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關燈
榻上一倒。

      自己想起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樣的恥辱,往時又是個傲氣好勝的人,今朝偏大衆面前丢臉,更被雲妃在一旁竊笑。

    慧妃越想越覺無顔做人,心裡也越是氣苦,竟翻身對着裡床又嚎啕大哭起來。

     正哭得凄楚萬分,忽聽得侍衛的吆喝聲,宮女來報皇帝回宮了,慧妃隻做沒有聽見似地反而掩着臉越哭得厲害了。

    英宗這天駕幸先農壇,循例行了皇帝親耕典禮。

     又去聖廟中拈了香,祭告了太廟,往各處遊覽了一轉,才命起駕回宮。

    車駕進了乾清門,直到交泰殿前停住。

    英宗下了辇,那些護衛官和随駕大臣各自紛紛散去。

    錦衣侍衛也分列在殿外輪班侍候,隻有幾個内監仍不離左右地跟随着。

    英宗一路望那仁慶宮中走來,到了宮門前,不見慧妃出來迎接,連宮女也沒有半個,内外很寂靜地,隻隐隐聞得啼哭的聲音從寂靜中傳将出來,格外聽得清楚。

     英宗十分詫異,便大踏步走進宮去。

    見宮女們立着一大群,都呆呆地在那裡發怔,繡榻上躺着慧妃,身上脫得剩下了一件裡衣,臉朝着裡哭得很是悲傷。

      英宗瞧了這副情形,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隻得走到榻前,坐下低聲說道:“你且不要啼哭,有什麼吃虧的事,朕替你做主就是了。

    ”慧妃聽得皇上叫她,不好過于拘執,就慢慢地坐起半個身體,低垂着粉頸隻是痛哭。

    英宗見她青絲散亂,臉上胭脂狼藉,一雙杏眼已哭得紅腫如桃,涕淚沾着衣襟上濕了一大塊。

    這時春寒尚厲,英宗怕慧妃單衣受了冷,忙随手扯了一條繡毯擁在她身上,一面說道:“朕隻出宮去祭了一會先農壇,還不曾有半天功夫,怎麼你已弄成了這個模樣了?”慧妃見說,自然越發哭得傷心,便一頭倒在英宗的懷裡,又去解開了衣襟,一手把領兒褪到後頸,似乎叫英宗瞧看。

    英宗向慧妃的背肩上瞧時,見那雪也似的玉膚上面,顯出紅紅的幾條鞭痕來。

    英宗吃驚道:“這是給誰打的?”慧妃一味地哭着不做聲,宮女中有一個嘴快的,便上前将慧妃受責的情節,從首至尾陳述了一遍。

      英宗聽罷,心上明白了八九分,知道這事是慧妃自己不好,擅自擺了全副儀仗,雖然受了責,照例講起來,還算是種刑罰,倘被廷臣瞧破出來,上章交劾,至少要貶入冷宮,重一些兒腔子也搬場呢。

    再看慧妃,哭得和淚人一般,英宗又是憐她又是愛她,便把好話安慰她道:“你吃了這樣的苦痛,朕也很覺不忍,這口氣早晚要替你出的。

    但你身體也要自重點兒,倘悲傷太甚了轉弄出别的病來,愈叫朕心上不安了。

    ”說着袖裡掏出羅巾來,挽着慧妃的粉頸輕輕給她拭淚,又伸手去撫摩着肩上的傷痕。

    一頭又附着慧妃的耳朵,低低地說了好一會,慧妃才漸漸止住了哭。

     由兩個宮女扶她下了繡榻,又有兩個宮女過來,忙着替她挽髻。

    英宗斜倚在黃緞的龍墊椅上,看那慧妃梳髻,梳好髻,慧妃親自掠了雲髻,宮女捧上一金盆的熱水,又擺上玉杯金刷各樣漱口器具,待慧妃盥漱洗臉。

    又由一個宮女捧上金香水壺和金粉盒、白玉胭脂盒等,慧妃搽脂抹粉,灑了香水,畫好蛾眉才往藏衣室裡,由司衣的宮人代她換去了那件肮髒的單衣,更上繡服,司寶的宮人替她戴上了钗钿;慧妃仍打扮得齊齊整整,盈盈地走了出來。

     真是人要衣裝,慧妃這樣的一收拾,和剛才蓬頭涕泣時好像判若兩人了。

    英宗看了,不覺又高興起來,吩咐:“擺起酒筵,朕替妃解悶。

    ”慧妃忙跪謝道:“臣妾适才無禮,陛下并不見責,反勞聖心,使臣妾蒙恩猶同天地,此身雖萬世也報不盡的了。

    ”英宗笑道:“卿是朕所心愛的,說什麼恩不恩,有什麼報不報,隻希望你生了太子,這就是報朕了。

    ”慧妃聽了,斜睨着英宗嫣然地一笑,這一笑真覺得千嬌百媚,冶豔到了十二分。

    把個英宗皇帝笑得骨軟筋酥,忍不住将她摟在膝上,一邊令官女斟上香醪,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

     英宗越吃越高興,便叫換大杯來喝,慧妃把一隻箸子擊着壺上的金環,低低地度着曲兒給英宗侑酒。

    但聽得珠喉宛轉抑揚,餘音袅袅,尤覺悅耳。

    英宗連連撫掌喝采,這樣的直鬧到魚更三躍,英宗已有些醉意,看到慧妃也臉泛桃花,秋波水汪汪地瞧着英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