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古意之商裳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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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很多苦澀。

    可那不快與苦澀是和他這短短十年多的日子裡最親密的人緊緊聯系在一塊的呀。

    雖然好多時他都想忘記,但,他又怕忘記。

    忘記了那些悲苦是不是就等于忘記了那曾和他同曆過那些悲苦的最親近的人呢?他在月光下靜靜地想起了娘,眼圈一紅:娘,娘呀、你現在在哪裡呢?是不是也在想念着你的小稚?在沒有了父親的日子,如果再沒有小稚,這樣的夜晚,你将怎麼捱過呢?會不會象是父親去後我偷偷看見的你整晚整晚的獨坐無眠? 荒園裡月光幽隐,很靜很靜中,小稚卻偷聽到有人說話。

    他一愣,覺得那聲音悄悄的有些詭密的味道。

    他雖小,但經的事已多,不由就屏住了呼吸不敢動地。

    隻一刻,隻見兩三個身影已騰躍而去,一個半高的身影在園中遠遠地怔怔地站了一會兒,就向園外挪來。

    及近了,小稚才看清他是誰,不由叫了一聲:“阿大哥。

    ” 那半高不高的身影卻正是杜阿大,他見到小稚,猛地一愣,臉上的神情瞬息變了幾變:“你怎麼也會在這裡?” 小稚怔怔道:“我睡不着,就出來了。

    剛才的人是……” 他一語未完,就看到杜阿大的臉色,已覺出不該問。

    杜阿大臉色微變了變,小稚縮口不再追問,忽見杜阿大面上笑了起來,沖小稚道:“十七兒,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你可不能告訴人呀。

    ” 小稚點點頭,他一向很佩服阿大哥的。

    阿大的袖子中象籠了個什麼寶貝,示意他去掏。

    他伸手去掏,才伸進阿大的袖子裡,就覺得指尖象是被什麼咬了一口,那一痛真是痛的鑽心。

    他怔怔地看着杜阿大,可那痛已轉眼不痛了,接下來的隻是麻,一陣陣難過已極的酥麻直傳入他心口裡。

    然後,他最後的印象就是:杜阿大臉上笑着笑着,袖口裡盤出了一條蛇,黑白相間的花紋斑駁的蛇。

     第十一章:‘秘’為不可言之密 小稚迷迷朦朦地醒來時,隻見已是黃昏,人中上很疼,似乎剛剛有人用力地掐過。

    然後他感到頭上冷冰冰濕淋淋的,似乎給人澆過冷水。

    然後他聽到杜阿大在門外的聲音,那聲音是惶急的,隻聽他道:“裳姐,不好了,小稚被毒蛇給咬了。

    ” 然後是商裳兒錯亂的腳步聲。

    她口裡急道:“他在哪兒,怎麼會給蛇咬了?還沒事吧?” 杜阿大慌亂中不失冷靜地道:“我也不知,今天上午我在荒園那兒發現的他,隻見他手指上有塊黑傷,現在整個身子都腫了,再不救,隻怕就沒救了,所以才叫人到賀樓找你。

    ” 商裳兒急急地走上閣樓來,一見小稚,伸手先在他頭上摸了摸,滾燙,又細驗了下他指上的傷痕,舒了一口氣:“還好,不太晚,還有救。

    ” 說着,她在袖中就摸出了一塊小石頭,齒間輕咬,已咬破舌尖,滴出了一兩滴血。

    她把那塊小石頭醮了舌血塞進小稚的嘴裡。

    小稚隻覺口裡一陣微苦——他舌頭本已腫了,全沒感覺,這一下雖苦,但讓他有一絲興奮的感覺:終于能感覺到苦了。

    商裳兒歎道:“這孩子,命怎麼就這麼不好?他中毒時間長了,看來隻好讓他多含一會兒。

    ” 隻聽杜阿大道:“裳姐,你也好累了吧。

    喝杯水。

    ” 不知怎麼,小稚心裡就隐覺不妥,可他出不了聲。

    商裳兒心神松懈之下,全然不覺,接過了水就向口裡飲去。

    小稚發覺那‘醉醒石’當真奇效,一絲清苦清苦的感觸在他全身遊動,似乎整個身子慢慢就活泛開來。

    杜阿大卻已走到他身邊,背對着商裳兒,伸指硬從他口裡掏出了那塊‘醉醒石’。

     商裳兒一杯水飲下,先開始着急,還沒感覺,忽然就有了絲軟綿綿的味道。

    她本為‘秘宗’中人,一驚之下,已覺不妥,驚道:“阿大,這水你從哪裡來的?” 杜阿大怔怔道:“就在廚房裡拿的呀,今天是小三兒挑的水。

    怎麼,不對?” 商裳兒已疾躍至小稚身邊,輕聲對阿大道:“有人下毒!是我對頭來了,你快下去,帶了他們走,走到人越多的地方越好。

    我如果不去找你,你們就一定不要回來。

    ” 小稚隻覺眼中一濕。

    他看着杜阿大的臉,發現杜阿大眼中也有濕意。

     然後,商裳兒輕輕掰開小稚的嘴,卻驚訝地發現:他嘴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了。

     杜阿大也走了過來,驚道:“裳姐,他是不是把那塊石頭吞下了肚裡?怎麼,水裡有毒?裳姐,你沒事吧?” 商裳兒隻覺身上一陣陣軟,這是‘東密’的‘陀羅蜜’,她豈會不知。

    這毒雖沒有她前日中的‘多羅密’那麼烈,但更難解。

    沒了‘醉醒石’,她是再無法解去的。

    她心中隻覺一陣悲涼,低聲道:“阿大,你快抱了小十七兒走。

    記着,我不去找你們,你們一定不要回來。

    ” 說話間,她已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不由地向地上軟去。

     杜阿大疾去扶她,柔聲道:“裳姐,可你怎麼辦?他怎麼會把那石頭吞了下去!這石頭你是從哪兒得來的?你告訴我,我背着你再去找!” 商裳兒一雙眼重又變得空空茫茫的:“來不及了。

    找到也來不及了。

    就是來得及,那下毒的人又豈會容你我去找?” 小稚卻已明白杜阿大此舉的用意,他在問‘暗湍岩’的所在——他是在打探‘暗湍岩’的所在!他看着杜阿大的臉,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人世的欺詐一至于此,連他也要來騙裳姐嗎?連他也要騙裳姐! 杜阿大隻疾聲道:“裳姐,你快說呀,我背你去!” 小稚情急之下,隻覺一股氣息自泥丸直沖紫府,口裡似乎已能活動,開口急叫道:“是他下的毒!” 他眼中悲憤:“那蛇,也是他用來咬我的!” 他真的不忍心告訴裳姐這麼一個殘忍的事實,但他必須說,必須! 商裳兒的臉色一下沉靜下來。

    閣樓中一時一片默然。

    半晌,她道:“阿大,是真的嗎?” 杜阿大已向後一躍,退到了屋角。

    臉上一片愧色,卻仍鎮定道:“裳姐,是真的。

    ” 商裳兒一雙空空茫茫的眼那麼茫然地望着他,口裡木木然地道:“為什麼?” 阿大的臉上卻一陣激動:“那晚,荒園裡的事我也看到了。

    裳姐,我隻要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找到了東密,我答應那個言長老,隻要探聽出‘暗湍岩’的所在,他們就會把我收入‘東密’,還有小二小三包括小十七兒。

    裳姐,我們這些年被人欺負的有多苦!我不是要騙你,我隻要這一個機會。

    你告訴我,我入了東密後,無論如何,就是爬也要爬上去。

    我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再受苦了——再也不用到賀樓去洗碗,再也不用面對那些青皮們的嘲笑與調戲。

    隻要我學會了東密的武功,能利用他們的聲勢,哪怕有一人動了你一根頭發尖,我也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我會照看好小二小三包括小十七兒的。

    裳姐,我們不能一輩子在這泥足巷裡沉埋下去!” 商裳兒隻覺得口裡好苦好苦,她倦倦地道:“你要武功,你要有勢力,可你要真的有了那些後,欺壓别人以逞已欲,那時,你又和欺負我們的人有些什麼不同?每個有權力要權力的人也都是在說要為他最親愛的人博得一絲生機呀。

    ” 杜阿大的眼裡卻爆出光彩:“那些我不管,總之,為了你,為了這些小弟,我也不能在這泥足巷裡沉埋下去!” 商裳兒的臉色已白如冰玉。

    她歎了口氣:“也許,我真的不該離開那裡。

    也許,暗湍岩中的人說的不錯,這不是一個我能存活的人世。

    阿大,你走吧,帶了小十六兒們先走。

    東密的人不是那麼的好相與。

    你該不會已告訴了那言長老小稚的身世吧?” 杜阿大臉上泛起一絲羞辱,怒道:“裳姐,你真把我當成了沒心肝的人?” 商裳兒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知足的神情,歎了口氣:“那就還好。

    隻要我知道你還沒……全忘彼此患難情誼,裳姐就不再責怪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