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顔仲清婆心俠氣 田春航傲骨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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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是第二名,第一名是誰?難道還有比他好的麼?”高品道:“第一名是衰寶珠,過兩天開溝的時候,你就看見了。

    ”春航道:“為什麼?”高品道:“見第二名相公,已經跌在車轍裡,見第一名相公,不要倒在溝裡麼?”春航隻管的笑,猶細細的把那相公摹想,想了一會,那相貌聲音,豐神情韻,便宛然一輛大騾車,那相公坐在面前,便不言不語的傻笑。

    就在高品處吃了晚飯,直講到三更天,才各安寝。

     次日天晴了,春航絕早起來,把衣裳曬晾幹了,刷淨了泥,換了一雙靴子,心裡想去聽戲,又苦于無資,竟無可典之物。

    想着田安尚有幾件衣服,便走到田安房裡,卻不見他,也等不及他來,打開了他的衣包,見有件繭綢皮袍,包在裡面,便拿了出來,叫那小使張和去當了,倒有六吊錢,心中大喜。

    飯也不吃,一連看了五天聯錦班,才見着那個相公一面。

    看他唱了一出《獨占》,訪問他的姓名,卻正是蘇蕙芳。

     蕙芳偶在春航身邊走過,認得是前日跌在泥裡那一位,又見他衣裳一身斑點,未免一笑,但不好意思來照應他。

    春航見蕙芳對他一笑,便如逢玉女投壺,天公開口,便喜歡得說不出來。

    千思萬想,可借不能叫他一回。

    又看他這樣局面,似乎不肯輕易陪酒,斷非紙條飛去随叫随來的光景。

    不得主意,日間咨嗟太息,晚上夢魂颠倒,看看将要害相思病了。

    再經田安進來瑣碎,又說當了他的衣裳,他要留着做什麼的。

    又說煤米全無,鋪内因前帳未還,不肯再賒。

    和尚房錢催逼,明日準要。

    春航隻當不聽見,在炕上和衣卧了,心裡隻想着蕙勞。

    田安出去,嘴裡卻不住咕咕噜噜的抱怨,春航也有些躊躇。

     但生平沒有求人,今日去向誰借貸?且到京兩三月了,也沒有去拜望一個同鄉親友,此時怎樣去問人告借?忽又想起顔仲清,前日一面之交,居然就贈銀二百兩,況且并未向他商量,這人真是今人中之古人。

    想他也不是為那點葭孚之誼,必定知我的肺腑,看來還可與他商量商量。

     過了一夜,次早寫了一封書,也不明說,隐隐約約似要乞援的話,命張和送去。

    春航在家盼望佳音,少頃張和回來,卻是空手,連回書也沒有,說道:“他們門上說,顔少爺知道了,就送回信來。

    ”春航想他必定打算銀子,吃了飯,候了一會。

    忽見顔仲清着人來,來人手裡拿上一軸畫,說:“我們少爺,給老爺請安。

    這軸畫請老爺題一題,叫小的候着帶了回去。

    ”春航聽了,不知何意,又不見有回信,隻得打開畫來一看,是唐六如畫的鄭元和小像,鹑衣百結,在風雪中乞食的模樣。

    春航知道奚落他,不覺大怒,兩頰通紅,然也不便對着來人發作,隻得說道:“你在外邊候一候,我即刻就題。

    ”來人出去,春航氣忿忿的把畫攤在桌上,見上面已題了兩首七言絕句,款是劍潭題。

    詩是:王孫乞食淮陰日,伍相奇窮水濑時。

     此是英雄千古厄,豈同飄泊狹邪兒? 鹑衣百結破羊裘,高唱蓮花未解羞。

     若使妖姬無烈性,此生終老不回頭。

     春航心裡想道:“他雖罵得刻毒,但理卻不錯,怎樣的來翻他”便略略構思,題起筆來,一揮而就,寫道:欲使蛾眉成義俠,忍教駿骨暫支離。

     此中天早安排定,不是情人不易知。

     蓋世才華信不虛,風流猶見敝衣餘。

     五陵年少休相薄,後日功名若個如。

     落了款,用了印章,卷好交與來人。

    春航氣悶,又獨自出外去了。

     來人回去,将畫送上,仲清與王恂同看,見這兩首詩雖是強詞奪理,但其志可見,未免可惜了一番。

    仲清原想把這兩首詩去感化他,誰想倒激怒了他。

    又聽來人說,他光景更為狼狽。

    據他的跟班講,今日已斷了炊,不能舉火。

    仲清與王恂皆為歎息,仲清道:“這樣看來,此人真是‘我心匪石,不可轉矣。

    ’奈何!奈何 !” 王恂道:“你前日送他二百金 ,不上半月,竟已化為烏有。

    這人這樣行為,就再送給他二百金,也是無濟于事。

    除非要将徐度香的家私分一半與他,才夠他揮霍。

    但人到斷炊,也不成件事了。

    依我想,我們如今再幫他百金,存在卓然處,教他相機行事,慢慢點化他。

    或者憑卓然那張嘴,倒還勸得轉他,也未可知。

    仲清亦以為然。

    王恂即備了百金,交與仲清送至高品處。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