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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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的醫生的親昵态度而起的揣測,以及一切同着各處溫泉站的水同時流動的浮言,而原因不過是為了都注意于這件異乎尋常的事:洛佛内爾家的共忒朗爵爺快要娶阿立沃家的小女兒。

     于是共忒朗認為時機到了,某天早上吃完早點,他挽着昂台爾馬的胳膊,向他說道: “親愛的,鐵正是熱的,請您打呀!現在的确實情況在這裡:那女孩子正等着我的要求,我卻一點都沒有表示,不過她決不會拒絕的,請您放心。

    應當在她父親口裡去探聽我們如何才可以同時做您的買賣和我的買賣。

    ” 昂台爾馬回答: “請放心。

    我對于這件事負責。

    并且今天我就去試探,個過盡管不至于誤您的事,但也不會替您造成什麼進展;要到将來情況很明朗的時候,我才一定去談。

    ” “很對。

    ” 随後,沉默了一會兒,共忒朗接着又說: “聽我說,也許這是我的單身人胡鬧生活最後的一天。

    現在我預備到盧雅去一趟,上一次我在那兒發現了三五個熟識的人。

    夜間我一定回來,并且要敲您的卧房門來打聽消息。

    ” 他教人備好了馬,後來他吸着清新的空氣從山上走了,有時候為了領略微風迅速地拂到臉上和髭須上而起的美妙觸覺,他就縱着牲口用驅步前進。

     盧雅的晚會是快樂的。

    他遇着好些有姑娘們伴着的朋友們。

    他們的宵夜吃得長久;他到很晚才回來。

    等得共忒朗着手去敲昂台爾馬的卧房門的時候,阿立沃大旅社裡的人已經全都休息了。

     開始,沒有人答應他;随後,他敲得激烈的時候,才有一道發嘎的聲音,一道瞌睡剛醒的人的聲音在屋子裡哼着問: “誰在外邊?” “是我,共忒朗。

    ” “您等着,我來開門。

    ” 昂台爾馬披着睡衣出現了,臉上像是浮腫的,頰上的胡子亂蓬蓬的,頭上縛着一方大的手帕。

    随後,他重新回到被蓋裡坐着,雙手伸在被蓋上: “喂,親愛的,事情不成。

    聽罷,情況是這樣的。

    我探測了阿立沃那隻老狐狸,當時并沒有提起您,隻說是我的朋友之一——我也許是讓他猜想那是波爾-布來第尼——可以适合于他兩個女兒之一,并且我問過他把什麼給女兒做陪嫁。

    他的回答卻是反過來問我那個青年人的财産是什麼;後來我說可以希望有三十萬金法郎。

    ” “不過我一點什麼都沒有,”共忒朗咕噜着。

     “我借那個數目給您,親愛的。

    倘若我們一塊兒做那件買賣,您那些土地将來是足夠還我的。

    ” “很好。

    我将來得到的是妻子,您呢,得到的是錢。

    ” 但是昂台爾馬完全生氣了: “倘若我替您出力倒反教您侮辱我,那就不用說了,我們在這一點打住罷……” 共忒朗道歉了: “請您不用生氣,親愛的,并且請您寬恕我。

    我知道您是個很紳士派的人,一個在買賣上極其正派的人。

    倘若我趕着街上的客車遇見您來坐,我不會向您讨小賬;不過,我也可以把我的财産托付您,倘若我是個家資百萬的富翁……” 韋林氣平了,他接着說: “這一點我們回頭再讨論。

    現在我們先結束大問題罷。

    那老頭兒沒有落到我的圈套裡,隻答複我:‘那要看您談的是哪一個。

    倘若是魯苡斯,大的那一個,那麼陪嫁的是這樣一筆。

    ’于是他對我列舉了那一切繞着我們公司的那些土地,那些把浴室連到旅社又把旅社連到新樂園的,那些在我們看來簡直是不可少的,那些在我看來是有一種無法可估的價值的。

    他給那小女兒的,反而全在山的另一面,日後無疑地也一樣要值很多的錢,但是現在在我看來毫無用處。

    我用盡了一切可以做得到的方法,勸他變更這種分配和把兩份東西的項目彼此調過頭來。

    但是我遇着的卻是毛驢樣的倔強脾氣。

    他将來決不變更,那是決定了的。

    請考慮罷,您怎樣盤算?” 共忒朗很慌張了,簡直不知所措了,回答道: “您怎樣盤算,您本人?您可相信他這樣計劃分配的時候可能會想到我嗎?” “這個我是不懷疑的。

    那個鄉下人對自己說過:‘既然女孩子合他的意思,那麼我們就留下錢袋子罷。

    ’他原是希望把他的女兒給您而留下那些最好的土地……并且也許他本想優待大女兒……他偏愛她……這個誰知道……她格外像他……她是比較狡猾的……比較伶俐的……比較有經驗的……我相信她是強有力的,這個女孩子……我若是在您的地位……可以把背東西的棍子換個肩頭……” 但是共忒朗心裡茫然了,喃喃地說: “見鬼……見鬼……見鬼!……沙爾綠蒂的那些土地……您竟不要,您?……” 昂台爾馬高聲說: “我……不成……一千個不成!我要的是那些能夠把我那些浴池,我的旅社和我的樂園連成一片的。

    這很簡單。

    其餘的,我一個銅元也不給,那隻能夠在日後分成許多小塊賣給個别的人……” 共忒朗始終重述着: “見鬼……見鬼……這真是一件教人不痛快的買賣……那麼,您現在指點我!” “我現在什麼也不指點您。

    我想您最好是在那兩姊妹之間去作決定之前先來考慮。

    ” “對呀……對呀……這是正确的……我将要考慮……我先去睡……那可以幫助我打主意。

    ” 他站起了;昂台爾馬留着他: “對不起,親愛的,關于另外一個問題,我有幾句話要說。

    您不住地用隐語挖苦我,我一直裝做不懂,但是我懂得很明白,現在我不想再聽那一套了。

     “您責備我是猶太人,這就是說賺錢,性情悭吝,投機的時候近乎欺騙。

    好,親愛的,然而我過的日子卻是把那些被我并非不費氣力賺來的錢借給您,也就是送給您。

    這個,我們也不妨擱下不提!但是有一點我不承認!不成,我是絕不悭吝的;證據呢,就是我曾經送過令妹兩萬金法郎的禮物,送過令尊一幅實價一萬金法郎的兌沃多-盧梭的油畫,那是他一心指望的,到這兒來的時候,又送了您一匹馬,剛才您到盧雅還騎着它。

     “我在哪些地方是悭吝的?在于我不肯讓人來偷盜我。

    并且在我們的種族裡,我們素來如此,而我們都有理由,先生。

    我現在把這事情盡量告訴您免得以後再說。

    旁人把我們當做悭吝的人看待,因為我們知道種種事物的真實價值。

    在你們心裡,一架鋼琴是一架鋼琴,一把椅子是一把椅子,一條褲子是一條褲子。

    我們的看法也一樣,不過同時那也代表一種價值,一種可以由一個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評得出的準确而且可以估定的商業價值,這并不是由于節省,而是為了免得受人欺騙。

     “倘若您到一家雜貨店裡去買一張郵票或者一盒蠟燭火柴,照規定每件都是三個銅元,而他們要的價錢卻是四個銅元一件,那麼您打算怎樣辦?您大概會去找警察罷,先生,為的是他們多要一個銅元,對呀,為的是他們多要一個銅元!您真會生這樣大的氣!這正因為您碰巧認識那兩件東西的價值。

    好,我是知道一切可以買賣的物件的價值的;于是那種使您為了旁人要賣四個銅元一張郵票而起的暴怒,我在遇見旁人把價值十五金法郎一柄的雨傘賣我二十個的時候也同樣感得到的!您可明白?我反對商人們的、仆人們的和車夫們的固定而且使人厭惡的長期偷盜。

    我反對你們整個種族輕視我們,說我們商業上的不誠實。

    我素來隻給那種跟服務情形相稱的小賬,不是您那種莫名其妙地扔出來的幻想式的小賬,隻憑您自己一時的古怪脾氣,數目可以從五個銅元升到一百銅元!您可明白?” 共忒朗站起了,并且帶着那種自然而然從嘴唇上顯出來的狡猾的反嘲意味微笑着: “對呀,親愛的,我明白,您的理由是充足的,和我的祖父,洛佛内爾老侯爺的理由一樣多,由于他從前買一件東西的時候向來不高興收回商人的找頭,這個壞的習慣竟使得他沒有留一點什麼給我的窮爸爸。

    他認為收回找頭是不适宜于一個貴族身份的,所以素來隻用整數和整塊的錢。

    ” 末後,共忒朗露出一副滿意的神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