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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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知道這種礦泉所管的病症,我們立即要向那些治療這類病症的主要醫生們建議:‘先生們,請您來看罷,請您親眼來看罷,請您跟着您的顧客們來罷,我們将來要招待您。

    地方是好極了的,您在冬季的艱苦工作之後需要休息,請您來罷。

    并且請您來,不是住在我們家裡,教授先生們,而是住在您府上,因為倘若适合尊意,我們将來一定在優待的條件之下,供給您一所将要由您管業的瑞士房子。

     昂台爾馬休息了一下,後來再用一陣比較甯靜的聲音說:“我用什麼方法來實現這種見解呢?我們選擇了六丘土地,各占面積一千平方公尺。

    瑞士流動木屋公司答應在每丘上面把他們的模範建築物帶一所過來。

    我們将來不取一點費用把那種又漂亮又合用的住宅交給我們的醫生們使用。

    倘若房子合他們的意思,他們隻須出錢收買木屋公司的房子工料費;至于土地呢,是我們給他們的……至于應交的地價,他們将來隻用……介紹來的病人的數目來作抵。

    所以,先生們,我們獲得的利益是多方面的:第一層,我們的地面上蓋着好些不要我們花費分文的好看得很的别墅,第二層,吸引着世界上的頭等醫生們和他們帶來的成群顧客,而尤其是第三層,用我們礦泉的效能說服着出名的醫生們使他們都很快地變成本地的業主。

    至于怎樣使得這些結果能夠實現,先生們,那都歸我負責,并且我将來不用投機家的身份去幹這類的事情,而是用上流社會交際家的身份。

    ” 阿立沃老漢截斷他的話了。

    他那種倭韋爾尼人的素愛算小的悭吝脾氣,由于這些送人的土地而動怒了。

     昂台爾馬表現了一種雄辯的動作;他舉出那種抓着一把把的種子撒在肥沃土壤裡的大農業家,來和那種數着一粒粒的種子去播而永遠隻得到一半收成的算小的農人做了個比較。

     随後,由于受了窘的阿立沃依舊堅持,銀行家就使他的委員會來投票了,結果以六對二之比封住了老漢的嘴。

     這時候,他打開了他那隻山羊皮做的大公事包,從中取出了新浴場的,新旅社的和新樂園的建築設計圖樣,以及他和包工商人預備好的估工單和施工契約,來請委員會批準并且當場簽字。

    所有的工程應當都在下一周的頭上動手。

     隻有阿立沃父子倆都要審閱和讨論。

    但是昂台爾馬生氣了,向他們說:“我是不是問你們要錢?不是!那麼請你們不用打攪我!并且倘若你們不滿意,我們再夾投一次票罷。

    ” 他倆終于也都跟其餘的委員們一同簽了字;後來散會了。

     全鎮的人想看見他們走出來都在外面等着,情緒真是高漲的。

    大衆恭敬地向他們打招呼。

    正當那兩個農人快要回去的時候,昂台爾馬向他們說: “請你們不要忘了今天我們全體到旅社裡一塊兒吃夜飯。

    并且請您帶着您兩個閨女來,我替她們從巴黎帶來了一點點小禮物。

    ” 他們約好七點鐘到大光明大旅社的飯廳裡會面。

     那是一頓豐盛的筵席,銀行家邀請了主要的浴客們和本鎮的當局們。

    基督英坐在主人的位子上,她右手邊是堂長,左手邊是鎮長。

     席上隻談着将來的浴場和地方的未來繁榮。

    阿立沃兩姊妹在飯巾裡面尋着了兩隻小皮匣子,其中各盛着一隻鑲着珍珠和翡翠的手镯,她倆快活得發癡了,同着那個坐在她倆之間的共忒朗談天,如同她倆從沒有做過的一樣。

    姐姐對于那個青年人的诙諧盡情笑着,他向她倆談着的時候也興奮起來,并且對于她倆,他心裡保持那些出自男性的判斷,那些在一般值得指望的女性跟前從靈肉兩方面産生的大膽的和秘密的判斷。

     波爾一點東西也不吃,一句話也不說……他仿佛以為自己的生命今晚就要完了。

    忽然間,他記起自從他和她在笪似納吃晚飯那天算起,到現在整整地三十天。

    他性靈上感到那種浮泛的痛苦了,這種隻有情人們認識的痛苦與其說是由于種種傷感構成,不如說是由于種種預感,它使得人的心情變成非常沉重的,使得人的神經變成非常易于顫動的,以至于極輕的聲響教它發喘,并且使得人的頭腦變成非常慘痛的,以至于為了符合自己的成見,于是一切聽得見的都認為含着一種難受的意義。

     大家一離開飯桌以後,他立即到客廳裡找基督英說話了: “今天晚上,等會兒,不久,我應當和您談談,既然我已經無法知道我們哪一天才能夠單獨地會面。

    您可知道今天恰巧有一個月……” 她回答: “我知道的。

    ” 他接着說: “您聽我說,我就到那條通往布拉潔岩石村的大路上等您,在村口邊的栗樹附近。

    您在這時候走開,誰也不會注意。

    既然我倆明天彼此一定分手,請您快來和我話别罷。

    ” 她低聲慢慢地說: “一刻鐘後,我一定在那兒。

    ” 後來,為了不再待在那種使他激怒的同伴中間,他走出了旅社。

     他穿過了葡萄田,走上了一條小路,那就是他和她第一次一同向着理瑪臬遠眺那天走過的,不久他轉到大路上了。

    現在他獨自走着,他感到自己是孤單的,孤單得和世界相隔。

    廣闊無邊的平原更增加了那種孤單之感。

    正走到他和她從前并坐過的地方,他從前向她朗誦過波德萊爾那兩段歌詠《美之神》的詩的地方,他停住了。

    那已經真是久違了!于是,他在記憶中間一小時一小時地向從前倒溯回去,重新尋着了從那天以後一切過去的事情。

    他從來沒有那麼愉快過,從來沒有!他從來沒有那麼神魂颠倒地而且同時又是那麼純潔那麼忠誠地愛過誰。

    并且他記得整整一個月之前在笪似納海子邊的晚上,浸在月色裡的涼爽的樹林子,銀盆樣的海子,海子水面上遊戲的大魚;末後他們離開海子回去的時候,他又曾經看着她在他的前頭穿過光明和陰影當中走,月光從樹林子的茂密枝葉的縫兒裡灑出無數的光明點滴,落在她的頭發上,她的肩膀上和她的胳膊上。

    那都是他從前在人生當中可以嘗得着的最甜美的良宵。

     他轉身向後去望望她是否還沒有來。

    他沒有看見她,不過發見月亮升到了地平線上。

    同一的月亮曾經升上來照過他的第一次吐訴衷曲,現在為了他的第一次話别又正升上來了。

     一陣寒噤在他皮膚上面起來了,一陣冰涼的寒噤。

    秋天來了,秋天正在冬天前面領着頭。

    直到目前,他沒有感到過這種初次侵人的寒氣,它如同一種否運的威脅似地突然鑽到了他的身上。

     那條滿是塵土的灰白色大路,像是一條夾在堤岸當中的小河在他前面延長。

    一個黑影子忽然在小路拐彎的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