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魂 第八章 贈蘭

關燈


     日已亭午,有二人入室視夢霞,則崔父與館僮也。

    館僮出後,即以夢霞病狀奔告其主人。

    崔父亦大驚,别遣一仆赴校為夢霞請假,而自與僮來視。

    夢霞見崔父來,以手支枕作欲起狀。

    崔父急止之,注視其面而問曰:“三日不見,吾侄竟清減如許矣。

    ”夢霞帶喘答曰:“蒲柳之質,朝不保暮,偶沾寒疾,已憊不能起。

    乃蒙長者關懷,移玉垂視,愧不克當。

    ”崔父曰:“吾侄春秋鼎盛,豐采麗都,後此無窮之希望,全恃此有用之身軀。

    小有不适,本無足介意,但客中殊多苦況,起居飲食,容有不慎,老夫為東道主,不能盡調護之責,負罪良深。

    吾侄之病得毋沉憂所緻?咯紅症非尋常癬疥,尚望掃除煩惱,放開懷抱,排愁自遣,破涕為歡,心得所養,則病魔自祛。

    天下多不如意之事,憤憤焉何為?世間有不能平之情,郁郁焉太苦。

    牢蚤煩憂,足以消磨壯志,隐種病根。

    朱顔未老,來日方長,自伐自戕,殊為可惜,此則老夫竊有規于吾侄者也。

    ”夢霞聞言,心感之,答曰:“金玉之言,當镌心版,侄敢不自愛而負長者之哮蝦酰俊貝薷贛衷唬骸氨憊外有費醫生者,盧扁之流亞也。

    當代相延,一為診治。

    ”夢霞雅不欲服藥,而不能拂崔父意,則亦聽之。

     崔父即遣僮出郭招醫。

    未幾費至,診視畢曰:“此心疾也,恐藥石不能為功。

    無已,姑試一劑。

    然終須病者能自養其靈台,勿妄想紛馳,勿牢愁固結,則服之方有效力耳。

    ”費醫坐談有頃,開方徑去。

    時已夕陽辭樹,暝色上窗。

    崔父恐以久談勞病者之神,囑夢霞善自調養,囑館僮好為看護,若有所需,速來告我,叮咛至再,乃扶杖出門去。

     暮霭蒼蒼,關山色死,此如何景象耶!單床冷席,孤寂如鹜,此如何地位耶!藥铛茶竈,相依為命,此如何生活耶!而夢霞以一身當之,不其殆哉!夢霞之病也,初不知其病之所由來,且不知其病之何以速,才抛酒盞,遽結藥緣。

    憔悴病容,嶙峋瘦骨,夢霞又不禁自危自懼,恐一病之沉酣,竟生機之斷絕。

    終日心煩慮亂,勢神焦思,而病且日加。

    大凡病者之心情,宜于散而不宜于悶,其生命全托之于侍疾之人,醫藥其末也。

    偃息在床,無事靜卧,氣促力綿,唇幹口燥,無聊之極,往往萬念叢生。

    病而在于家,則侍疾者為其家人骨肉,必能為之殷殷調護,飲食寒暖,時加注意,或借閑談以解其悶,或作慰語以安其心,周詳審慎,體貼入微,務使病者忘其病之苦。

    至病在客中,則有難言者矣。

    一燈一榻,舉目無親,藥餌而外,别無療疾之物。

    即有侍者為之疊被鋪床、調湯進藥,而人不關情,意終隔膜。

    夢霞沉悶之中,時時念及其老母,且謂我平安無恙,昕夕盼望,而劍青則遠客天涯,音書隔絕,不知我已纏綿床褥,命弱如絲。

    設不幸而奄然就斃,戴逵竟應災星,則終身不遂烏烏之私,阿兄且抱雁行之痛。

    夢霞竟日昏昏,思量萬種,氣色日見灰敗,病勢日形沉重,投之以藥,如石沉水,英姿飒爽之少年,竟為墟墓間之遊魂矣。

     夫以夢霞之病、之時,病之境、病之情,極人世之至苦。

    不病尚難以支持,既病決無幸生之望,而孰知事竟有不然者。

    三日之前,病見其增;三日之後,病見其減。

    未幾而夢霞已離床而起,二豎退舍,占勿藥之喜矣。

    奇哉此病,其來也無蹤,其去也無影,閱者諸君,閱至夢霞病中亦曾念及梨娘乎?多情之崔父,猶聞病而時加存問,豈知心如梨娘,平日暗中為夢霞之看護者,今知其病,乃視同秦越,處之漠然,不有以分其苦而慰其心耶?梨娘聞訊之後,腸為之斷,心為之裂,以格于嫌疑,不能出而看視,不知于無人處抛卻多少眼淚。

    夢霞之病瘳,而梨娘之心血亦盡矣。

     病耗飛來,愁腸百結。

    梨娘知夢霞之病非藥石所能療,凡病者所需之物,一湯一水,必親自檢視,然後付僮攜出。

    且時遣鵬郎出詢病狀。

    鵬郎來,戀戀辄不去,徘徊床前作種種小兒戲,态至活潑,夢霞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