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情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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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江都,又改封我為臨安縣主。

    不過,因為皇後特别寵愛我,我便時常被留在宮中。

    ”這時,耒氏插話道:“夜已深了,請獨孤公子早早成禮,我到東閣奉候,天亮後再來拜賀。

    ”于是,衆女仆一起動手安排,衆人飲酒調笑,所有儀式都與人間毫無二緻。

    獨孤穆喜滋滋進入洞房,卻發現帳中縣主氣息奄奄,周身冰冷。

    縣主傷心道:“我是死過之人,早已化為灰塵,幸虧與你有這段前世姻緣,因此得以死而不朽。

    ”兩人便又将耒氏請回。

    衆人又一起像先前那樣飲酒作樂。

    縣主問獨孤穆:“聽說公子正打算去江都,不知何日能回?我有一事想拜托你,未知可否?”獨孤穆說:“我死都不在乎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呢?”縣主道:“炀帝已經改葬,而我卻獨居于此。

    如今近旁有座惡王之墓,此鬼時常上門搗亂,要強行聘我為姬妾。

    我出身在帝王之家,自然不能讓兇鬼玷污。

    當初迫切想要見君子一面,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君子将下江南,途中必然要經過這位惡王之墓;因為我的緣故,這位兇鬼必定會加害于你。

    淮南街市上有個道士王善交,他畫的符,可以制鬼神。

    你若求得一張,便可逢兇化吉。

    ”又說道:“我久居于此,心中終究不得安甯。

    君子從江南回來時,如能将我的屍骨帶上,葬于洛一陽一北面的山坡之上,使我的魂靈能夠經常與你親近,永遠有所依托,那是再生之恩了。

    ”獨孤穆聽了,一一答應下來,并說:“遷葬之事,本來就是我分内之事。

    ”三人繼續飲酒,漸漸意興勃發,縣主便依偎在獨孤穆懷中,唱道:露草芊芊,頹茔未遷。

     自我居此,于今幾年。

     與君先祖,疇昔恩波。

     死生契闊,忽此相過。

     誰謂佳期,尋當别離。

     俟君之北,攜手同歸。

     歌罷,淚如雨下,衣襟竟被淚水打濕。

    耒氏也禁不住落下淚來,對獨孤穆說:“獨孤公子,請千萬别辜負了縣主這一番深情厚誼呀!”獨孤穆于是唱了一支曲子,回答她們:伊彼維揚,在天一方。

     驅馬悠悠,忽來異鄉。

     情通幽顯,獲此相見。

     義感疇昔,言存缱绻。

     清江桂舟,可以遨遊。

     惟子之故,不遑留淹。

     縣主聽罷,含淚道謝。

    獨孤穆說:“謹以此曲相贈,作為我們永遠相愛的見證。

    ”不久,天色漸明,縣主又潸然淚下,獨孤穆也與她一起流淚。

    在座的耒氏及衆女仆,紛紛上前向獨孤穆辭别。

     獨孤穆出得門來,回頭看時,卻見身後空無所有。

    地面極其平坦,也看不見墳墓的痕迹。

    獨孤穆當時仍恍恍惚惚,還沒有從夜間經曆的場景中掙脫出來。

    他在原地發了半天呆,最後終于清醒過來,當即将一株小柳樹移植于此,作為标記。

    這時節,獨孤家中正焦急地尋找他。

    過了幾天,獨孤穆來到淮南集市,果然遇見一位名叫王善交的道士,便向他讨了一張符。

    後來經過那位惡王的墓前時,果然有旋風席卷而來,對他襲擊了好幾次,直到他拿出王道士所贈之符,旋風才停止了。

    原先獨孤穆并不相信有鬼神存在,到了這時才相信了,并私下将此事說給自己所親近的人聽。

    第二年正月,獨孤穆從江南折回時,找到那棵柳樹,就地挖掘,挖到幾尺深,果然看到一具屍骨,外面隻裹了幾件衣服。

    獨孤穆知她死于亂世,葬禮必定不會完備周到。

    回到洛一陽一後,他便大興葬喪之禮,親自寫悼詞祭奠她,并将她安葬在安喜門外。

    葬禮之後的一天,獨孤穆在城外村莊内獨宿時,縣主又出現了。

    如對獨孤說:“遷葬之德,萬古不忘。

    我在幽冥之中,很久沒有得到這般厚待了。

    萬望公子永遠銘記你我之間的情誼,使我在新居永享安甯。

    ”獨孤穆仔細端詳,見她所乘之車及左右随從,個光鮮奪目。

    縣主謝道:“這都是公子送給我的。

    請耐心等待,已卯年間,我們便可相見了。

     ”當夜她便留下與獨孤穆同宿,天亮後才離去。

     獨孤穆自數千裡之外為楊氏遷葬,又四處宣揚這事,因此似的親朋舊友,無人不知此事。

    貞元十五年,一天早晨,獨孤穆起床後,正準備出門,爾見幾個人來到他家門前,說:“縣主有請。

    ”獨孤穆自語道:“莫非真到了相見之日?”當夜,獨孤穆突然去世。

    家人将他與楊氏合葬在一處。

     李陶 常沂《靈鬼志》:唐玄宗天寶年(公元 ̄年)中期隴西人李陶,寓居河南新鄭縣。

    有一天,李陶在房中睡覺,感另有人搖晃他,不禁大驚而起。

    隻見一個婢女站在床前,衣着容貎甚是美豔。

    李陶問道:“你從何而來,怎麼這麼突然?” 婢女說“鄭氏女郎要來與你相見。

    ”不一會兒,便聞到芬馥的異香。

    從西北角牆壁中出來一位美女,走到床前拜見。

    李陶心知是鬼,起初不跟她說話,這位鬼婦隻得羞愧退下。

    鬼婢氣得一再責罵李闊道:“你這村夫俗子,該這樣對待人嗎?讓我家小姐白白受你羞辱。

    ”李陶愛悅鬼婦的美色,于是哄騙鬼婢說:“你家小姐在哪裡?我沒看見,可再喊她出來。

    ”鬼婢說:“我家小姐很重視和你的這段緣分,一會就要再來,你不要像剛才那樣冷淡她,對她殷勤些。

    ”一會兒,鬼婦又出來了,李陶趕快下床緻敬,扶她坐在一塊。

    片刻間,兩人就親親密密,同床共枕起來。

     鬼婦容顔美麗,是個絕代佳人,李陶對她深戀不已。

    留連十多天。

    竟足不出戶。

    李陶的母親屢屢使人前來傳呼,而且親自前來窺探。

    李陶恐怕母親勸阻自己,所以幹脆不理睬。

    鬼婦說:“你家叫你前去為何不理會?你可别替我惹下麻煩!”李陶這才去見母親。

    母親流着淚說道:“你是李家後代,莫非你現在有了鬼婦吧?”李陶以實情相告。

    此後半年,李陶一直留連新鄭,與鬼婦厮守不去。

    後來,他要前去上都長安參選,隻得與鬼婦依依惜别。

     後來,李陶在長安患了重玻鬼婦在新鄭已經知曉。

    她同鬼婢商量道:“李郎如今病重,怎麼辦?我倆一同去探望他吧! ”于是踏上去長安的路途。

    走至潼關時,被鬼關司所阻攔,過不去。

    正巧李陶的堂兄也是前去赴選經過這裡,鬼婦鬼婢才得以随之過關。

    晚上,她們到達了李陶住處,相見歡悅無比。

    李陶問鬼婦道:“你們怎麼來了?”鬼婦回答:“得知郎君病重,故而前來探視。

    ”鬼婦取出平素煉就的妙藥,和在一起端給李陶喝下。

    李陶很快便痊愈了。

    這一年,李陶被選為臨津縣尉。

     他與鬼婦一同回到客舍。

    數日後,李陶将赴任,鬼婦推辭不往。

     問其原由,鬼婦回答:“我倆緣分已盡,不能在一塊兒了。

    ” 說罷,凄怆而别。

    從此,李陶再也沒有見到鬼婦。

     張雲容 《薛昭傳》:唐憲宗元和末年,薛昭做平陸(今山西平陸)縣尉。

    他平素以豪俠仗義自負,非常欽慕郭子儀和李邕二位名公的為人處事。

    有天夜裡,薛昭在監獄值班,得知有名囚犯是因替母複仇而殺人,竟然慷慨以金相贈放其逃走了。

    縣令将此事上告主管該監獄的觀察使,觀察使又上奏朝廷,将薛昭削職為民,貶往海康(今黃海沿岸一帶)。

    敕令剛到,薛昭全不以家産為念,凜凜然技戴刑具而行。

    平陸地面有位自稱田山叟的神秘人物,有人說他年屆數百歲。

    這位老臾平素與薛昭最要好,眼見相知朋友獲罪遠行,便攔道擺酒,聊作餞别。

    席間,田山叟說:“恭君是俠義之士。

    脫人之禍而自己承擔責任,你真算是荊轲、聶政一類的人物。

    我請求跟你一塊走。

    ”薛昭開始不應許,抵不過老友的一再請求,隻得同意了。

    行至三鄉驿(今河南宜一陽一縣西),夜深時分,田山文當衣買酒,把押解的人灌得大醉,乘機對薛昭說:“現在你可以逃走。

    ”兩人攜手溜出驿站,跑到荒郊。

    田山臾贈給薛昭一粒藥,說是喝下它,不但可以消除疾病,還可斷絕飲食。

    又告誡薛昭道:“此去不遠,路北有片繁茂的樹林,你暫且可到那裡藏一下。

    不僅能逃過災難,而且能得一美女。

    ” 薛昭辭别田山裡而行,果然來到一處古木修竹密密掩映着的宮殿,這裡即是當年唐玄宗、楊貴妃住過的蘭昌宮。

    薛昭翻牆而入,藏到左殿的西間房裡。

    此時追捕的兵丁也來到了。

    他們東奔西走,四處尋找,也沒見薛昭的蹤迹,隻得掃興地離去了。

    入夜,月白風清,古殿靜寂無聲。

    忽然。

    薛昭聽到窗外傳來笑語聲,一看,殿階前來了三個美女。

    隻見她們歡聲笑語,坐到花墊上,手持名貴的犀杯,飲酒作樂。

    打頭的一位美女以酒酹地道:“吉利!吉利!好人相逢,惡人相避。

    ”第二個女子說:“如此良宵宴會,雖然有好人,又怎能容易碰到呢?” 薛昭在窗内聽得明白,回想起田山叟對他說過的話,便毅然跳将而出,喊道:“剛才聽見你們說好人難逢。

    我薛昭雖不才,暫願充作好人之數。

    ”三位美女大吃一驚,愕然許久才說:“你是何人,因何藏在此處?”薛昭以實情相告。

    于是,三美女請他坐到花墊南邊飲酒。

    薛昭詢問三人姓氏。

    年長的答道:“我叫張雲容。

    ”第二位回答:“我名蕭鳳台。

    ”第三位說:“我名劉蘭翹。

    ”四人喝得痛快。

    酣醉之時,蘭翹提議擲骰賭彩為戲。

    她對兩姐妹說:“今夜佳賓相會,須有匹偶。

    我們擲骰子,誰勝了誰就與薛歡寝。

    ”于是三人擲過一遍,雲容獲勝。

     蘭翹便拉薛昭坐到雲容身邊,并敬了兩杯酒道:“這才真是交杯酒呢!”薛昭再拜,深表謝意,又轉而問雲容:“夫人是何許人?為何到了這裡?”雲容答道:“我乃是開元年間楊貴妃的侍女。

    貴妃娘娘對我甚為愛憐,常常命我在繡嶺宮中獨舞《霓裳羽衣曲》,還贈給我一首詩道:羅袖動香香不已,紅葉袅袅秋煙裡。

     輕雲嶺山舞搖風,嫩柳池邊初拂水。

     詩成後,玄宗皇帝也有和詩,隻是記不起來了。

    娘娘還賜給我雙金扼臂。

    在衆侍女中,我最受寵幸。

    那時,玄宗皇帝常與申天師(申元之)談道法,我有幸與貴妃娘娘在一旁竊聽。

     我也多次侍奉天師茶藥。

    天師對我也很憐愛,沒人時我曾向他叩頭求藥,天師道:“我并非吝惜,隻是你無福消受。

    你将不久人世,該如何是好呢?”我說:“朝聞道,夕死可矣!”天師這才給我一粒绛雪丹,并對我說:“你服了這粒仙丹,死而不壞,隻是應注意:棺木要大,墓穴要寬;口含真玉,疏落通風,使魂不蕩空,魄不沉寂,有物拘制,陶出一陰一一陽一之所。

    此後百年,得遇活人交接,一精一氣接通,或許能獲得再生,那時便可做地仙。

    ”我在蘭昌宮臨死時,别人将天師的一番囑咐奏明了貴妃娘娘。

    娘娘憐我,便命太監陳玄造主待安葬,盡按天師的話去辦理我的喪事。

    如今已有百年了,仙師的預兆,莫不是應驗在今宵吧?這也是緣分,決非偶然。

     聽完雲容的一番交代,薛昭順便問起申天師的相貌,竟與田山更的長相吻合。

    薛昭大驚道:“山叟即是天師,否則何以能委婉曲折地讓我前來應驗昔日的預示呢?”他又詢問蘭翹與鳳台二人的身世,雲容答道:“她倆也是當時有姿色的宮女。

     遭到九仙媛的忌妒,不幸被毒死,葬在我的墓側。

    她倆與我交遊玩好,也非一朝一夕了。

    ”此時,鳳台敬請擊席而歌,為昭、容二人飲酒助興。

    鳳台歌唱道:臉花不綻幾含幽,今夕一陽一春獨換秋。

     我守孤燈無白日,寒雲壟上更添愁。

     蘭翹和唱道: 幽谷啼莺整羽翰,犀沉玉冷自長歎。

     月華不忍扃泉戶,露滴松枝一夜寒。

     雲容也和唱道: 韶光不見分成塵,曾餌金丹忽有神。

     不意薜生攜舊律,獨開幽谷一枝春。

     薛昭也和歌一首道: 誤入宮牆漏網人,月華清洗玉階塵。

     自疑飛到蓬萊頂,瓊豔三枝半夜春。

     歌唱完畢,聽到雞也叫了,知天将曉。

    三女子說:“我們可以回房去了。

    ”薛昭撩起衣超然而行。

    起初疑慮殿中的門戶太小,難以走過,等到了門前,輕身而入,也無妨礙。

    蘭翹、鳳台告辭往别處去了。

    薛昭與雲容攜手進卧室。

    但見燈燭熒熒,侍婢凝立,帳幄皆是绮繡,富麗豪華,如同貴戚家的擺設。

    昭、容二人同入羅帳歡會。

    薛昭甚是欣喜,如此連宿數夜,不知昏旦。

    雲容說:“現今我的身體已複蘇了。

    隻是衣服破爛,需要更換新衣才能起床。

    我有金扼臂,你可用它到鄰縣給我換些衣裳。

    ”薛昭有些害怕,不敢前去,說是擔心被州縣當局抓祝雲容便說:“不用害怕!你把我的白绡巾拿去,一旦事急,用它蒙住臉,别人就看不見你了。

    ”薛昭以為然。

    于是他走出三鄉之地,賣掉金扼臂,為雲容買了衣物。

    夜裡回來時,雲容已在殿門口迎接,并高興地對薛昭說:“你隻管挖開棺木,我當起身離開墓穴。

    ”薛昭按她所說的挖開棺木,果然看雲容從棺中複蘇過來。

    回顧四周,帷帳不見了,隻是一個大墓穴,到處擺置着冥器、服玩、金玉。

    薛昭隻取一些寶器帶出墓穴,攜雲容一同回金陵(今南京)隐居,至今尚在,容鬓不衰,大概是因為服了天師靈藥的緣故吧! 劉子昂 (夷堅志):南宋高宗紹興三十二年,劉子昂任和州知州。

     當時淮上之亂剛被平定。

    劉子昂獨身在外為官,未帶家眷。

    有一天,他看到一位美婦人在官舍中出入,便被迷惑住了。

    于是招那美婦人同宿,極盡男女之歡。

    如此曆經數月之久。

    劉子昂因到天慶觀朝拜,遇見一位老道士。

    老道士問他:“大人在外為官,沒帶家眷。

    然而神色枯槁,面容幽黑,似有妖氣。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劉子昂起初隐瞞不答。

    老道士再三懇問,他這才說買了一名侍妾。

    老道士立即指出:“那她肯定不是人! 您的病情即将惡化不可治了。

    現在,我給您兩張符,到晚上,您把它們懸挂在屋外,那鬼怪必不敢擅入。

    ”劉子昂帶着符回到官衙,依老道士之言,将符懸挂停當。

    半夜時分,美婦人來到,怒罵道:“我待你如夫婦情深,何方道士如此作惡。

    我去就去罷了,隻是你不要憶念我!”劉子昂不能割愛,急忙起身扯下屋外懸挂的符,毀掉了。

    他始終也不明白這活生生的人怎麼就怕那兩張符。

    美婦人又留下了,兩人和好如初。

     數日後,老道士特地來到州府詢問情況,望見劉子昂的模樣,十分吃驚而又惋惜地說:“您這是不想活了!真是沒辦法,沒辦法啊!但即使如此,我也要請您親眼看看真情。

    ”于是,叫人取來幾十擔水,潑到府堂地上。

    有一塊五六尺見方的地面,水至即幹。

    老道士讓人在此處挖掘,見一具碩大的屍首躺在土裡,沒有棺材及衣裳。

    屍首僵硬而沒受損。

    劉子昂近前審視,正是和他夜夜同床共枕的美婦人。

    他立刻厭惡不已。

    但沒過十天,劉子昂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