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古意之商裳兒2

關燈
她神色一變:“快走,要不你也走不脫了。

    ” 她靜靜地把頭轉向窗外:“他們來了。

    ” 窗外忽輕輕響起兩聲拊掌,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好耳力。

    ” 另一人道:“中了‘陀羅蜜’還有如此聽力,果然非凡,無怪阿白阿青都折在你的手裡。

    ” 最後又有一人道:“你說的不錯,我們是來了。

    ” 語聲未落,閣樓裡已多出了三個人。

    那三人長相特異,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好老好老,他們的身形都老得有如一根劈柴一般,人人俱都生有異相。

    隻見頭一個老者的眼睛高高凸起,另一個的耳朵很長很長,最後一人,說話時,他口裡露出的舌頭居然不是紅色,而是青色的。

     商裳兒歎了口氣:“東密為了追查‘秘宗’隐語,真算不惜工本了。

    百六十年來,從不間斷。

    如今為了小女子,居然出動了‘六識’中的三位。

    三位就是‘六識’中的聞、言、目連三位長老吧。

    ” 那三個老人看着商裳兒,仿佛看着一件久尋不獲的至寶。

    其中一人道:“多少年了?” 另一人——那雙目凸起的目連長老道:“四十七年了。

    ” 他輕輕一歎:“從我們加入‘探秘’,已有四十七年了。

    ” 那舌色泛青的言長老歎道:“我們尋得辛苦,無奈秘宗‘暗湍岩’一向不履塵世,又如之奈何?” 最先一人——那聞長老忽對商裳兒一躬腰,竟行了個大禮,口裡喃喃道:“謝謝你。

    ” “謝謝你讓我老哥兒幾個在久尋一生後,終于有可能找到那句隐語的暗秘。

    我不會難為你們,隻要你告訴我——‘暗湍岩’在哪裡,還有《不空羅索陀羅尼經》七部的下落,我一定言出必諾,讓這阿大入東密門牆,我們東密六識會将畢生絕藝傳之于他,不負你相告之德。

    ” 商裳兒卻閉上了一雙眼,半晌才睜開。

    她的眼雖盲,不知怎麼,這一睜之下,卻有一種明明淨淨、就是明眼人也沒有的清蕩之色。

    她輕輕對阿大道:“阿大,你過來。

    ” 杜阿大篡緊了拳頭,猶疑了下,走到商裳兒身邊。

     隻聽商裳兒歎了口氣:“我為誓言所限,不能告訴别人暗湍岩的下落,因為此語一旦流傳,以東密作風,暗湍岩今後必然煩惱無限。

    ” 她的盲眼溫溫涼涼地看着阿大:“但我還是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除了暗湍岩之外的秘密。

    你知道這個秘密,已足以讓你身入東密了。

    ” 她輕輕撫了下阿大的頭,唇邊笑了笑:“裳姐懂你,懂你一個男人不甘沉埋的心。

    ” 她忽把嘴湊在了阿大耳邊,極低極低地輕輕說了一長篇的話。

    說完後,她拍拍阿大的頭:“記住了?” 杜阿大點點頭。

     商裳忽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阿大,隻望你不要忘了對小二小三到小十七的承諾。

    ”說着,她臉上漾開了一種平靜已極的笑,似是明知對這些泥足巷裡的孩子今後的托付并不算好,但在這個人世,也隻能如此了。

    小稚躺在地上,已驚愕的發現,商裳兒一手撫着阿大的肩,另一手中居然有刀。

    那是一把剪刀,剪刀的鋒口正對着她自己。

    他正想大叫,已見那剪刀已經刺下。

    杜阿大的臉上卻一笑,忽一伸手,纏絲解腕,雖不算高明,但商裳兒此時全身綿軟無力,那剪刀已被他一把奪下。

    隻聽杜阿大道:“裳姐,我還不明白你?你可不能去。

    阿大此後要償報你的恩德還沒還呢,你怎麼能去?” 商裳兒怔怔地用一雙盲眼望着杜阿大,跟他相處這麼久,她久知他是個有擔當也有心機的孩子,可也沒想到……小稚忽然一躍而起,一口就咬在了杜阿大的手上,杜阿大一痛,小稚已奪下了那枚‘醉醒石’。

    ——小稚這一口咬得兇,杜阿大手上已然見血,那血正浸在‘醉醒石’上,小稚疾躍而起,一把就将那石頭塞進了商裳兒嘴裡。

    商裳兒一愕,一絲微苦在她舌尖泛開,那‘陀羅蜜’之毒已在‘醉醒石’奇效的化解裡。

     奇的是那三個老者居然都沒有出手。

    他們靜靜地等着商裳兒恢複力氣。

    直到商裳兒重又站起,他們才道:“‘秘’為不可言之密,你即為此隐語不惜身死,我們也無法迫你。

    ” “但如今,你毒力已解,可不可以答應我們三個老朽,任挑一人與你一戰。

    你如果敗,就告訴我們‘暗湍岩’到底在哪裡?” 商裳兒怔怔地望着他們,忽然不作一聲,一手提起小稚,就向窗外躍去。

     第十二章:‘離騷’! 這一追一逃,商裳兒與那三個老者都奔走得極快,小稚隻聽到風聲在耳邊飛呀飛。

    快有個半時辰時,商裳兒已氣喘籲籲。

    她忽站了下來,他們竟又已來到了舵落口。

    舵落口邊,夕陽如醉。

    商裳兒茫茫地立在那裡。

    聞、言、目連三位長老轉瞬已至,他們卻不似商裳兒的筋浮氣喘,分明還未盡全力。

     他們三人成個品字形把商裳兒和小稚圍在中間,彼此都久久無語。

    半晌,那耳朵極長的聞長老忽歎了口氣:“姑娘,我們也不想這樣。

    但你如一定不說,我們隻好動用‘天聽’之術了。

    ” 小稚不解‘天聽’之術是何詭異,隻見裳姐的臉色一變。

    那三位老者的面色似乎也頗為無奈。

    不遠的就是舵落渡口,人間熙攘的人流正在重複着那一場場此岸與彼岸間的‘渡’,江風餘日,日日如此,代代如此。

    忽然那言長老面色一肅,輕啟唇齒,口裡已低聲誦道: 毗盧遮那本地常心,即是花台具體,四佛四菩薩,醍醐果德,如衆實俱成。

    十世界微塵金剛密慧,差别智印,猶如鬓蕊。

    十世界微塵數大悲,萬行波羅蜜門,猶如花藏。

    三乘六道,無量應身,猶如根莖條葉,發晖相間…… 他的聲間悠悠慢慢,語意平緩。

    商裳兒輕輕歎了口氣,是《大日經疏》。

     她忽把小稚輕輕置地,往小稚手裡塞出了一枝木钗,低聲囑道:“小稚,裳姐求你一事。

    ” 小稚疑問地看着她。

     商裳兒輕歎道:“他們東密‘六識’的天聽之術,折人心智,蔽人靈竅,慣迫人吐露此生心底最隐秘之秘事。

    裳姐不知抗不抗得住。

    如果裳姐實在抗它不住,那裳姐求你,你一旦發現我眼珠疾動之時,就把這支钗子刺進裳姐的眼睛裡,要刺得深,裳姐才能安然而去。

    否則,此秘一吐,裳姐以後無論天上地下,此生魂靈,将永遠愧對,永不安生。

    ” 小稚還在愕然,耳中已聽那言長老繼續絮絮地念道: ……從金剛密印現第一重金剛手等諸内眷屬,從大悲萬行現第二重摩诃薩寅諸大眷屬,從普門方便現第三重一切衆生喜見随類之身。

    若以輪王灌頂方之一則第三重如萬國君長…… 那聲音搖搖蕩蕩,如蓮台密語,散落如花瓣,聚合如星鬥。

    另外兩個老者雖不說不動,那目連長老卻把他的一雙眼悲悲涼涼地身商裳兒臉上罩去,而那個聞長老,雙耳微動,似是在聽着商裳兒身體中每一下心的跳動與血流的聲音。

    小稚望向商裳兒,隻見她面上神色已不再凝定,似極力抗拒着那三個老人的‘天聽’之術。

    接着,言長老口中的經文似越來越慢,但慢到極處又仿佛越來越快,所有的語言在風中飄忽,如散如聚,如顯如秘,不可以一言方拟。

     商裳兒的衣角發絲都在風中飄舞。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她臉上的脂粉腮紅一點點都在簌簌而落,她唯一抗拒的方法就是——解衣。

    隻見她輕輕地放松了頭發,發上的钗環佩飾一樣樣跌落,然後,她輕輕脫衣,那一件古怪的雜錦壽衣已從她身上卸落,裡面,是一件輕軟羅裳——欲減羅衣,看她的身形,似一度度都想破風而去,可那三個老者口中之言,耳中之聽,目中之色,卻仿佛一張天羅地網一般,罩着她無法脫扼而去。

    她的眼珠已轉動得越來越快。

    小稚在心中喊道:不要——裳姐,不要。

     可商裳兒分明已抗不住那‘天聽’之力,她忽垂下一雙眼,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