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裡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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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子傷在奇特陰功之下,最少也須一年時光的悉心治療,才能痊好,兄弟……那有這末多的時間,照顧于他?” 藍褂老者冷冷的道:“現在有了?” 薛神醫不敢和他目光相對,俯首道:“尊駕放開小女,兄弟既已答應,自當悉心替他治療。

    ” 藍褂老者狂笑一聲,把手上男孩,放到書案之上,擡目道:“老夫已經傳你一式蕭招,不欠人情,一年之後,老夫在洛陽天津橋畔等你!” 語聲才落,人影一晃,便已走得無影無蹤。

     薛神醫眼看他抱走自己女兒,這一急,當真非同小可,大喝一聲:“你留下我女兒,我已經答應你了”人随聲起,跟蹤穿窗而出! 這原是一瞬間的工夫,但等他追出,舉目四顧,茫茫夜色之中,那裡還有藍褂老者的影子? 心頭惶急之下,一口氣追出木渎鎮。

    但這有什麼用,他自己心裡有數,憑他的武功,決難追得上人家。

     廢然回到屋中,書案上躺着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孩,和一支黝黑鐵蕭。

    他方才雖然目觀藍褂老者從腰間抽出鐵蕭,還使了一招蕭法,但并沒看清他的鐵蕭。

     此刻站在案前,距離近了,目光和鐵蕭乍接,蓦然想起一個人來,心頭不禁又是一震。

     自己看到鐵蕭,早該想到是他了——江湖上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黑煞遊龍桑九! 心中想着,陡見方箋上留着一個濃墨淋漓的狂草“九”字。

     薛神醫目光一直,口中不由驚啊出聲,難怪他方才會說要請教自己一個字,這是十年來,自己心頭一直耿耿難忘的一個字。

    十年前,那位救命恩公,不是也留了這麼一個“九” 字麼?他宛如雲裡神龍一般,自己始終不知道那是什麼人? 他心頭升起一陣愧内疚,仰天喃喃道:“恩公,你為什麼不肯和我明說?” 一彎新月,斜挂天上,不知什麼人把它比做蛾眉,如果是蛾眉的話,那該是美人含怒的時候了!你瞧,她彎彎的眉兒,不是倒豎着麼?連亮晶晶的星目,都在一閃一閃,發着嬌嗔! 夜色朦胧,山影迷離,這裡是以梅花馳名全國的鄧尉山下,騷人墨客們探梅最好的處所! 目前已是二月出頭,數千株梅花,都已長了嫩葉。

    該不是探梅的時候了,但此刻卻有一個高大的人影,踏月而來! 那是身穿藍布大褂的老者,他手上還抱着一個已經睡熟了的小女孩,步履輕逸,走得極快。

    當他走近山麓,腳下不期緩了下來,他,正是剛從薛氏醫廬出來的黑煞遊龍桑九! 經過此地,不期使他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那也是一個星月朦胧的黑夜,自己偶而經過此地,發現江湖上兇狠出名的龍門五怪,向薛神醫尋仇。

    結仇的原因,是薛神醫救治了一個身負重傷的人,那人正是龍門五怪的仇家,因而遷怒到薛神醫身上。

     薛神醫雖武功不弱,但哪是龍門五怪的對手?就在他危急之時,自己突然出現,龍門五怪都負了傷,但他們兇心未戟,居然要自己留個萬兒。

    自己走了,印在沙地上,留下一個“九”字,這是要他們估量,要向自己尋仇,夠不夠格…… 他飽經風霜的紫膛臉上,不期綻出一絲微笑,口中低低的道:“薛道陵此刻該知道老夫是誰了!” 回去吧,天津橋上草莽客,奔波了數千裡,也可以歇息了。

    明年今日,薛道陵自會到天津橋邊找自己去的。

     從明年起,自己當以十年時間,全心全力去扶養那個孩子,他是範老弟夫婦唯一的骨血……假使沒有範老弟夫婦,江湖上早就沒有黑煞遊龍了…… 他思潮起伏,正待舉步。

     突然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在身後叫道:“喂!前面可是桑老爺子?等一等呀!” 這語聲嬌滴滴地又脆又甜,但在這靜寂的黑夜裡,尤其是在這無人的荒郊中,驟然聽來,卻能令人毛孔悚然! 黑煞遊龍心頭蓦然一震,這會是誰?她居然一口叫得出自己! 黑煞遊龍桑九,精擅易容之術,三十年來,名震江湖黑白兩道,誰也沒有見過他本來面目,不然,也不會叫他“黑煞遊龍”了。

     “遊龍”,正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意思,而且也正好包含了他飄忽無定的遊蹤。

     如今,居然有人叫他“桑老爺子”,這叫他如何不驚? 扭頭望去,凄迷的夜色中,數丈外正有一條人影,袅袅行來,那是一個纖弱而苗條的女子。

     以黑煞遊龍的耳目,一二十丈之内,别說是人了,就是飛花落葉,都可以清晰入耳;但這苗條人影到了自己身後數丈,還一無所覺。

    不是她出聲呼喚,還不知道身後多了一個人呢! 黑煞遊龍桑九霍然轉身,黑夜之中,一雙炯炯雙目,暴射出懾人光芒。

    就在他轉過身去的同時,一陣香風撲面而來,遠在數丈外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現在看清楚了,俏生生站在面前的,是一個二十二三歲的宮裝女郎。

    長發披肩,長裙曳地,望去宛如一朵流動的彩雲,她彎彎的眉毛,正如一鈎新月。

    她亮晶晶的眸子,正如天上的星星。

    她吹彈得破的粉臉,妖豔如花,含着妩媚的微笑;但笑意後面,似乎還隐藏了什麼,使人無法猜測她的心意! 黑煞遊龍微微一怔,心頭不期起了一絲警惕。

     從宮裝女郎的身法看來,她已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手,但自己闖蕩了幾十年江湖,根本沒有聽說過這麼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

     尤其是她一身宮裝,别說江湖上沒有,就是民間,也決無如此裝束!一時之間,真可把威名赫赫,見多識廣的老江湖黑煞遊龍,大感莫測高深。

    皺了皺眉,問道:“姑娘可是叫我?” 宮裝女郎嫣然笑道:“這裡除了桑老爺子,還有人嗎?” 黑煞遊龍道:“姑娘認識老朽?” 宮裝女郎嬌笑道:“晴,大名鼎鼎的桑老爺子,天下誰不知道?” 嘿煞遊龍道:“姑娘大非凡俗,請恕老朽眼拙,不知你姑娘是誰?” 宮裝女郎眉眼盈盈的瞟了他一眼,低笑道:“桑老爺子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用問了!” 黑煞遊龍道:“老朽原也不敢動問,姑娘叫住老朽,必有見教,老朽就不得不問。

    ” 宮裝女郎眨眨眼睛,嗤的笑道:“桑老爺子倒挺會說話!” 黑煞遊龍測不透對方來曆,更測不透對方來意,不由瞪着雙目,問道:“姑娘來意如何,老朽洗耳恭聽。

    ” 宮裝女郎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問道:“桑老爺子可是從春香谷來的麼?” 黑煞遊龍聽到“春香谷”三字,身軀陡然一震,春香谷就是範老弟夫婦隐居之地,那是一處極為隐秘的山谷,除了範老弟夫婦,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他……心念一動,不覺目注對方,沉聲道:“不錯,老朽正是從春香谷來的,姑娘如何……” 宮裝女郎沒待他說完,突然冷笑道:“什麼春香谷,臭賤婢,我偏要叫它春臭谷,春臭谷!” 黑煞遊龍和她目光一對,心頭不覺一震,她這種怨毒、狠毒、惡毒的目光,隻要被她瞧上一眼,就會毒得死人! 他自然聽得出她口中的“賤婢”,是指範弟媳而言。

     春香谷,是範老弟夫婦倆發現的,因此用他們兩人的名字,取了春香谷之名。

     宮裝女郎把春香谷罵成春臭谷,顯見她和範弟媳有隙。

     範老弟夫婦無緣無故遭人毒手,他正感事出離奇,透着蹊跷,這位神秘女郎的突然出現,更使他疑窦叢生,不覺問道:“姑娘也認識範春華範老弟?” 宮裝女郎聽到範春華的名字,不由格的笑出聲來,擡眼道:“自然認識,我就是回去收他的屍,才發現石壁上你留着的字: ‘十年重來,誓為故人湔雪血仇’ 下面還有一個‘九’字,我想來想去,江湖上有這份豪氣,這份口氣的,大概隻有你黑煞遊龍桑九了!” “回去收屍”,這四個字,耐人尋味! 黑煞遊龍濃眉微掀,道:“姑娘是一路跟蹤老朽來的了?” 宮裝女郎嬌聲道:“是啊!我看到你替範春華做的墳墓,立的石碑,我心裡很生氣,你居然把臭賤人和他葬在一起,于是我動手把那臭賤人從墳墓裡拖了出來,丢到山澗裡去。

    同時,我又發現墳墓裡沒有小雜種的屍體,那當然并沒有死,是你桑老爺子帶出來了。

    所以才會留下十年報仇的話,我這就一路尋了下來。

    ” 她說來還是那麼嬌柔,那麼清脆;但每一句話,聽到黑煞遊龍耳中,簡直有如鐵錘撞心,一記重似一記。

    心頭怒火,也一句重過一句。

    經驗告訴他,此刻必須忍耐,因為自己需要明了内情。

    聽到後來,忍不住瞑目張發,目皆欲裂,仰天狂笑道:“是你害死範老弟夫婦的了?” 宮裝女郎一撇嘴,冷笑道:“什麼夫婦,是那臭賤人勾引了範春華私奔……” 黑煞遊龍蓦地逼前一步,激動的道:“你……為什麼要害死範老弟夫婦,你……說!” 宮裝女郎春華似的臉上,忽然飛起異樣的笑容,緩緩舉起玉手,掠了掠長發,柔聲道: “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 黑煞遊龍按捺着滿腔激怒,心想:“她此時忽然要說故事,當然和範老弟夫婦之死有關。

    ”這就點點頭道:“你說!” 宮裝女郎靜靜的說道:“我們宮裡有一株碧桃花,我記得從小時候起,都沒看它開過花,有一年春天,忽然開了滿滿一樹,但等到結果的時候,卻隻有一個桃子。

    我每天都要去看它一次,看它慢慢的由青變紅,長得又肥又大,心裡時常在想,這顆桃子,一定會甜得像蜜,該有多麼好吃。

    可是它卻生在樹頂上,我那時還隻有九歲,輕功不到三成火候,自然沒法躍登到樹頂上去。

    ” 黑煞遊龍看她隻是說着無關緊要的話,心頭實在有些按捺不住,但還是耐着性子,聽了下去。

     宮裝女郎又道:“有一天,師傅指着那顆桃子,對我和比我小一歲的師妹說:“你們兩個,誰能說得出用那一種手法,能把桃子摘下來,就給誰吃。

    ” 我想,這是師傅在考量我們的武功了,師傅平時對我們講過不少本門武學,于是我就搶先說道:“我用本門‘隔空取物’,招招手,它就會飛下來了。

    ” 師妹聽我一說,不由噘起小嘴,好像說:“我也知道。

    ” 但給我先說出來了,我心裡自然很得意。

    那知師傅笑道:“你隻會說,還做不到,那有什麼用?” 我聽得一怔,還沒開口,師妹搶着道:“師傅,我用本門的‘穿雲射月’手法,用石子打到樹枝上,把它震下來,然後再用‘分光捉影’的身法,把它接住。

    ” 這有什麼稀奇?她說的,我都會,我還比她好呢,但師傅卻笑着點頭。

    ” 黑煞遊龍聽得心頭猛凜,宮裝女郎口裡說的“隔空取物”,“分光捉影”,都是武林中隻聞名稱,久已失傳的武學,這女子到底是何來曆? 宮裝女郎接着說道:“我很是氣憤,師傅已經答應師妹,那桃子給她吃了,但要她自己動手,照方才說的方法,把它取下來。

    師妹聽得好不高興,就撿了一粒石子,朝桃樹枝幹上打去。

    我卻氣得兩眼通紅,暗想:“我吃不到的東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