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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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孝子,佚其名,太倉州之老閘鎮人。

    少孤貧,傭耕以養母。

    亂後無田可耕,乃行乞于市,得錢則市酒肉以進,而歌俚曲以侑之。

    同治六年,母卒,乞得義冢地,并其父柩合葬之。

    日則仍出行乞,夕即于墓旁宿焉。

    每日必攜數石以歸,環墓成垣,自結草廬,寝處其下。

    後數年,無病卒。

    鄉人即葬之于其所廬處。

    知州方公傳書立碣表之,曰&ldquo馮孝子墓&rdquo。

    《春秋》二百四十年,人材極盛,而開卷即載颍考叔事,表純孝也。

    餘研經餘暇,偶掇拾見聞,成斯筆記,而首以馮孝子事,亦庶幾左氏之義夫。

     木工陶某,金陵人。

    年甫四歲,值粵賊陷城,父為所擄,母子相依,幸而無恙。

    大亂既平,仍設肆于城中。

    至同治甲戌,陶年二十五矣。

    忽有老翁攜瞽婦至門乞食,與之錢不去,熟視陶曰:&ldquo爾非陶姓乳名某者乎?&rdquo陶問何以知我,翁曰:&ldquo爾乃吾子也。

    &rdquo陶乎母出視,果其父,因扶之入,拜問由來。

    則始而被擄北行,後又流轉至川、陝,今自陝歸也。

    解腰纏出銀數錠,皆累年貿易所得,恐途中遇盜賊,僞為窭人耳;瞽婦則其續娶者也。

    因大歡慰,親黨畢賀。

    夫兵亂以來,父子夫妻離散者多矣,此家乃得完聚,意其有陰德乎? 吾兄福甯太守,官廈門同知時,署附近有僧寺曰&ldquo碧山岩寺&rdquo,僧曰碧禅,能詩畫,貌亦恂恂,吐屬風雅。

    署中潘少梅、蔡瑜卿諸君,皆喜與之遊。

    一日,忽具牒請還俗。

    吾兄素不喜僧,罵之曰:&ldquo今日既欲還俗,當初何必出家邪?&rdquo呵叱而遣之。

    碧禅故與署中吏魁某甲有隙,疑其谮于官也。

    是晚甲自署歸其家,經由一隘巷,聞碧禅呼其名,回顧之,則已事刂刃于胸出于背。

    某甲猶能帶刃狂奔,至家,告家人曰:&ldquo碧禅殺我。

    &rdquo言已,倒地而絕。

    事聞于官,吾兄命捕碧禅,不得。

    數月後,有人于署後山上見碧禅,則已有發辮矣。

    呼曰:&ldquo碧禅在此!&rdquo碧禅飛一足,蹴其人仆地,而自從山後躍而下,捷如飛鳥。

    望之,見其帽墜于地,辮乃綴于帽,非真發也。

    嗣後署中一幕友王姓者,房中每夜窗戶不開,而頻有所失。

    其所失物則皆得之署後山穴中,疑碧禅所為也。

    閱時既久,捕事益懈,而王姓者失物亦愈稀。

    已而吾兄調福防同知以去,繼之者為龔司馬,知此事,命捕之。

    有金姓者,偵知其在妓樓,糾衆以往。

    碧禅見衆至,自樓窗躍至平地,複從平地躍至屋上,頃刻絕迹。

    而龔司馬于内室中得一書雲:&ldquo吾與汝無仇,汝捕吾何也?然汝亦欲升官耳,吾不汝怨。

    汝他日還省,當訪我于鼓山。

    &rdquo大駭,不知所自來,疑其人蓋古劍客之流也。

    乃不複言捕碧禅。

    及任滿還省垣,竟不敢至鼓山,而碧禅始終不可得。

     邢阿金,農家女也。

    幼随其母往來大家,故有大家風範。

    修眉纖趾,望之楚楚,烹饪縫紉,并皆精妙。

    誦唐人小詩,略能上口。

    年及笄,嫁田舍兒,性粗暴,以其荏弱不任井臼,虐遇之。

    阿金性柔和,惟背人啜泣而已。

    其母聞之大戚,以錢贖之歸。

    又嫁一富家子,年少美豐儀。

    阿金自幸以為得佳婿也,不意其佻達無度,得新棄舊,旋即仳離。

    乃嫁一官人為妾,又不容于大婦而歸。

    于是阿金年亦二十外矣。

    有黃大令者年逾周甲,得之為室,甚嬖之。

    黃妻久卒,謀以為妻,阿金不可,曰:&ldquo妾出身微賤,豈足伉俪君子?不獨損折年壽,亦且累君盛德。

    &rdquo黃鑒其誠,益愛重之。

    黃有子婦,與年相若,阿金待之極有恩禮。

    子婦承翁意,事之如姑,阿金雖謙不敢當,然子婦執禮不衰。

    無何黃病,阿金侍湯藥惟謹,年餘黃卒,竟仰藥以殉。

    黃之子感其殉父,附葬如禮焉。

    此女四易所天,不為貞,卒殉其夫,不得不謂之烈。

    使其初适即得良奧,必為善婦。

    乃所如不合,遂曆四姓,卒成大節,是謂質美而未學。

    君子哀其遇可也,取其晚蓋可也。

    若豫讓&ldquo衆人&rdquo、&ldquo國士&rdquo之言,本非正論,固非女子所得藉口矣。

     江西玉山縣有水南寺,亦古刹也。

    有老僧曰月印,年六十餘,終日坐一室誦經,足不出戶,戒行頗高。

    畜一狗十許年矣,每月印誦經,狗必往聽,一聞木魚聲,辄搖尾而至,僧俗鹹歎異焉。

    後其狗忽病癞,皮毛脫落,且有穢氣,然每日聽經如故。

    一日,月印忽謂其徒曰:&ldquo此狗可厭,汝曹可牽出撲殺之。

    &rdquo其徒鹹駭然,罔測其意。

    以師素嚴重,不敢違。

    姑呼狗出,禁勿使聽經,實未忍殺之也。

    越三日,狗又乘間來聽誦經,月印見之,驚曰:&ldquo汝曹未殺此犬乎?殆矣,殆矣!&rdquo命其徒至某村某姓家探問,則有一婦坐蓐,三日未産,其勢垂危,乳醫束手。

    月印乃曰:&ldquo汝曹不忍殺此犬,乃忍殺彼婦乎?此犬不死,彼婦不産。

    &rdquo乃命其徒立時撲殺之。

    再偵之,某姓家則已産矣,男也。

    月印曰:&ldquo此犬以聽經善果,得托生為某姓男子,小有祿位。

    吾不及見矣,汝曹識之。

    &rdquo及某氏子稍長,辄來寺中,依依不去。

    月印摩其頂曰:&ldquo汝不昧宿根,此意甚善。

    但尚有小富貴未享,勿遽來此也。

    &rdquo某氏子後果膺微秩,其家亦有中人之産。

    晚歲家居,恒寄宿寺中。

    時月印圓寂久矣,為葺治其塔;寺中屋傾圮,亦出赀修理之,并買田供常住費。

    年七十餘而終。

     維揚李氏婦,早寡,以紡織自給,有子甫九齡。

    同邑富人某,豔其色,而無以自通,乃重賂其鄰,使為間。

    會其子将出就傅,鄰人以告某曰:&ldquo是有機可圖也。

    &rdquo乃築精舍于其旁側,移子弟于其中,延師課讀。

    宣言曰:&ldquo欲入塾者,勿拒。

    &rdquo使鄰人以告婦,極言其便,婦乃使子往讀。

    某善遇之,頻以飲食饋遺。

    一日,出十數金相贈,曰:&ldquo聞子家徒四壁立,願以此少佐饣粥。

    &rdquo子持歸白母,婦曰:&ldquo币重言甘,得毋誘我乎?&rdquo乃使其子往謝曰:&ldquo極感長者厚意,母當踵門拜謝。

    &rdquo某則大喜。

    又使其子出金還之曰:&ldquo母性多疑,此不敢受。

    &rdquo某又爽然若失。

    子歸備言其狀,婦歎曰:&ldquo是可得其情矣。

    &rdquo明日戒子勿往。

    某自來招之,婦使其子謝曰:&ldquo子之惠愈厚,子之過愈大矣。

    絕子,所以報子也。

    &rdquo某慚而退。

    此婦不特以禮自持,其智識亦足多矣。

     明歸熙甫著論,極言女未嫁夫死守節之非。

    然考之禮,婿死,女斬衰往吊。

    聖人既為制斬衰之服,則已有夫婦之義,其曰既葬而除之者,禮為中人以下設耳。

    歸氏之言,未為定論。

    乃粵東之俗,有所謂慕清者,則真出乎人情之外,為禮法之所不許矣。

    粵俗,未婚夫死不嫁,曰守清;原未許嫁而締婚于已死之男子,往而守節,曰慕清。

    有許氏女,年逾В梅,言于母,求慕清。

    母謀之父,父不可。

    女曰:&ldquo姊以遇人不淑,贻父母憂。

    倘女亦然,不重有憂乎?且女弱,亦不任中饋事。

    苟或遁迹空門,是廢大倫,誠不可也。

    若女蘿喬木,得托清門,無廢大倫而克成素志,父母何病焉?&rdquo乃許之。

    适有陳氏子将婚而夭,所聘之婦不能守清。

    陳氏寡母止此一子,乃訪求慕清者。

    媒妁以許女告,遂成二姓之好,迎娶如禮。

    許女既往,每日略循定省虛文,此外無一事。

    窗明幾淨,焚香靜坐而已。

    有小姑已許嫁葉氏,與嫂極相得。

    每至嫂所共話,辄歎曰:&ldquo嫂幾生修此清福?&rdquo許女曰:&ldquo止憑此一念之堅耳。

    &rdquo小姑曰:&ldquo嫂幸而未許嫁,不然,亦無如何矣。

    &rdquo許女曰:&ldquo未入其門,事猶在我也。

    &rdquo小姑乃日聒其母,亦求慕清。

    母溺愛,曲從之,言于葉氏。

    初不可,既而曰:&ldquo彼女既絕意于歸,強之亦恐非福。

    &rdquo索還聘禮而已。

    于是二女同居,至于白首,親族中或頗稱焉。

    真所謂非禮之禮矣。

    道光間,江南常州龍舟特盛,然多亦不過四五舟。

    且舟高于屋,運掉不靈,實亦無可觀,觀者之意不專在龍舟也。

    自五月起,至六月初旬,或猶未止。

    城外有地名唐家灣者,尤畫舫聚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