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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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個小時之後,董丹已經在一群未來的大龍套中。

    制片的收發室已經被拿來當作應征辦公室。

    緊閉的門隻有在叫下一位進來,或放前一位出去的時候才打開。

    五個穿着鮮豔的羽絨夾克的女孩坐在自己帶來的折疊闆凳上,拿着塑料瓶子喝水。

    制片廠大門進進出出的盡是昂貴的轎車,窗子都拉上了簾。

    那幾個女孩子開始猜測會是哪一位男明星坐在遮起的窗後。

    她們對自己不正經的竊竊私語不時爆出笑聲。

     董丹在一棵可以擋風的柏樹下頭站着。

    要在這樣的季節裡站在戶外吹風等候,他的衣服穿得根本不夠多。

    一個年輕男子說他希望他們可以馬上錄取他,這樣就能混上中午發的盒飯了。

    那一群女孩子笑了起來。

    董丹不自主地也跟着他們笑。

    這是個快樂的地方,讓人感覺年輕又健康,可以把現實抛在一邊。

     門打開了,一位中年男人穿着有許多口袋的帆布背心,從裡頭探出身來喊着:“你們這些姑娘!我給你們的台詞都練好了嗎?” “好了。

    ”其中一個女孩說道。

     她們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突然都變得羞澀腼腆。

     “我們需要兩個妓女的角色,你們都可以來試一試。

    假如你們不願意演脫戲,就别麻煩了。

    ”那人說道。

     一陣緊張的交頭接耳後,女孩子們全都收起了闆凳,沖進了辦公室裡。

     “别忘了你們的推薦信。

    ”那男人道。

     不過等在外面的男人朝她們喊:“喂,你們的午餐有着落了,記得留些骨頭給咱們!” 女孩子們已經緊張到沒這兒再調侃回去。

     “小夥子們,把香煙給我熄了!還有你們,在制片廠外頭别把鞋子給脫了好不好?有點樣子!”他說,“我們需要十個土匪,你們哪個想要來試試?” 所有男生都歡呼起來,往辦公室一擁而去。

    董丹起身跟在後頭。

     “聽好,這個戲裡的土匪都得剃頭。

    哪個不願意剃頭的就等在外頭。

    ” 其中有幾個猶豫了,又坐回到原來的地方。

    董丹瞧瞧兩邊的人,決定留下來。

    他不希望頂着個大光頭回去吓着小梅。

     又過了漫長的兩個小時,門打開了,一位老頭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化着血淋淋的妝。

     “他們要你試什麼角色啊,白大爺?”有人問道,“又演死人?” “演死人才好呢。

    死人隻要躺在那兒不動,還能休息,我還巴不得。

    他們要我演一個乞丐,從頭到尾被打個半死……” 那老先生的聲音與口音,董丹感覺有些耳熟。

    他緊盯着他一路朝他走來,他認出來了,他是那兩個老農民中的一個,當下他想站起來扭頭就跑。

     “是你嗎?董丹大記者?”那老先生已經先對他喊了起來。

    對一個像他這樣年歲的人來說,他的記性和眼力還真好。

     “您是……?”董丹邊說邊站起身。

    自己都知道演得不像。

     老先生停下步子盯着他看。

    他臉上血腥的造型讓他看起來有幾分恐怖。

     “我們等了一星期,你都沒來。

    我們身上一分錢都沒了,旅社也住不下去了,隻好走了。

    那是啥旅社?老鼠洞!” “想起來了,您是白大叔,對吧?”董丹道,感覺自己的表演十分愚蠢。

     在彼此客套的同時,白大叔一雙眼睛始終帶着責難的神情盯着董丹。

    他臉上用筆畫出來的那一道刀傷,讓董丹感覺胃裡一陣翻攪。

     在亂真的血迹斑斑的妝扮之下,白大爺的眼睛沒有放過董丹,即使他嘴裡說他能夠理解,如果董丹真的如實寫了那篇文章,他或許會丢了他的飯碗。

     “可是,白大叔,那篇文章馬上就要被發表了,登在《中國農民月刊》上。

    下個禮拜就要出刊了。

    ” 老先生一臉詫異。

    “就知道你不會诓咱!” “這……”其實那是高興的文章。

     白大叔向前緊抓住董丹的兩隻手,幹皺的嘴唇抖了好幾下,才罵出來:“他奶奶的!”他說這篇東西早一點刊登出來就好了。

    生死交關就差了這麼一點。

    整件事情說來話長,他建議他與董丹到附近小館裡用點簡單的午餐,喝點小酒,慢慢地聊。

    那他臉上的妝怎麼辦。

    那館子是專門為臨時演員們開的,那兒的男女服務員有時也跑跑龍套。

     館子隻有四張桌子,他們在其中一張坐下,點了三兩高梁酒。

    白鋼和他們用盡了盤纏後,不得不回到村子裡。

    剛到家的那天晚上,村裡的幹部就找上門了。

    白鋼立刻被抓了起來。

    村長說根據中國法律,他們全犯了罪:誣陷領導、無業遊蕩危害城市治安、逃稅,還加上企圖造反、與領導作對。

    他們必須交出四萬塊罰金,不然就得坐牢。

    村長說看在他們是受人尊敬的村裡前輩,給他們兩天時間去籌錢。

    白大叔要劉大叔趁着夜裡跟他一起逃走,可是劉大叔說他不怕,他有什麼好怕的,他是無辜的,他的良心就同村裡那口井裡的水一樣清澈。

     所以白大爺一個人逃了。

    在鄰村的親家家裡躲了好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