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 情中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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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上任十天後,便請假回東都探望父母。

    在家住了十天,李益的母親已為他商定了與表妹盧氏的婚事。

    李母素來嚴謹剛毅,李益彷徨猶豫了半天,也不敢推辭這門親事。

    盧氏家族也是名門世家,他們告訴李家,要娶他們的女兒,要有數以百萬的聘禮,不足此數的話,女兒不會嫁過去。

    李益家曆來不大寬裕,為娶盧女,家中父母廣求朋友,自秋至夏,遠涉江淮,來籌措聘财。

    李益因違背了盟約,又耽誤了去迎小玉的日期,便不給小玉寫信,想讓她不要對他有所期望。

    并囑咐親朋故友,請他們不要将他與盧氏訂婚的事告訴小玉。

     小玉自從李益逾期未歸,便多方打聽,便得到的虛詞詭說,一天一個樣。

    于是,她就求遍巫師蔔筮,為她占蔔問卦,還是沒有準确的消息。

    這一年多來,小玉朝思暮想李益,怨卧閨閣,懷憂抱恨,以至憂郁成疾。

    雖然李益一走杳無音訊,而小玉想望之心不移,拿出積蓄,拜托親朋好友,為她探聽消息。

    由于尋求急切,積蓄花費一空,隻好偷偷地讓婢女拿出箱子裡的一些珍玩寶物到西市當鋪景先家典當。

    她曾讓婢女浣紗到典當鋪去賣一隻紫玉钗,途中,遇到了一位曾在皇宮裡做過活的老玉匠,他見到浣紗手裡拿着的玉钗,便走到她面前辨認說:“這隻玉钗是我做的,從前霍王家的小女兒要上鬟,霍王讓我做了這隻钗,當時給了我一萬錢,所以我至今不忘。

    你是什麼人,從哪裡得到的這隻钗?”浣紗說:“我家的小娘子,就是霍王的小女兒,隻因家事破散,失身于人。

    她的丈夫二年前去了東都,至今沒有消息,娘子思夫心切,抑郁成疾,現在家中積蓄用光,令我典賣此钗,賂贈于人,來幫助探知丈夫的消息。

    ” 老玉匠聽了浣紗的話,凄然落淚說:“這富貴人家的孩子,生不逢時,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我已風燭殘年,見此盛衰,不勝傷感。

    ”于是。

    就把浣紗帶到延先公主的府上,将剛才聽到的事情向延先公主禀報了一遍,公主聽後,也為小玉悲傷感歎,便讓浣紗給小玉帶十二萬錢,作為日常費用。

     再說當時李益所聘娶的盧氏住在長安,李益湊足聘禮之後,就回到鄭縣。

    那年的臘月,李益又請假去長安成親,來長安後,便悄然靜居,不讓外人知道。

     李益有個表弟,名叫崔允明,出身明經。

    他為人憨厚,往年曾和李益一起在小玉家喝過酒,席向,你敬我飲,談笑風聲,彼此沒什麼隔閡。

    自李益走後,他每當得到李益消息,便來告訴小玉,小玉也常給他一些錢财衣物,崔允明頗為感激她。

    當崔允明知道李益回長安結婚的消息後,就來到了小玉家,把詳細情況告訴了小玉。

    小玉怨恨地歎息說:“李公子果真有這種事情嗎?”于是,便拜托親朋好友想方設法叫李益來一趟。

    然而李益自覺食言負約對不住小玉,又知小玉重病纏身,更感慚愧羞恥,便忍痛割愛,不肯前去探望。

    他晨出而暮歸,意在躲避小玉。

    小玉日夜啼哭,不思飲食,夜不成寐,一心隻想見李益一見,可是總沒有機會。

    由此以來,小玉冤憤更深,竟至卧病不起。

    長安的一些風流之士都為小玉的真情所感動,而那些豪俠之輩則憤恨李益的薄情。

    時已三月,人多春遊。

    李益與幾個朋友到崇敬寺欣賞牡丹花,一行人步入西廊,吟詩聯句。

    朋友中有一位叫夏章卿的京兆尹對李益說:“風光十分豔麗,草木欣欣向榮,可是這大好的時光,小玉沒福份享受,隻能含冤獨守空房,她會何等悲傷!你能将她抛棄,實在是個殘忍的人。

     男子漢大丈夫,不該這樣。

    你應該好好思量思量。

    ”正在感傷之際,忽然有一位身穿黃綢衫,挾着紅彈弓的俠客悄悄地跟随在他們的身後,聽他們談話。

    過了一會兒,他走上前來向李益依揖道:“公子莫非就是李十郎吧!本人祖籍山東,與外戚家有姻緣關系,我雖然不善文詞,但也仰慕賢才之士,我久仰您的大名,常想當面承教,隻是沒有機會相見。

    今天有幸與您會面,能夠一睹您的尊容,真是難得。

    我的住處離這兒不遠,家中也有聲樂,足以供你們娛樂,我還有八九名嬌美的妾姬,十幾匹彪悍的駿馬,你們可以随心所欲,縱情遊樂。

    隻希望你們能給我個面子光臨寒舍。

    ”與李益同行的幾位朋友,見俠客說得這麼美,便慫恿李益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俠客策馬同行。

    轉過了幾條街,來到勝業坊,李益見這兒離小玉的家很近,便停了下來,借口有事,要調轉馬頭。

    俠客說:“我家離這兒近在咫尺,怎麼能忍心讓你半途而退呢!”說着,就上前扯住李益的馬缰繩,生拖硬拽地帶着他往前走,轉了幾個彎,就到了小玉家居住的胡同口。

    李益此時一精一神恍惚,說什麼也不想進去。

    俠客急忙命令幾位女仆把他挾持進去,推入裡門,把他鎖在了門内。

    然後報告說:“李十郎來了!”小玉一家聽了這一消息,都很高興,歡欣之聲傳于内外。

     頭天晚上,小玉夢見一個身穿黃色綢衫的男子,抱着李益來到她的床前,叫小玉為他脫鞋。

    夢醒之後,把夢境告訴了母親,并自己析夢說:“鞋者,諧也,夫婦重新聚合;脫者,解也。

    既合而解,也當永訣,由此征兆來看,我與李益就将要見面,相見之後,我就要死了。

    ”說完,母女相對凄然淚下。

     第二天淩晨,小玉讓母親來為她梳妝。

    母親以為女兒久病,心意惑亂,不大相信她析夢的話,但還是為女兒梳洗打扮了一番。

    剛梳妝完,李益果然來了。

    小玉抱病日久,翻身起床都要别人幫忙,而一聽李益來了,竟“嚯”地一下站了起來,換上衣服走了出去,似乎一精一神頭還挺足。

    小玉見了李益,含怒凝視着他,一句話也沒說。

    然而弱體嬌姿,仍不減風韻,并時時用手帕擦着淚水,看着李益。

    感物傷人,衆人皆欷歔歎息。

    不久,就有人端來幾十盤酒肉菜肴,大家一看,都很吃驚,趕忙問這是怎麼回事,送萊的人說:“這都是那位俠客操辦的。

    ”于是,擺上碗筷,圍桌而坐。

    小玉側轉身子,斜視了李益好一會兒,然後端起酒杯,将酒往地上灑了灑說:“我身為女子,如此薄命;您為男子漢大丈夫,這樣負心。

    我青春年少,隻得含恨而終。

    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绮羅管弦,從此與我無緣。

    我所以抱恨黃泉,都是你所造成的。

    李君啊!李君,我今天就與你永别了,我死之後,一定變作厲鬼,讓你的妻妾永遠不得安生。

     ”說完,便左手握着李益的胳臂,把杯子扔到地上,放聲大哭。

     哭了沒幾聲,就氣絕身亡了。

    小玉的母親把小玉抱到李益的懷裡,讓他召喚她。

    可是,不管怎麼呼喚,小玉也沒再醒過來。

     李益見小玉已死,羞愧哀痛一起湧上心頭,遂為小玉披麻戴孝,整日在小玉的靈前痛哭。

    将要下葬的頭天晚上,李益忽然看見靈帳中的小玉容貌豔麗,就像活着的時候一樣,身着舊石榴裙,紫色褲,披着紅綠披風,斜靠在靈帳旁,手裡拿着一根繡帶,對李益說:“愧君送我,還有餘情。

    幽冥之中,能不感歎。

    ” 說完,就不見了。

     第二天,人們把小玉安葬在長安的禦宿原,李益随送葬的隊伍,來到小玉的墓前,盡哀而返。

    一個月之後,李益與盧氏舉行了婚禮,盡管是新婚之喜,但他卻傷情感物,郁郁不樂。

     這年的五月,李益帶着盧氏回到了鄭縣。

    到縣十天,李益方與盧氏同寝。

    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帳外叱叱作響,李益吃驚地一看,床帳外有一個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子,長得體壯溫美,正藏身在帳幔中,用手招盧氏。

    李益惶恐地跳起來,繞着帳幔走了好幾圈追那男子,可是,轉眼間就不見了。

    自此以後,李益便心懷疑惡,猜忌萬端,夫婦之間,日生嫌隙。

    後來,經親戚朋友婉言相勸,李益對盧氏的态度才稍有好轉。

     又過了十天,李益從外面回來,盧氏正在床上彈琴,忽然有人從門外抛進一個斑犀細花盒子,方圓一尺多,用一塊薄綢子裹着,上面系着一個同心結。

    這盒子正好落在盧氏的懷裡。

     李益見此情形,一把搶過盒子,打開一看,那裡面竟放着兩顆相思豆,兩個磕頭蟲,一個發殺嘴,還有少許驢駒媚,都是一些情人互贈之物。

    李益見了這些東西,怒從心頭起,恨從膽邊生,如虎狼般地吼叫着,用琴撞擊盧氏,讓她如實交代。

    盧氏莫名其妙,不知從何解釋。

    從那以後,盧氏便遭毒打,備受虐待。

    最後竟告到官府,把盧氏趕出了家門。

    盧氏走了之後,李益便同侍婢妾姬等暫住在一塊,對她們李益也無端猜疑,或尋找借口把她們殺掉。

     李益曾到廣陵遊玩,在那兒得到一位稱作營十一娘的名姬。

    這名姬容态潤媚,李益很喜歡她。

    但每次與她在一塊,李益都對她說:“我曾在某地得到某姬,某姬犯了某事,我用某種辦法把她殺了。

    李益說這些話的目的,是想讓營十一娘害怕自己,來使閨門清肅。

    李益每到出門時,都用浴盆把營十一娘蓋在床上,四周貼上封簽,回來時再仔細檢查,看看沒有啟動的印迹,再把浴盆掀開。

    他還身佩一把銳利的短劍,對侍婢們說:“這把劍是用信州葛溪鐵制造的,隻用它來殺有罪過的人。

     ”李益自小玉死後,隻要一見到婦人,便加猜忌,盡管娶妻多次,卻總與當初盧氏一樣,因疑心而散夥。

     紅奴兒 《夷堅志》池州青一陽一縣的主簿斛世将,在青一陽一任職期滿後,返回臨安。

    此時,劉錄事則去走馬上任,途中兩人都分别住在客舍裡。

    一天,斛世将到劉錄事的住處拜訪他,遂一起共餐。

     飯後,斛世将又邀劉錄事到飯館吃湯餅。

    劉錄事說:“剛吃完飯,再也喝不下去了。

    你先回屋稍歇息一會兒,我随後就去看你。

    ”斛世将走了沒多久,劉錄事就去拜訪他。

    到那兒一看,他已病倒在床上了。

    見了劉錄事,悲淚如雨,嗚咽好久才說:“我臨死不遠了。

    剛才我從你那兒回來時,穿過抱劍營街時,遇到一個婦人叫着我的名字說:‘你怎麼與我約定的?開始用不娶妻來欺騙我,不久,又背叛我,我病了,你也不來看我,天下有你這樣殘忍的人嗎?現在事情既然已經這樣,我也就不再多說了。

    隻是你也将得病,而且那病和我得的病一樣,我雖然在這裡,我也一定不會去看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完,就走了。

    我當時不知道這個婦人是誰,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來了,她就是曾經與我好過的妓一女紅奴兒。

    她已經死了三年了。

    見了她,又聽了她的話,我心裡很惘然,等回到客舍,情緒就更遭,随後就病了。

    我估計這一病就沒有好的日子了,可怎麼辦呢? ”劉錄事安慰了他幾句,并給他做粥煮藥,直到很晚才返回自己的住地。

    七天後,斛世将果然死了。

    他的朋友能談及他的往事的,說他的病狀與鬼說的一樣,大概要吃湯餅時,他的魂魄已遊離他的軀體了。

    此時為南宋孝宗乾道六年。

     紅淚一雙流 皇甫枚《三水小牍》:唐代長安鹹宜觀中的女道士魚玄機,字幼微,是長安人。

    她姿色美豔,傾城傾國,更兼才思敏捷,博覽群書,通曉文理,尤擅長于吟詩作詞。

    在鹹通初年,也就是她十六歲時,因仰慕道教,喜好清靜幽虛,而到鹹宜觀當了道姑。

    但她所作的賞風玩月之佳句,常常在文人墨客中傳頌。

     而且她那天生的風流姿容耐不得長久的寂寞,一些狂放不羁的豪俠便不時來觀中與她調笑,她也樂得與這些人尋笑調歡。

    于是,風流輕薄的士子争相到她的觀中求狎作樂,他們攜酒與她共飲,席間鳴琴賦詩,她詩中的佳句頗多,如:“绮陌春望遠,瑤徽秋興多。

    ” 又: “殷勤不得語,紅淚一雙流。

    ” 又: “焚香登玉壇,端簡禮金阙。

    ” 又: “雲情自郁争同夢,仙貌長芳又勝花。

    ” 這幾聯最令人叫絕。

    她的女僮叫綠翹,也是一個聰慧美貌的女子。

     一天,魚玄機為鄰院道觀所邀,臨走時,囑咐綠翹說:“不要出去,若有客人來,你就告訴他我在什麼地方。

    ”說完,就走了。

    玄機到了鄰院,被女伴整整留了一天,到天黑時才回道觀。

    綠翹迎出門來對她說:“剛才有個客人來了,但聽說您不在,連馬也沒下就走了。

    ”玄機平日裡與這個客人關系極密切,聽了這話,懷疑綠翹同他有私情。

    于是,到了夜晚,就點上燈,關了門窗,把綠翹叫到她的卧室審訊。

    綠翹辯解道:“我自從跟随在您的身邊,時時處處注意檢點自己,不讓出現些許過錯,來違背您的意願。

    況且,這位客人來敲門時,我是隔着門告訴他您不在的。

    客人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騎着馬走了。

     若說情愛之事,在我心裡早就斷了根了,希望您不要懷疑我。

     ”玄機對她的話不相信,反而更加憤怒,脫光了她的衣服,打了她幾百下。

    但是,不管魚玄機怎麼逼迫,她就是不承認有那碼事。

    最後,綠翹實在支持不住了,便要了一杯水當酒灑在地上說:“您既然打算修煉三清長生之道,就應該清心寡欲,不存邪念,而你卻時時不忘世俗的男女之情,解珮薦枕之歡,還猜疑誣蔑别人的清白,我今天肯定要死在你的毒手裡了。

    如果沒有公正無私的天帝,我也就沒什麼地方申訴了;如果有的話,誰能抑制我的強魂,不向天帝控告你,讓你一一婬一一逸放蕩。

    ”說完,便氣絕身亡。

    魚玄機見把她活活打死,很害怕,就在後院挖個坑把她埋掉了,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鹹通戊子年的正月,有人向魚玄機打聽綠翹哪去了,魚玄機撒謊說:“逃走了!”其後的一天,有客人在魚玄機觀中參加宴會,席間,他到後院小便,走到掩埋綠翹的地方,見那兒密密麻麻地爬着許多蒼蠅,仔細一看,好像有血迹,而且散發着一股腥臭味。

    客人出了道觀,就把這事告訴了他的仆人,仆人回去後便跟他哥哥說了。

    仆人的哥哥是官府清潔道路的役夫,他曾向魚玄機索求過錢财,魚玄機不理他,他因此懷恨在心。

    他聽到這一消息,急忙來到觀門偷偷察看,那些相對私語的都說最近一直沒看到綠翹。

    役夫斷定那爬蒼蠅的地方肯定有問題,便叫來其他同伴,扛着鐵鍬鎬頭等挖土工具,沖入魚玄機道觀的後院,挖出了綠翹的屍體。

    綠翹雖然被掩埋多日,但面貌仍栩栩如生。

    見此情形,他們便把玄機抓到了官衙。

     京兆府吏負責審訊魚玄機,人證物證俱在,她隻好供認不諱,但朝中大臣多為她求情開脫,府吏無力作主,便将此案上奏皇帝。

    到了秋天,還是把她處死了。

    魚玄機在獄中也寫詩,其經比較好的詩句有:“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 “明月照幽隙,清風開短襟。

    ” 太原意娘 《夷堅志》:楊從善,是京城人,被敵兵俘獲到雲中。

    一天,他到酒樓飲酒,見酒樓的牆壁上題有一首詩和一首小詞,落款為“太原意娘”,詩詞的内容都是尋找回憶丈夫的話。

    楊從善仔細辨認她的姓名字畫,認出這題詩作詞的人是表兄韓師厚的妻子王氏。

    因為戰亂不斷,彼此多年不通音訊。

    楊從善又看了看題字,見墨迹還沒幹,便問酒樓夥計,是什麼人題寫的詩詞。

    夥計說:“剛才有幾個婦人來喝酒,其中一個向我要了筆墨題了這兩首詩詞,她們剛走不一會兒,走得不會太遠。

    ” 楊從善聽了夥計的話,顧不得飲酒,就尾随而去。

    隻見幾位婦人一起緩緩而行,其中穿紫色衣服的那位,用絲帛裹着脖子,見了楊從善大吃一驚,不敢公開與他打招呼,隻是時時給他使眼色,讓他跟在後面,傍晚時分,衆人都散去了,紫衣人把楊從善帶到一個大宅院門口說:“不久前,我與丈夫一起到淮泗間避難,後來我被敵人掠走,那敵首撒八太尉想逼我作妾,我義不受辱拔刀自刎,還沒等死,大首領的妻子韓國夫人知道了這件事,她很同情我,便讓人為我救治。

    治好後,就讓我跟在她的身旁。

    我和丈夫倉卒間分離,不知他現在在哪裡。

    好像聽說他在江南作官,我日夜思念他,放心不下。

    這就是韓國夫人的宅院,剛才我與女伴出去遊玩,因為突發感慨,而在牆壁上寫了那麼幾句,不想被人看見。

    希望您以後有時間再來看我,假如您知道了我丈夫的消息,一定來告訴我。

    ”楊從善擔心院内有人出來撞見,沒敢久留,怅然告别。

    之後,雖然常常眷念王氏,但也不敢貿然前去。

     一天,他又到酒樓觀賞題詩墨迹,忽然看見另一牆壁上新有題字,還有一首悼亡詞,落款竟是韓師厚。

    楊從善很吃驚,忙問夥計是何人所題,夥計說:“南朝派遣使者通知,來了四五個人在這裡飲酒,這大概就是他們中的人寫的。

    ”此時,官府還沒有設立法令,不許使者與外人往來,因而,這些出使的官屬,還可以自由出入,接待客人。

    楊從善急忙趕到使者下榻的賓館,果然見到了韓師厚。

    兄弟相見,悲喜交集,楊從善便将王氏的下落告訴了韓師厚。

    沒想到韓師厚一聽,大為驚駭地說:“我親眼見她被人掠去時,自刎而死,怎麼又活了。

    ”楊從善一再說他肯定見到了她,于是,兩人一同來到了那處宅院,但裡面荒草叢生,無人居祝适逢牆外有個老太婆在打線,便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并問她這戶人家都去了哪裡。

    老太婆說:“意娘在這兒不假,但她不是活着的意娘。

    前頭韓國夫人贊佩她的節義,把她的屍骨帶到了這兒,韓國亡後,便随葬在這裡。

    ”于是,便告訴他們王氏的墳墓在哪兒。

    兩人翻牆進了院子,恍惚看見王氏從檐下跑進屋裡,都吃了一驚,可是,既然已經進來了,就尾随而去。

    走到韓國的影像堂,見旁邊繪有意娘的像,像上的服飾還跟生前穿的一樣。

    韓師厚見了意娘的遺像,很悲傷。

    回到住地,便擺上酒肴,借酒澆愁,作文祭祀。

     并想攜帶她的遺骨回故鄉安葬,遂将酒灑在地上,祈禱說:“你願不願意回去,都露個面告訴我。

    ”過了一會兒,意娘顯出影像來說:“承蒙您記挂着我,我心裡十分感激,我的孤魂寓居此地,寂寞難耐,怎麼能不願回去呢!然而跟你南行,你得常常善待我,來安慰我寂寞的魂魄。

    你如果要另娶妻,不再照管我,那我還不如就住在這,免得傷心。

    ”韓師厚感動得流着眼淚發誓說:“決不再娶!”王氏見他發了誓,便同意跟他回去。

    于是,韓師厚挖開了她的墳墓,帶着她的遺骨回到了建康,按照禮節将她下葬了。

    自下葬後,韓師厚每隔十天都要去墓地看望。

    這樣過了幾年,韓師厚仍然沒個像樣的家,在别人的勸說下,又娶了一房妻室,随後,也就很少去王氏的墓地了。

     韓師厚娶妻後,常常夢見王氏來埋怨他:“我在那兒本來很安定,你卻偏把我帶到這兒,你違背了誓言,我現在耐不住寂寞,需要委屈你來陪伴我。

    ”師厚又慚愧又恐怖,知道這回肯定活不了啦。

    果然沒幾天他就死了。

     何惜為人一看耶 錢泳《履園叢話》:丹徒有個姓左的富翁,同他的朋友一起去蘇州買妾。

    蘇州有位女郎很漂亮,她的父親本為某營守備,因事被發配到邊疆戍守,女郎想賣身為父親贖罪,索價一千金。

     朋友對左某說:“她的外表看起來很漂亮,但不知内容如何,是否有毛玻一定要仔細觀看觀看,才能成交,左某也是這種意思。

    于是,便和媒人商量。

    女郎說:“我為了父親死都不怕,還怕人看嗎?”接着,女郎就來到一間秘密的屋子,脫去衣裙,讓左某進來觀看,左的朋友也隔窗偷看。

    左某出來後,他的朋友又對他說:“她的腰下有塊黑痣,不是光潔無瑕的。

    ”左某聽信了朋友的話,也就決定不買了。

    女郎聽說這事完了,大哭着說:“我為替父親贖罪,自賣自身,而又羞辱至此,我還怎麼有臉活呢?”遂上吊而死。

    女郎死後不到一年,左某的朋友就見那女郎來向他索命,他也迷迷糊糊地上吊死了。

     幾年後,左某得了一個兒子,長得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