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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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快,它也快,他們慢,它也慢。

     從早晨一直到中午,他們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紅狐始終不遠不近地跑在前面。

     父親臉色依然鐵青,不停地咒罵着:“王八羔子,看老子不收拾你。

    ”紅狐對父親的謾罵置之不理,仍不緊不慢地走。

    鄭清明疑惑自己看花了眼睛,他揉了幾次眼睛,那紅狐像影子似的在他眼前飄。

     直到傍晚時分,紅狐似乎失去和他們遊戲下去的耐心,一閃身,鑽進了一片樹叢,他們趕到時,那裡留下了一片錯綜複雜的爪印,他們不知紅狐去向何處。

    這就是狐狸的狡猾之處。

     傍晚時分,他們才失望而歸。

    父親一聲不吭,背着槍走在前面。

    他想安慰父親幾句,可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不知說什麼好。

    他曾暗自發誓,下次見到紅狐一定不讓它跑脫。

    他甚至想,下次不用獨子兒,要用霰彈,把紅狐打個稀巴爛,看它還往哪裡逃。

     那一晚,他一夜也沒有睡好,他聽見隔壁的父親不停地大聲喘粗氣。

    他盼着天亮,盼着天亮後的出獵。

     魯秃子還是第一次這麼真切地打量楊老彎的家。

    一溜上房,一溜下房,再有就是下人們住的偏房。

    楊老彎的家明顯不如大金溝的楊雨田家那樣氣派。

    魯秃子心裡仍隐隐地感受到一種壓迫。

    這種壓迫自從和秀好上,他便有了。

     他以前曾帶着弟兄們騷擾過楊老彎的家,可他從沒如此真切地進來過,以前都是花斑狗、老包等人前來下帖子,楊老彎似乎知道魯秃子和他哥楊雨田之間的恩怨,每次下帖子,無非是向他要一些錢财、雞鴨之類的東西,隻要楊老彎家有,總是慷慨地拿出來,孝敬這群胡子。

    時間長了,魯秃子倒不好意思一次次騷擾楊老彎了。

    彼此之間,似乎有了一種默契。

    這種默契卻是一種表面的,當他走進楊老彎家中,那種無形的壓迫,便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讓他透不過氣來。

     朱長青綁架了楊老彎的兒子楊禮。

    他知道,朱長青并非等閑之輩,朱長青是胡子出身,後來被東北軍招安了,手下有幾百人馬。

    魯秃子知道,朱長青一定是向士兵發不出饷了,要不然,他不會綁架楊禮;他知道,自己手下雖幾十号人,可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想從朱長青手裡奪回楊禮不是件太難的事,可也并不那麼輕松。

    他之所以這麼輕易地答應了楊老彎的請求,不是沖着楊老彎,而是沖着楊老彎的哥哥楊雨田。

    他要讓楊雨田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楊老彎在他眼前鼻涕眼淚求他那一刻,他心裡曾升出一縷快感,他甚至認為在他面前鼻涕眼淚求他的不是楊老彎而是楊雨田。

    可當他冷靜下來,看到眼前求他的并非是楊雨田時,那縷快感轉瞬卻化成了一種悲涼。

     此時,他站在小金溝楊家院落裡,心裡翻湧着一股莫名的滋味。

    他眯着眼沖面前的花斑狗和老包說:“告訴弟兄們,住下了。

    ”花斑狗和老包就張張狂狂地沖楊老彎喊:“頭兒說住下了,還不快殺雞,整來吃。

    ” 楊老彎慌忙向前院跑去。

     一鋪大炕燒得火熱,三張桌子并排擺在炕上,幾十個兄弟團團把桌子圍了。

    碗裡倒滿了“高粱燒”,盆裡裝滿了熱氣騰騰的小雞炖蘑菇。

    魯秃子舉起了碗,說了聲:“整酒。

    ”衆人便吆五喝六地舉起碗,碗們有聲有色地撞在一起,衆人便一起仰起脖子,把酒倒進嘴裡,“咕咕噜噜”響過之後,便開始“吧唧吧唧”大嚼肥嫩的雞塊。

     楊老彎垂手立在炕下,看着這些胡子大碗地整酒,大塊地吃肉,心裡狼咬狗啃般地難受,卻把苦澀的笑挂在臉上,清了清喉嚨一遍遍地說:“各位大侄子你們使勁整,吃飽喝足。

    ” 老包就說:“有女人沒有,不整女人我們沒法幹活。

    ” 楊老彎連聲“嘿嘿”着,擡了眼去看魯秃子的臉色。

    魯秃子把一碗酒幹了,渾身便燥熱起來,他紅着眼睛望了眼衆人,最後目光瞅定楊老彎,此時,他心裡又泛湧上那層快感。

    一片雞肉夾在牙縫裡讓他很不舒服,他啧啧牙花子沖楊老彎說:“兄弟們幹這活可是腦袋别在了褲腰帶上,不是鬧着玩的,弟兄們不整女人,他們沒勁去做活,可别怪我魯大不仗義。

    ” 楊老彎連忙說:“有女人,有女人,我這就去安排。

    ”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花斑狗沖楊老彎的背影喊:“整兩個胖乎的,瘦的不禁我們折騰。

    ” “哎——哎——”楊老彎答道。

     楊老彎來到外面,吩咐手下人去大金溝窯子裡接妓女,他把幾塊銀子塞到夥計手裡時,心裡一陣酸楚,他暗罵了幾聲不争氣的兒子楊禮。

    轉過身的時候,有兩滴清淚流出眼角,他用衣襟擦了,忙又進屋照顧衆人。

     魯秃子在牆角撒了一泡熱氣沖天的長尿,他系上褲帶的時候,看見了菊。

    菊紅襖綠褲地站在上房門口的雪地上分外紮眼。

    菊沒有看見他。

    菊在望着遠方的群山白雪。

    此時菊的神情楚楚動人,十分招人憐愛。

    魯秃子看到菊的一瞬間,心裡“格登”一下,他很快地想到了秀,秀也是這樣的楚楚動人。

    想到這裡,他心裡喟然長歎了一聲,“高粱燒”酒讓他有些頭重腳輕,可他還是認真地看了眼菊。

    他頭重腳輕地往回走時,差點和慌慌出門的楊老彎撞了個滿懷。

    楊老彎手端兩個空盆準備到後院去盛雞,楊老彎閃身躲在一邊點頭哈腰地說:“快麻溜進屋喝去吧,我去盛雞,熱乎的。

    ”魯秃子用手指了一下菊站立的方向問:“她是誰?” 楊老彎眨巴着眼睛向菊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立馬變了臉色,驚驚詫詫地說:“是,是,小女。

    ” 魯秃子又望了眼菊,心裡動了一下。

     楊老彎趁機躲閃着向後院走去,魯秃子聽見了楊老彎呵斥菊的聲音:“還不快麻溜進屋,你站這兒等着現眼。

    ” 魯秃子回到屋裡坐在炕上,便很少喝酒了,他有些走神。

    他望着狼吞虎咽的衆人,他想哭。

     晚上,接妓女的夥計趕着爬犁回來了。

    拉來了四個擦粉抹唇的妓女,她們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往屋裡走。

    楊老彎随在後面。

    她們進屋的一瞬間,屋子裡的人靜了一下,幾十雙充血的眼睛似要把這四個女人吞了。

    片刻過後,不知誰打了聲唿哨,氣氛一下子又熱烈起來,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領頭的叫“一枝花”的那個妓女沉下臉,回頭對跟進的楊老彎說:“我們來時可沒說有這麼些客,得給我們姐妹加錢,不加錢我們可不幹。

    ” “好說,好說,隻要你們伺候好這些客呵,錢好說。

    ”楊老彎忙說。

     “一枝花”換了張笑臉,扭腰甩腚地朝衆人走去。

     楊老彎弓身來到魯秃子面前,咧嘴說:“你先挑一個,咋樣?”魯秃子沒說話,花斑狗和老包擠過來說:“大哥,你先挑一個,剩下三個留給我們。

    ” 魯秃子還是沒有說話,看也沒有看妓女一眼,他望着窗外,窗外已是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清。

     花斑狗和老包就催:“大哥,你不好意思挑,我們替你挑。

    ” 魯秃子動了一下,輕輕地說:“我要你家的小女。

    ” 楊老彎聽清了,他怔着眼睛,半晌,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帶着哭腔說:“菊這孩子有病,她還是個姑娘哇。

    ” 花斑狗說:“我大哥就願意給姑娘開苞,對這些窯姐可沒興頭。

    ” 魯秃子說出要你家小女那一瞬,他似乎又看見了秀,秀的笑,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