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一章 老一輩福爾賽的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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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傳給索米斯的。

    有這麼一刹那,索米斯忽發奇想:“我何不把它買回來呢?我本來打算給我的——!”這個念頭在腦子裡隻是一掠即逝。

    這種勝利太慘了;無論他,無論芙蕾,都免不了有許多屈辱的回憶。

    經過那一段失意之後,她永遠不會願意住在那裡。

    不成,這座房子隻好由什麼貴族或者暴發戶去買吧。

    它從一開頭就是起釁的根苗,仇怨的外殼;而等到這個女人走後,它已是一隻空殼子了。

    “出售或出租”。

    他能想象得出那塊牌子高高地挂起,挂在他一手造的那片長滿藤蘿的牆上。

     他看了開頭的兩個房間。

    作品的确不少!現在這個家夥死了,好象并不是那樣不足一顧似的。

    那些畫都看了叫人喜歡,很有氣氛,而且用筆有他獨到的地方。

    “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他和我;他的孩子和我的孩子!”索米斯思索着。

    仇怨就這樣繼續下去!而且全為了那個女人!上星期芙蕾的婚禮和悌摩西的逝世使他的心軟了下來,凄涼的秋色使他很有感觸,這時的索米斯對他過去所不能領會的真理——這是一個純福爾賽無法了解的——好象更接近了一點:美的肉體有它高尚靈魂的一面,這一面除掉忘我的忠誠外,是無法捉到的。

    說實在話,他在對女兒的忠誠上就有點接近這個真理;也許這使他稍稍了解到自己沒有能如願以償的原因。

    現在,站在自己堂兄的這些作品中間——他達到的這一點成就是自己達不到的——索米斯對他和那個女人的怨恨好象能容忍一點了,連自己也不禁詫異起來。

    可是他一張畫沒有買。

     正當他走過收票處向外面走去時,他碰到一件意外事情,不過在走進畫廊時他腦子裡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想到——伊琳本人走了進來。

    原來她還沒有動身,還要向這個家夥的遺物作最後的告别!和她擦過時,他克制着下意識裡的輕微震動,克制着自己感官對這個一度占有過的女子的姿色的機械反應,把眼睛避開去。

    可是走過去之後,他卻沒有辦法不回頭看一下。

    原來這就是最後結局——他一生熱情和緊張的所在,和由此而招緻的瘋狂與渴望,和他一生唯一的失敗,這一切都将随着這一次她在他眼前消失之後而消失掉;連這些回憶也顯得有一種令人黯然神傷的怪味兒。

    她也回過頭來,忽然間擡起一隻戴了手套的手,唇邊浮出微笑,深褐色的眼睛象在說話。

    現在輪到索米斯不理睬那個微笑和永别的輕輕招手了;他走到外面的時髦馬路上,從頭抖到腳。

    他懂得她的意思仿佛在說:“現在我要走了,你和你的家人将永遠找不到我了——原諒我;願你好。

    ”就是這個意思;是那個可怕現實的最後象征,那種超出道德、責任、常識之上的對他的厭恨——他,曾經占有過她的身體,但永遠不能侵犯到她的靈魂和她的心!傷心啊;的确——要比她臉上仍舊漠無表情,手不擡起來,更加使他傷心。

     三天後,在那個草木迅速黃落的十月裡,索米斯雇了一輛汽車上高門山公墓去,穿過那一片林立的石碑到了福爾賽家的墓表面前,靠近那株杉樹,淩駕在那些墓穴和生圹之上,它看上去就象一個三角形的競賽圖表,又醜,又高,又獨特。

    他還記得當年讨論過斯悅辛建議在碑陽添上族徽裝飾的正式雉雞。

    這個建議後來被否決掉,改為一個石花圈,花圈下面就是那一行生硬的字句:“喬裡恩?福爾賽的家墓,一八五○。

    ” 墓地收拾得幹幹淨淨。

    一切新近下葬的痕迹全看不出來,靜靜的灰色石頭在陽光中凄恻地安息着。

    現在除掉老喬裡恩的妻子根據規定遠葬在南福克州,老喬裡恩葬在羅賓山,蘇珊?海曼火葬到不知哪兒去之外,全家都葬在這裡了。

    索米斯望着墓地,感到滿意——很結實,不需要怎樣照料;這一點很重要,因為他知道自己死了之後,再不會有人上這裡來,而他自己不久也需要找個安息之地了。

    他也許還會活上二十年,不過誰說得準呢。

    二十年沒有一個姑母或者叔父,隻有一個最好不要知道她行徑的妻子,和一個嫁出門的女兒。

    他不禁感慨系之、俯仰今昔起來。

     他們說這兒公墓已經滿了——葬的全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墳上修得全都無疵可擊。

    盡管如此,他們從這兒仍舊可以清清楚楚望見倫敦。

    安耐特有一次給他看一篇小說,是那個法國作家莫泊桑寫的,裡面寫的真是喪氣:一天夜裡所有的髑髅全從墳墓裡鑽了出來,而他們墓碑上所有神聖的碑文全變作他們生前罪惡行為的行狀了。

    當然不是真事。

    他不懂法文,不過英國人除掉牙齒和趣味讨厭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害處。

     “喬裡恩?福爾賽的家墓,一八五○。

    ”自從這一年起多多少少人埋葬了——多多少少人化為塵土!一架飛機的隆隆聲在金黃的雲下飛過,使他擡起眼睛。

    可恨的擴張仍在進行。

    但是最後仍舊隻剩下一抔黃土——隻剩下墳上一個名字和生卒年月。

    想到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在這個狂熱的擴張上并沒有怎樣參加,他不由得感到一種莫名的得意。

    他們都是善良誠實的經紀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工作着,管理着,占有着。

    “杜薩特大老闆”誠然在一個艱難的年代裡造了房子,喬裡恩?福爾賽在一個動蕩的時代裡畫過水彩畫,但是就他記憶所及,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