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萊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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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不勝盾或是盾不勝矛,那麼,掙紮就不會消失,而痛苦也就存在。

     吳誠的情況就是如此。

    他受佛家教育,講的是悲天憫人,發的是“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的善願,可是殺父母之仇、除惡務盡的念頭又擺脫不去,而且他天性之中本就有“隻要行善,不計手段”的成見,也許是他的功力不夠深吧,不能統一内心的歧見,才必須受此痛苦。

     就這樣過了一天,師徒兩人一直坐在樹下,連動都沒有動。

     師兄弟送來的飯菜換了三次,端來了又端走。

     到了第二天,吳誠的内心交戰到了最高點。

     他太痛苦了!以緻于由原來盤膝而坐的姿勢,變成前額頂着地,兩手交叉抱着後腦,用手肘支撐着身體的重量,口中還不斷的發出“呵!呵!”的聲音。

     他仍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當他幾次恍若造夢地見到父母親被土匪殺害的殘酷景像,原本就要平靜的心又開始劇震。

     晚上,吳誠不再發出“呵!呵!”的聲音,而轉變成全身的顫抖。

     他像烏龜一像的趴在地上,時而哭,時而笑,直至終夜。

     他見到土匪殺害善良百姓,他見到婦女抱着小孩沿路哭泣,他見到父母親曾經慈愛的臉……,他被土匪圍繞,奸笑聲始終難斷,他被無辜的百姓唾罵,罪惡愧咎擺脫不去……。

     經過兩天的掙紮,第三天上午,吳誠終于停止了哭笑和顫抖。

     三天兩夜的掙紮令他全身脫力。

     他張開因為整夜哭泣而幹澀的眼睛,一片白茫中,卻發覺淨業禅師連姿勢都沒變過,一直陪着他坐在樹下。

     不過兩日來,落葉和塵土已經厚厚的堆滿了淨業禅師一身。

     吳誠不知自己到底思考了多久,但是,見到淨業禅師的情形,他不禁感動得落下淚來: “師父……”。

     淨業禅師此時也張開眼,眼神中有幾許落寞,幾許悲凄,隻聽他用很沈很沈,很低很低,似乎非常艱難的語調問道:“有——答——案——了——嗎?” 吳誠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樹葉,站起來看着淨業禅師,眼中閃爍着從未有過的精光,回道:“是的,師父,弟子已經有答案了!” 淨業禅師點了點頭:“那麼,告訴師父,你的答案。

    ” 吳誠沒有任何猶豫,用極肯定的口氣對淨業禅師道:“殺!” 淨業禅師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任何表示,連身上的樹葉和塵土都沒理,隻是站起身來,很慎重、很仔細的擺起了架式,一招一招的演練了起來。

     那是一套伏虎拳。

     吳誠非常專心地靜靜看着師父的每一招、每一式,等到淨業禅師将這套拳打完時,身上和身周的樹葉都已在一丈開外了。

     而全身被掌風割得辣辣疼痛的吳誠到那時才了解,原來,伏虎拳在他師父手中認真的使出來,竟然有偌大的威力。

     打完整套伏虎拳,像是沒發生什麼事的淨業禅師開始輕吟道:“衆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然後沒再說什麼,兩片大袖飄飄,灑然離去。

     吳誠站在原地,看着師父突然憔悴了許多的背影,他沒有感到難過,反而心中一片空明…… 當天,他禀告了方丈師伯、各院首座師叔伯們,他下山的意願和決定。

     而他也很快地就獲得了同意,隻要過了明日卯時的武藝考試,便可下山。

     那是少林寺舊時的規矩:凡是欲下山的僧人都必須經過武藝檢定,隻有通過了考試的僧人才有資格下山。

     武藝檢定非常嚴格,時常有人禁不住而失敗,這些禁不住嚴格測試的人若要下山,也有辦法,就是“鑽狗洞”! 而鑽狗洞離開少林寺的人将不再被承認為少林弟子。

     吳誠入寺十年,練功既有天分,而且又願意刻苦,在同輩之中他是第一人,既使在師叔伯之中,他也不惶多讓。

    所以,他在武藝檢定之中,很順利的通過了考試。

     第三天一早,他隻跟幾個師兄弟和師父道了别,換上一般平民的裝束,用一頂大草冒蓋住了光溜的腦袋,兼程趕回廣東。

     回到廣東老家,吳誠原本居住的村落已經被土匪燒掠一空,隻剩下幾間破舊的、未完全燒毀的屋舍。

    他走到他家原來的位置,看到的僅是燒黑的木炭和殘破的景象,舊時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在了。

     吳誠并沒有哭泣,隻是花了兩天的時間,找到了父母的遺骸并将他們埋好,便又上了路。

     他先去附近的鎮上打了一把戒刀,又用最後的一點錢買通了土匪窩的兩個小喽啰,引他進山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