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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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秘書懷裡拐呀?” 事先在電話裡,汪晉國已經做通了歐陽舉的工作,此刻歐陽舉這席話完全是與汪晉國在演雙簧。

     “如果縣裡施工企業的資質合格,也不是不可以由你們自己承包,但也要走招标投标的路子。

    ”蘇雲騁沉吟着說。

     汪晉國沒想到蘇雲騁會這麼痛快就答應,不由得大喜過望,舉杯道:“市長放心,我不會讓您跟着我背黑鍋。

    既然是世界銀行貸款項目,我就要把它幹出個世界一流水平。

    ” 這一頓傣家飯,三個人足足吃了兩個小時。

    當然最後是汪晉國買單,因為他是“東道主”。

    蘇雲騁帶有些微醺意走出房間時,依罕亮優雅地站在一旁躬身相送。

    聞着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氣,他竟然多少有些留戀這裡了。

     14 夏姗姗打開空調,不一會兒,房間裡就溢滿了融融暖意。

    她脫下銀灰色馬海毛外套,裡面是一身大紅色練功服。

    在一面牆的大落地鏡前,她擺出不同姿式做了幾個“亮相”,自得地笑了笑。

     對自己的美麗,夏姗姗有着充分自信。

    雖然已是三十歲的人了,但外人都以為她不過二十五六。

    秋未寒形容她是标準的“古典美人”:柳眉杏眼、櫻唇桃腮、豐乳細腰,說話的聲音也如莺鳴鹂啭。

    作為演員,夏姗姗對自己容顔的保養勝過對生命的愛護,一日三餐的食量絕對不超過七兩,而且堅決拒絕高蛋白。

    劇團裡的女演員對她那細如瓷、滑如脂的皮膚更是羨慕不已,後來聽說她長年堅持用“丁家宜”美容護膚,大夥兒不約而同地都把自己的化妝品改成了“丁家宜”,就像有人下令似的。

     大鏡子裡,那個俏麗身影像一團跳躍的火苗,依然那樣年輕,充滿活力。

    每天吊嗓子、練身段,是夏姗姗的“必修課”,過去條件不好時,她常常在公園裡或小樹林間練習,通常天不亮就出門,冬天裡還要秋未寒陪着一道去。

    盡管條件那樣艱苦,她卻是雷打不動,風雨不誤。

    後來她成了京劇團的“台柱子”,團裡就給她專門配置了這間練功房。

    全團百餘号人,享受這個待遇的,除了團長和總導演,演員中她是唯一的一個,為此,還曾引來過不少的嫉妒呢。

     練了一會兒,夏姗姗覺得有些累,便用香巾紙擦擦額上的汗,在小沙發上坐下來。

    她暗自奇怪,平時練習再長時間也沒有這種感覺呀,今天怎麼這麼反常呢?心裡有一絲絲莫名的煩燥。

    可究竟是為什麼,她又說不清道不明。

     夏姗姗從案頭上揀起大字打印的現代京劇《弄潮人》的舞台腳本,百無聊賴地看起來。

    這是京劇團準備在今年推出的新劇目,還打算參加省裡的舞台劇會演。

    前一時期,市長蘇雲騁在全市宣傳工作會議上講話時提出,戲劇舞台上要突出“主旋律”,要拿出精品,要下大氣力宣傳本市的英模人物,用文學藝術手段樹立本市的“十面旗幟”。

    市長一聲令下,文化局聞風而動,很快給各劇團分配了任務。

    文化局長冉欲飛親自送來這個劇本,指令京劇團排演,這是他用了一個星期時間突擊出來的。

    劇情描述的是某大城市的主要領導在改革大潮中如何抵禦方方面面的誘惑與幹擾,克服重重困難,内引外聯,開放搞活,用*理論做武器,把一個瀕于倒閉的大型國有企業從困境中拯救出來,從而帶動了整個城市的振興。

    雖然劇中故事發生在“南方某地”,主人公也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夏姗姗越讀越覺得這個劇寫的就是蘇雲騁,連他習慣用的口頭禅,作者都照搬無誤。

     這冉欲飛真會拍。

    她暗想,自己丈夫就沒有這個本事。

    按說論交情,秋未寒足可以算是前市委書記小圈子裡面的人,可他就是不擅于利用這種關系,總是一副“萬事不求人”的面孔。

     夏姗姗知道,冉欲飛的父親去年已從市人大常委會主任位置上退下來了,現在他一定急于與現任市長挂上關系,這個劇本無疑是塊“敲門磚”。

     按導演意圖,夏姗姗在劇中飾演男主人公的女兒,一個敢仗義執言、為民請命的女記者,最後因掩護受壞人報複的父親而遇害。

    雖然說是“女一号”,但夏姗姗卻認為她不過是那個被譽為“弄潮人”的男主人公的陪襯,所以出演的興趣并不大。

    況且劇本寫得像一部為某人歌功頌德的傳記,滿紙官話、套話,一聽就令人反胃,估計也不會叫座。

     想着想着,夏姗姗出了神,不經意間,目光掃到挂在衣架上的那件綠色棉軍大衣。

    她心裡一個激靈,登時明白自己無緣無故的煩惱來自何處。

     15 那天下了入冬後頭一場雪,是個周日。

    京劇團團長老熊突然坐車來家裡找夏姗姗,要她陪自己去常務副市長歐陽舉的辦公室請款:“歐陽副市長分管财政局,他手指縫松一松,就夠京劇團吃一兩年的。

    ” 夏姗姗奇怪:“請款是你們領導的事,讓我去幹什麼呀?” “你是‘女一号’哇!給《弄潮人》請款,你出面自然有分量。

    ”老熊笑容可掬地說。

     秋未寒過意不去,便勸妻子跟着跑一趟:“去吧去吧,請來款,劇團日子好過,你也可以多演幾個角色。

    ” “是嘛是嘛,還是咱們大作家看得透。

    ”老熊恭維着,拉夏姗姗鑽進他那輛桑塔納。

     老熊之所以想到讓夏姗姗出場,是因為歐陽舉的一個暗示。

    頭天晚上,老熊在華清池洗浴中心泡完溫泉,進到大廳裡休息。

    這個洗浴中心也是一處高消費場所,平民百姓難得光顧,來消閑的多是“大款”階層和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正要假寐一會兒,忽然看見歐陽舉在一夥人的前呼後擁之下從一樓上來,走進旁邊一個小包房。

    歐陽舉早年曾在舞台上客串過《智取威虎山》中的少劍波、《海港》裡的馬洪亮,對京劇的癡迷人所共知,至今仍是仙峰市的一大“名票”。

    由于這個緣故,老熊與他很熟。

    當初未發迹時,他還拜托老熊,想從東鋼調入京劇團當正式演員呢。

    若不是政審時說他“生活作風不嚴謹,自律性差,家有海外關系”等,他早就是老熊的部下了,當然也就當不上常務副市長了。

    不過這些年,老熊與他一直走動不斷。

    講義氣、念舊情,也是歐陽舉的一個優點。

    雖然官當大了,他對老熊卻一直很熱情。

     有了這層關系,老熊便不加躊躇地推開小包房的門闖進去。

    侍應生正要阻攔,歐陽舉擡頭看見他,忙高興地打招呼。

     “哎呀,我的嫡傳師傅!快,這邊來。

    ” 他拍着身邊的一個躺椅,笑着讓座。

    原先仰在那個躺椅上的年輕人知趣地起身相請。

     “你是市長,我是個唱戲的,怎麼配當你的師傅。

    ”老熊被歐陽舉的熱情弄得有些不自在,歉意地向那個年輕人拱拱手,在歐陽舉身邊坐下來。

    雖然是熟人,他也不便大咧咧地與市長并肩躺在一起。

     “躺下躺下,做做足療,很惬意的。

    ”歐陽舉力勸。

    老熊這才看見還有一個按摩小姐拎着小凳站在身旁歐陽舉的躺椅前,另一個姑娘正用力給他按摩雙腳。

    他頓悟,剛才的年輕人一定是正要享受一番的,不料被自己給沖了。

    于是他忙不疊站起身來,讓那個年輕人躺下。

     “不用管他。

    ”歐陽舉沒動身,笑着說,“我給你們介紹介紹,他是我的秘書,小劉;那幾位都是市裡的幾大局的舵把子;這位是大名鼎鼎的市京劇團熊團長,當年唱《打漁殺家》,紅透半邊天的角色。

    我那幾嗓子,還是咱熊師傅教的哩!” “久聞熊老師大名。

    ”小劉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躬身。

    其他人都笑容滿面地點頭緻意。

    老熊便也向周遭點點頭。

     拗不過衆人,老熊鸠占鵲巢,在本該屬于小劉的躺椅上仰倒。

    按摩小組把他的浴袍下擺往上撩起,一雙靈巧的小手将滑膩膩的按摩霜塗在腳上、小腿肚上,輕柔地揉捏起來。

    一陣舒暢感直透他的心底。

     屋子裡一片安甯,隻有牆角的音箱裡傳出若有若無的輕音樂。

     “最近忙什麼呢?”歐陽舉半閉着眼,悄聲問。

     老熊也低聲回答:“前些天我派人去北京京劇藝術資料博物館錄了一些傳統名段子,明兒個給你送幾盤聽聽。

    ” “好,好,多謝。

    ”歐陽舉颔首。

     “歐陽市長,”老熊談起正事,“今年的财政撥款還欠我一多半,這回排演《弄潮人》,一下子又投入上百萬,我的家底全都空了,你還得支持支持呀!” “好說。

    ”歐陽舉答應得很痛快,“明天我在市政府值班,你打個報告,送去我批一下,讓财政局辦就是了。

    ” “哎呀,這可太謝謝你了。

    ”老熊高興得一蹬腿,差點踢到按摩小姐高挺的胸脯。

     突然,歐陽舉湊過頭,眼神閃爍着開玩笑般耳語道:“上次重陽節聯歡,我看你那個夏姗姗唱得的确不錯。

    過去隻聽虛名,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哪天找個機會,請她清唱一段,怎麼樣?” “那不成問題。

    給市長大人唱個專場,她也會求之不得的。

    ” 兩人心照不宣地低聲笑了起來…… 老熊在文化圈裡混了大半輩子,有着過人的精明。

    他察言觀色,知道這位以拈花惹草見長的副市長打上夏姗姗的主意了。

    他也樂得送個人情。

    領着夏姗姗往歐陽舉辦公室走時,他決心,這次一定要狠狠地“宰”他一刀! 16 歐陽舉正在辦公桌前看文件,見老熊和夏姗姗進來,分外高興,讓小劉給洗水果,又親自倒了兩杯茶。

     “姗姗,一個月不見,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知道嗎?你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呢!”歐陽舉毫無顧忌地誇獎道,絲毫不在意夏姗姗羞澀的臉色。

     “你瞧,”他對老熊說,“姗姗這身材,穿什麼都好看。

    别人穿軍大衣,像個草包,她穿上就顯得亭亭玉立,真絕了!” 老熊在一旁點頭奉承着。

     夏姗姗越發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麼,隻好笑了笑。

    她暗自後悔,怎麼鬼使神差,偏偏穿上他送的大衣來這裡。

    這件大衣,是上次歐陽舉到京劇團找老熊聊天時,遇上夏珊珊,硬披在她肩上的。

     說罷閑話,老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請款報告遞過去。

    歐陽舉坐回圈椅上,掃了一眼,笑了。

     “你老兄未免獅子大開口了!一個百人劇團,一年哪能用得了上千萬的經費啊!” “這裡有個特殊情況。

    ”老熊不慌不忙地說,“一來劇團曆年欠職工的賬太多,這次想以‘自建公助’的形式蓋一幢住宅樓;二來上演《弄潮人》投入過大,這是蘇市長提倡的‘主旋律’劇目,太寒酸了不行;三來……” 歐陽舉打斷他:“新劇上演後,可以有票房收入呵!這個投入可以收回的嘛!” 老熊苦笑道:“這個劇,我敢肯定,劇團準是血本無歸——沒有兇殺,沒有槍戰,沒有绯聞,又沒有高科技手段營造舞台氣氛,注定是賠錢戲。

    ” “那也不行。

    ”歐陽舉搖頭,“滿足你一家好說,話劇團、歌舞團、曲藝團、評劇團都來要,我能招架得了?” 老熊瞥了夏姗姗一眼,她會意,輕啟櫻唇道:“歐陽市長,恕我冒昧,您不能把京劇團與其他幾家等同看待。

    ” “哦?”歐陽舉半轉過圈椅,笑吟吟地面向她,“願聞高見。

    ” “京劇是國粹,目前演出空間狹小,國家提倡大力扶持,這是其他劇種所不具備的獨特條件,在這方面投資再大,别人也說不出什麼;另外,京劇以曆史劇為主,道具、行頭、場景的花銷非現代戲可比,投入自然要比現代戲多,政府理應在财務上予以傾斜;更重要的嘛……” 她故意不往下說了。

     “說下去呀!”歐陽舉站起身,“你的觀點蠻有道理嘛!” “更重要的是,市長您也是京劇票友呀!無論于公于私,您都應該高擡貴手的。

    ”夏姗姗開玩笑般說。

     歐陽舉開懷大笑起來。

    夏姗姗的心猛地顫栗一下。

    他的堂音很足,她心中再一次湧上這個評價,下意識地想起上次見面時他在自己耳邊說的悄悄話:“你真迷人。

    ” “好吧,看在我的偶像的面子上,我簽字啦!” 歐陽舉半真半假地說着,揮筆在老熊的報告上寫了一行字。

     老熊喜滋滋接過一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道: 請财政局考慮從今年起每年撥款500萬元,以三年為限。

     滑頭!老熊暗罵,但他也滿足了。

    原先隻想争取每年能給二三百萬,這已是翻一番了。

     “謝謝市長大人。

    ” 他剛要告辭,卻聽歐陽舉吩咐道:“小劉,熊團長在北京為我錄了幾盤帶子,你随他去京劇團給我取來。

    姗姗,你在我這兒稍等一會兒,好嗎?” “這……”夏姗姗沒料到他會有這一手,一時不知該不該答應。

     “可以,可以。

    ”老熊心領神會,忙勸夏姗姗,“陪歐陽市長唠唠劇團的事兒,我十分鐘就回來。

    ” 寬大的辦公室裡就剩下兩個人了。

    歐陽舉過去關上門,聲音很輕,可夏姗姗聽來卻像驚雷轟頂一般。

    她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歐陽舉走到她面前站住,微笑着不言語。

    空調的溫度很高,夏姗姗的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你熱了,把大衣脫了吧!” “不!”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着。

    落地大鐘的秒針嚓嚓的走動聲清晰入耳。

     “你知道嗎?重陽節後,我一有空閑,總會想起你,上次去劇團看老熊,其實也是為了看看你,我喜歡你。

    ”歐陽舉溫和地說。

     姗姗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直截了當,一點不轉彎,那圓潤渾厚的聲音一次次敲擊着她的心房,但她仍努力抗拒着他的誘惑。

     “不!” “不要說‘不’!”歐陽舉的雙手放在夏姗姗的肩頭,輕輕摩挲着,“我相信你也會喜歡我的。

    我并不是個令女人厭惡的男人。

    ” “我有丈夫。

    ”夏姗姗呻吟般說道。

    她想撥開他的手,可卻渾身乏力,擡不起胳臂,甚至要站不住了。

     “我并不是想給你當丈夫,我要當你哥哥。

    ”歐陽舉看出夏姗姗身上在顫抖,便把她扶到沙發上坐下,自己仍然站着,“就像董永和七仙女,像牛郎和織女,我就是董永,就是牛郎。

    ” “我不願意。

    ” “你會願意的。

    ”歐陽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放心,我絕不會做違背你意志的事情,除非你情願。

    我有耐心等到你接受我。

    ”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坐了一會兒。

    夏姗姗覺得時間過得很慢,見老熊還不回來,便提出自己先回家。

     “也好,不必等他們了,用我的車送你回去。

    ”歐陽舉打開牆角的文件櫃,取出一隻精緻的鳄魚坤包,放在桌上。

     “這是一個朋友從法國帶回來的,你用着正合适,送給你吧!” “我不要!”夏姗姗斷然拒絕。

     “你呀,真是孩子氣!”歐陽舉不再勉強,起身送她下樓。

    他的司機正在樓下車裡坐着。

    臨關車門,歐陽舉把坤包放在夏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