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卷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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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将行房誅之刑。

    長系公以待命,賴安溪而免難。

    故公自謂宦情素絶,非有心于仕進。

    每得一推擢必固辭,而三朝之遭遇實為殊絶,不得不求報稱。

    豈知勢有所不能也。

    伯兄舟,以高才而不壽,公傷之,推恩其子道永,得官順天府通判,而道永之罷官頗遭羅織,亦以公故。

    公又于故相為同籍,公子道章亦得罪于故相之子,故累上計車,卒不得一售。

    公少而讀書,能見其大,及遊京師,吾鄉萬征君季野最奇之,因告之曰:勿讀無益之書,勿為無益之文。

    公終身誦以為名言。

    自是一意窮經,其于通志堂徐氏所雕九經,凡三度芟薙之,取其粹言而會通之。

    不喜觀雜書,以為徒費目力,玩物喪志,而無所得。

    其文尤峻潔。

    未第時,吾鄉姜編修湛園見之曰:此人吾輩當讓之岀一頭地者也。

    然公論文,最不喜班史柳集,嘗條舉其所短而力诋之。

    世之人或以為過,而公守其說彌笃。

    諸經之中尤精者為三禮,晩年七治儀禮,巳登八秩,而日坐城北湄園中,屹屹不置。

    次之為春秋,皆有成書。

    間讀諸子,于荀管二家别有删定本,皆行于世。

    其在京師,後進之士挾溫卷以求見者,戸外之履,昕夕恒滿。

    然公必扣以所治何經、所得何說、所學者誰氏之文,葢有虛名甚盛,而答問之下,舌橋口噤、汗流盈頰、不能對一詞者。

    公辄愀然不樂,戒其徒事于馳骛。

    故不特同列惡公,卽館閣年少以及場屋之徒,多不得志于公,百口謗之。

    是則古道所以不行于今日也。

    公享名最早,立朝最晩,生平心知之契,自徐文靖公後,曰江陰楊文定公,曰漳浦蔡文勤公,曰西林鄂文端公,曰河間魏公,曰今相國海甯陳公,曰前直督臨川李公,曰今總憲宣城梅公,曰今河督顧公。

    其與臨川,每以議論不合有所争,然退而未嘗不交相許也。

    雅稱太原孫尚書,曰:殆今世第一流也。

    及太原進冡臣,而公稍疑之,嘗歎曰:知人之難諒哉。

    履邸雖惡公,而知公未嘗不深,一日鄂文端公侍坐,論近世人物,文端歎曰:以陳尚書之賢也,而自閩撫入京,聞其進羨餘金六萬。

    人固未易知也。

    王曰:其方侍郞乎,其強聒令人厭,然其堯舜君民之志,殊可原也。

    而前此力扼雎州從祀之尚書,垂死悔恨,自以為疚心。

    嗚呼,大江以南,近日老成日謝,經術文章之望公與臨川,實屍之,雖高卧江鄉,猶為天下之望。

    去年公卒,今年臨川繼之,葢無複憗遺矣,豈不悲夫!予之受知于公,猶公之受知于萬姜二先生也。

    其後又與道章為同年,且重之以婚姻。

    予之罷官也,公豫見其兆,諷予以早去;及予歸,而公又以為惜,欲留予,而不知公亦從此被撼矣。

    公之密章秘牍,世所未見,唯道章知之。

    而道章先公卒,故予亦不能舉其十一也。

    西州之痛,言不敢私亦不敢諱,安得以銘為辭。

    其銘曰 經說在筩,文編在笥。

    雖登九列,依然赍志。

    強聒而言,何補于事。

    适招多口,成茲顚疐。

    懸知耿耿,百年長視。

    老成凋喪,嗣子又逝。

    孰知公者,靑蠅僅至。

    墓門片石,秦淮之涘。

     ○翰林院編修贈學士長洲何公墓碑銘 國初多稽古洽聞之士至康熙中葉而衰士之不欲以帖括自竟者稍廓之為詞章之學已耳求其原原本本确有所折衷而心得之者未之有也長洲何公生于三吳聲氣之場顧獨笃志于學其讀書繭絲牛毛旁推而交通之必審必核凡所持論考之先正無一語無根據吳下多書估公從之訪購宋元舊椠及故家抄本細雠正之一卷或積數十過丹黃稠疊而後知近世之書脫漏訛謬讀者沈迷于其中而終身未曉也公少嘗選定坊社時文以行世是以薄海之内五尺童子皆道之而不知其為劉道原洪野廬一輩及其晚歲益有見于儒者之大原嘗歎王厚齋雖魁宿尚未洗盡詞科習氣為可惜而深自欿然以為特不賢者識小之徒而公之所得自此益遠則世固未之能盡知也顧公一生遭遇之蹇則人世之所絶少者公天性最耿介取與尤廉苟其胸中所不可雖千金不屑晨炊未具不計也每面斥人過其一往厄窮葢由于此初受知于昆山徐尚書昆山之門舉世以為靑雲之藉所以待公者甚沃而為忌者所中失歡戊辰校文之役至訟之于大府遂有下石欲殺之者昆山謂何生狂士不過欲少懲之耳夫何甚事乃得解已而常熟翁尚書亦延緻之翁之子妄人也公又忤之大為所窘及尚書受要人指劾雎州湯文正公滿朝憤之莫敢訟言其罪獨慈溪姜征君西溟移文譏之而公上書請削門生之籍天下快焉然公竟以是潦倒場屋不得邀一薦最後始為安溪李相所知相與發明大義脫落枝葉醇如也于是聖祖仁皇帝聞其姓名召見侍直南書房尋特賜甲乙科入翰林兼侍直皇八子府中然忌者滋多三年散館置之下等而斥之天下之人駭焉尋得恩旨留浮沉庶常間洊歴内外艱又十年始複以安溪薦得召授編修然不複直南書房忌者終無巳時箕鬥交構幾陷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