鲒埼亭集外編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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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莊王論 慈溪黃氏曰諸家多以讨賊譽楚愚謂楚初令陳人無動将有讨于少西氏已乃入陳而縣之是以盜賊之行绐而取之也讨賊者如是乎征舒弑君公孫甯儀行父緻君之弑以法則征舒之罪重以情則二人之罪尢重今殺征舒納二人讨賊者如是乎善乎淸江張氏之言雲二人必誘楚以利故楚殺征舒而縣陳微申叔時言陳亡矣又曰征舒之弑在宣十一年之夏辰陵之盟弑已及年何以不讨楚自背盟而行無道故陳亦背楚而從晉黃氏之言可謂核矣愚初治春秋時葢嘗見及此顧未敢遽反先儒百口同聲之說不知黃氏已言之也然黃氏于楚所以背盟之故尚未發焉春秋之世嗣君得列于會則不讨是雖衰世之法要亦霸主之例然也甯儀之奔楚久矣而辰陵之盟帖然則未嘗聽其言葢楚但欲得陳而已無他心也使陳終服于楚則少西固在所不讨然而陳卽以是年朝于晉斯楚之所以怒也于是假讨賊之名以加陳可以使陳無動固絕非甯儀之力也其後之複陳也亦不盡以納谏葢是時陳侯固在晉也倘晉挾陳侯以與楚争則事亦尚未可知于是假納谏之名以複陳而陳必不敢抗我而他之矣故謂其讨賊者固非卽謂其納谏者亦未盡也楚之與晉争者陳鄭宋耳辰陵之盟陳鄭俱在未幾俱入于晉故陳平而加鄭矣鄭亦有賊耶鄭平而及宋之蕭矣宋亦有賊耶是固不待辨而明者聖經但書辰陵之盟于前則其後無不了然甚矣夫左氏之昩也又何況于諸家至于靈公之葬說者以為前此竟未嘗葬至是楚始葬之雖黃氏亦雲然則益昧矣靈公雖弑嗣國者固其子也謂其見脅于逆臣而不備禮如齊莊公之葬則固有之豈竟有棄而不葬者是特楚人假仗義之名為之改葬而徧告于諸侯耳五霸之中惟楚最無可稱僅此入陳之役諸家許之而豈知其皆非聖人之意也 ○叔仲惠伯論 荀息之傅奚齊也阿君命而踐危機故左氏以白圭之玷惜之而春秋之書法居然與孔父仇牧同科葢以王法言之是易樹子也以荀息言之則君命也彼菀枯之歌出而裡克以畏死改節矣則荀息能誓死不可謂非義叔仲惠伯更非荀息比也彼其所傅者為世子先君卒旣已主喪矣襄仲突出而弑之此在未事之先文公未嘗有并嫡之失也宣公未聞有奪宗之嫌也彼其私事襄仲之醜文公不知何況惠伯則是惠伯之死足與烈日争光而聖人不書焉何欤求其說而不得遂有妄诋為匹夫之諒者或指為暴虎馮河之勇者前則馬骕後則顧绛一口同詞有是哉其謬也果爾則将使魯之臣皆如季孫行父叔孫得臣奔走以成襄仲之事者反得以通權自任欤得臣無足論矣行父号稱賢者方且屈于襄仲而為之役則是中流一壺僅惠伯耳為此說者徒以長後人臨難苟免之習者也當付托之重亦有不死以成事者季友是也是必諒其才力足以辦之而後可不然不如死之愈也亦有成事而卒害義者裡克是也是以亂濟亂不如死之愈也安得以惠伯為徒死哉倘責惠伯以不能先事弭奸保其所托則亦求備之論要之其一死不可非也且夫惠伯之死也其孥已奔蔡矣已而複叔仲氏豈非宣公自媿其簒襄仲亦自媿其逆行父輩亦自媿其依違而魯人亦共憐其忠而複之乎柰何百世而後反有持謬論以非之者哉然則聖人之不具于史何欤曰春秋旣諱國惡不書子赤之死則惠伯之死無從附見此屈于尊者不得已也亦非以舊史畏襄仲不書而仍之也 ○論華元劫盟事 七雄之時勇夫以氣矜互相尚習俗旣成王侯亦降心焉然成功者要僅見其一則蔺相如其一則毛遂至于安陵之唐雎則頗疑附會矣要其源起于華元之劫盟然左氏所載夜登子反之床其辭氣仍雍容但終之以子反懼與之盟而已曰懼則華元之情狀足以脅之可見矣此左氏之文詞所以大雅難及也柰何妄撰曹沫事而史公從而實之妄矣 ○孔子正名論 蘇右丞謂靈公之死衛人立公子郢而郢不可乃立辄使辄知禮必辭辭而不獲必逃辄逃郢立則名正矣雖以拒蒯聩可也雖然孔子為政豈将廢辄而立郢耶其亦将敎辄避位而納父耳蒯聩得罪于父然于其入也春秋以世子稱之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以其子得立成其為世子也若辄避位納父是世子為君也而名亦正矣其後胡侍郞謂孔子為政必當告于天子方伯命公子郢而立之 子全子曰右丞何以知蒯聩之非世子若本非世子而孔子可以世子稱之則本為世子而亦可不以世子目之宋儒說春秋多如此乃大亂之道也孔子以世子稱蒯聩則其嘗為靈公所立無疑矣觀左傳累稱為太子固有明文矣不特此也其出亡之後靈公雖怒而未嘗廢之也又無疑矣觀左傳靈公欲立公子郢而郢辭則靈公有廢之意而不果又有明文矣世豈有其子得嗣為諸侯而其父遂不必有所受而稱為世子之禮右丞之說眞無稽之談也惟蒯聩嘗為靈公所立未嘗為靈公所廢特以得罪而出亡則聞喪而奔赴衛人所不可拒也蒯聩之歸有名而衛人之拒無名也然而衛人方自以為有名則以蒯聩得罪于父也夫蒯聩欲殺南子其處人倫之閑未盡其道則有之而其心則可原也雖以此得罪于父而當在末減之條者也況靈公前此嘗立之而其後又未嘗聲其罪而廢之則衛人欲追探靈公之意而廢之于義有未安也故蒯聩之歸有名而衛人之拒無名也況諸侯之子得罪于父而仍歸者亦不一矣晉之亂也夷吾奔屈重耳奔蒲及奚齊卓子之死夷吾兄弟相繼而歸不聞以得罪而晉人拒之也然則于蒯聩何尢焉故孔子之正名也但正其世子之名而已旣為世子則衛人所不可拒也且使蒯聩不得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