的,還是求情讨的。

    店主說:&ldquo兩樣都使得,隻是沒有勢力的萬萬不行。

    &rdquo不磨聽罷,想了一會,且待明日再作計較。

    店主遂來安頓,添火炕,送晚飯,安宿而去。

     店主去不多時,便聽見外間兒啼女哭,慘不忍聞。

    開出門來看時,火光燭天,近在咫尺,仿佛又在清江浦銀河宮的光景。

    心中暗想道:&ldquo 大約又是梅軍照着南方營盤行事。

    &rdquo将要喚過店家問個明白。

    店家早已走進門來,慌張告道:&ldquo客人不要開門出去,外邊洋兵正在拆房子烤火呢。

    &rdquo 不磨不信,便叫金利跳上屋頂一望。

    北方房子屋頂是泥封的,金利騰身躍上。

    店主一見,便驚呆了,開口問道:&ldquo尊駕是那一路的二哥?怎的平日不見一面?&rdquo 不磨笑問道:&ldquo什麼叫二哥?&rdquo店家又道:&ldquo二哥,你不用騙人了。

    二哥進門時,我接着兩位馬匹,便知有些來曆。

    &rdquo 不磨回過意來,方知山東道上&ldquo二哥&rdquo二字,即是強盜的外号,笑了一笑,不去理他。

    那店家愈加恭謹。

    等到金利下來,告知主人一切,果是洋兵燒屋。

    遠遠看見許多洋兵跳躍歡舞,都在那邊拿酒瓶吃酒。

    不磨心安,重複進房安歇。

     等到天明,不磨摺洗已畢,便往東光縣縣官衙内,拜會縣官,申明到北京探親,來讨路照之意。

    不磨父親十年前曾經做過山東好幾任道台,是極有惠政在民的好官。

    不磨說出姓名,是無人不曉。

    偏偏不磨又不說出。

    号房接着名片,去了好一會,方見一個傳帖的管家說聲&ldquo請&rdquo,即請到裡面一間小小花廳坐着,說:&ldquo少爺請坐一坐,我家老爺要伺候過欽差大人早飯才來呢。

    &rdquo不磨問:&ldquo欽差大人現在何處?&rdquo 那傳帖的管家用手指着裡面大廳,說道:&ldquo就在這裡面這花廳裡。

    &rdquo說罷,匆匆即去,不及再問一語,已經杳如黃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