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魂 第八章 贈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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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梨魂—— 第八章贈蘭 闌風長雨,入夜紛紛,■■燮燮,似與愁人對語者。

    梨娘坐待鵬郎,鵬郎冒雨而至,乃詳诘夢霞醉後情狀。

    鵬郎一一為具言,袖中出一紙授梨娘曰:“此先生教兒持付阿母者。

    ”梨娘受之以置奁右,而先遣鵬郎睡。

    時已夜半,窗外風雨聲更厲,夜寒驟加,絲絲冷氣自窗隙中送入,使人肌膚生栗。

    此時,梨娘尚不卸妝就睡,斜倚床側,拔钗重剔殘粒展夢霞稿,從頭細閱。

    一幅米颠狂草,若龍蛇飛舞,字字帶欹斜之勢,知為醉後所書,故筆情放佚自如,不能整齊一緻也。

    繼誦其句,則閑愁十斛,憤火一腔,胸中郁勃之氣,盡宣洩之于毫端。

    自怨自艾,語語憤激,殊有對此茫茫百端交集之概。

    其才如此,其遇如彼,不亦大可哀耶。

     嗚呼,古今來名媛淑女,為憐才一念所誤者,何可勝數!梨娘自賦離鸾,心如止水,不知何以遇一素不相識之夢霞,忽動憐才之念。

    無端邂逅,有意纏綿,既無前因,複無後果。

    如蠶縛絲,如蛾撲火,同沉苦海,竟不回頭。

    已到懸崖,渾難撒手,此非所謂孽冤纏人,有不可以自由解脫者耶?夜窗風雨,凄寂無聊,夢霞已由醉鄉而入睡鄉,梨娘則心如懸旌,系念夢霞不置,忍寒久坐,對影不雙。

    淚珠濺上雲箋,隐隐作殷紅色。

    梨娘尚不忍釋手,反覆展視,誦至“人才東渡正紛紛,不随骥尾甘守雌”之句,頓悟前日之書,實大傷夢霞之心。

    此書之語,本出于一片熱誠,乃知己相待之實情,固不料夢霞見之,觸其心事,而增其悲痛也。

    梨娘獨坐念夢霞,不知書舍中之夢霞,且迷離惝恍,夢境随心,若與梨娘晤對一室,共訴無窮之心事也。

     寒鄉孤鬼,愁苦萬狀。

    村深絕賓客,窗晦無俦侶。

    忘憂焉得萱草,解悶惟有杜康。

    清樽湛綠,獨酌誰勸?愁不能解,攻之以酒。

    酒不能消,掃之以詩。

    故夢霞近日既中酒病,更為詩瘦。

    古人雲:“客子鬥身強。

    ”言客子之所恃者,惟強健耳。

    而夢霞因昨夜為酒所困,次晨竟病不能興,斷念校課未容荒曠,不得不扶病而起,披衣下榻,足未着地,身若騰空,頭涔涔然,如壓千鈞之石。

    煩懑填于胸,悲痛壓于腦,眼底皆花,心頭作惡。

    夢霞之身體,蓋已失其健全之作用矣。

    晨曦上窗,人影在戶,則館僮已取臉水至。

    夢霞正盥洗間,沐則心覆,一陣昏眩,胸膈作奇痛,喉間有物,躍躍欲出,哇然一聲,遺吐在地。

    館僮驚呼曰:“先生驚餘哉!此崛徽吆撾镆?先生何為而吐此?”夢霞一吐之後,覺胸前若空洞無物,身飄飄如在雲霧間,幸其倚桌而立,未緻傾跌,聞僮驚詫,乃向地下注視,則見猩涎幾點,色勝紅冰,亦自愕然。

    此時欲強自鎮攝,而體益不支,脫不有館僮為之攙扶,已離桌而倒矣。

     館僮扶夢霞至榻上,時夢霞面色轉白,慘無人狀,氣息微微,一絲僅屬,徐謂僮曰:“速往校中,為吾向李先生請假,恐上課時間已過,學生久待矣。

    ”李先生者,亦蓉湖人,即該校之副教也。

    館僮諾而出,室中惟一方病之夢霞,繞床轉側,伏枕聲吟,支心攪腹,痛苦萬狀,而地下才吐之新紅,其色且由赤而殷,直刺病者之目。

    深院寂寂,長日遲遲,杳無一人過問。

    半晌,夢霞支床而起,取鏡自照,歎曰:“我心傷矣,我病深矣,我恨長矣,我命短矣。

    傷哉夢霞,黃塵客夢,已将辭枕而馳;白發親心,猶自倚門而望。

    傷哉夢霞,汝竟至此耶!”夢霞一陣悲怆,心冷于冰,複擲鏡而頹然僵卧。

     淡日籠窗,凄風入戶,夢魂飛越,病骨支離。

    嗚呼,年少作客,人生不幸事也;客中而病,尤作客者之大不幸事也。

    此不幸事,此大不幸事,夢霞竟重疊遇之,一之為甚,其可再乎?為客苦矣,客而病,其苦更加十倍。

    苦哉夢霞,病裡思家,床前三尺,便是天涯。

    危哉夢霞,恨壓愁埋,怆然撫枕,能不悲耶!亭院陰涼,蜂靜脾香,此阒寂無人之書舍中,惟聞夢霞聲吟之聲,如病猿啼月,老馬嘶風,令人聞而生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