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功利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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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理學與功利主義者的倫理學不同,因為他的倫理學主張人類中隻有少數人具有倫理的重要性,其餘人的幸福或不幸是應當忽視的。

    我個人不認為這種意見分歧能夠借科學問題中可以應用的那種理論上的議論來處理。

    顯然,那些被排斥在尼采式貴族社會以外的人要有異議,因而問題就變成不是理論性的而是政治性的了。

    功利主義的倫理學是民主的和反浪漫主義的。

    民主主義者可能要承認它,但是對那些喜好比較拜倫式的世界觀的人,依我看隻能從實踐上去反駁他們,憑着一些不訴諸欲望、隻訴諸事實的理由去反駁是不行的。

     哲學上的急進主義者是一個過渡的學派。

    他們的學說體系産生了兩個比它本身更重要的别的學說體系,即達爾文主義和社會主義。

    達爾文主義是馬爾薩斯人口論對全體動植物界的應用,而馬爾薩斯人口論則是邊沁派的政治學和經濟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達爾文主義講的是一種全體規模的自由競争,在這種競争中勝利屬于和成功的資本家極其類似的動物。

    達爾文本人受到了馬爾薩斯的影響,他和哲學上的急進主義者有一般共鳴。

    不過,正統派經濟學家所贊賞的競争和達爾文宣布為進化原動力的生存競争有一個重大區别。

    在正統派經濟學裡,“自由競争”是一個受法律限制所束縛的非常人為的概念。

    你可以比你的競争者賤賣貨品,但是你不得殺害他。

    你不得使用國家的軍隊幫助你戰勝外國廠商。

    那些沒好運氣擁有資本的人不得打算靠革命來改善自己的命運。

    邊沁派的人所理解的“自由競争”決不是真正自由的。

     達爾文學說中的競争不是這種有限制的競争;沒有什麼不許耍卑鄙手段的規則。

    法律體制在動物中間是不存在的,也不排斥把戰争當競争方法。

    在競争中利用國家獲取勝利違反邊沁派的人心目中的規則,卻不能排除在達爾文學說講的那種競争以外。

    事實上,雖然達爾文本人是個自由主義者,雖然尼采沒有一次提到他不帶着輕蔑,達爾文的“适者生存”若被人徹底消化了,會産生一種跟尼采哲學遠比跟邊沁哲學相像的東西。

    不過,這種發展結果是屬于後來一個時期的事,因為達爾文的《物種起源》是1859年出版的,它的政治含義起初大家還沒有看出來。

     相反,社會主義是在邊沁學說的全盛時代萌芽的,是正統派經濟學的一個直接結果。

    跟邊沁、馬爾薩斯和詹姆士·穆勒有密切交往的李嘉圖,主張商品的交換價值完全出于生産該商品時花費的勞動。

    他在1817年發表了這個理論,八年以後,一個前海軍軍官托馬斯·霍治司金發表了第一個社會主義的答辯《反對資方的要求而為勞方辯護》(LabourDefendedAgainsttheClaimsofCapital)。

    他議論,如果像李嘉圖所主張的那樣,全部價值都是勞動賦予的,全部報酬便應該歸給勞動者;現下地主和資本家所得的那一份必定是純粹榨取物。

    同時,羅伯特·歐文當工廠主有了豐富的實際體驗之後,堅信了那種不久就被人稱為社會主義的學說。

    (最早使用“Socialist”〔社會主義者〕一詞是在1827年,當時把它應用于歐文的信徒。

    )他說,機器正漸漸排擠勞動者,而自由放任政策沒有使工人階級得到和機械力量相抗争的适當手段。

    他提出的處理這種弊端的方法,是近代社會主義的最早期形式。

     雖然歐文是邊沁的朋友,邊沁在歐文的企業裡還投資了頗大的一筆錢,哲學上的急進主義者并不喜歡歐文的新說;事實上,社會主義的來臨使他們和以前相比急進主義色彩和哲學色彩都減退了。

    霍治司金在倫敦有了一些追随者,于是吓壞了詹姆士·穆勒。

    他寫道: “他們的财産觀顯得真醜;……他們似乎認為财産不應當存在,存在财産對他們是一種禍害。

    毫無疑問,有惡棍在他們當中活動。

    ……這些傻瓜們,不明白他們瘋狂企求的東西對他們将是那種隻有他們自己的雙手才會給他們帶來的災難。

    ” 在1831年寫的這封信,可以看成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長期鬥争的開端。

    在後來的一封信裡,詹姆士·穆勒把社會主義的根源歸于霍治司金的“瘋狂的胡說”,他又說:“這種見解假使要傳播開,會使文明社會覆滅;比匈奴和鞑靼人排山倒海地泛濫還壞。

    ” 社會主義隻是政治上的或經濟上的主義,就此來說不在一部哲學史的範圍以内。

    但是到卡爾·馬克思手中,社會主義獲得了一套哲學。

    他的哲學要在下一章裡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