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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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厭倦,現在想更換一下口味。

    我要更換的隻不過是我身上的斑點&mdash&mdash就像我說過豹子身上的斑點那樣。

    可是我希望我的外表看上去像我從前所熟悉的一些東西&mdash&mdash受人尊敬的品格。

    我指的是在别人眼裡的品格,我的寶貝,不是在我自己眼裡的&mdash&mdash這就是上等人賴于生存的甯靜莊重的生活,這就是往日的優雅的品德。

    可是我在過去這些年裡,一直不懂得這種悠閑生活的慢節奏的魅力&mdash&mdash&rdquo 斯佳麗于是又一次像是回到塔拉刮風的草園裡,看到艾希禮那天眼中的神情,那神情跟現在在白瑞德眼中的,完全一模一樣。

    艾希禮當時說的話又清晰地在她耳邊回響,她像是在聽着他而不是在聽白瑞德說話。

    她回想起一些片段,像鹦鹉學舌般念出來:&ldquo是一種魅力&mdash&mdash是一種完美&mdash&mdash是一種似希臘藝術般的勻稱美。

    &rdquo 白瑞德機警地說道:&ldquo你為什麼會說出這話來的?那正是我要說的話。

    &rdquo &ldquo那是&mdash&mdash那是艾希禮曾說過的緬懷往昔的話。

    &rdquo 他聳聳肩,眼中的光輝熄滅了。

     &ldquo又是艾希禮,&rdquo他說着,沉默了片刻。

     &ldquo斯佳麗,當你四十五歲時,也許你能理解我現在的話,也許你會厭倦于假裝高雅、厭倦徒有其表、厭倦廉價的感情了。

    不過我還是不敢相信你會那樣。

    因為對你有吸引力的往往是耀眼的光彩而不是金子本身。

    不過,反正我不能等那麼久,我也不想等那麼久。

    你如何選擇你的生活我不感興趣。

    我要到一些古老的城鎮,古老的鄉村去尋求昔日生活的痕迹。

    我的思想感情現在是這樣的。

    亞特蘭大對我來說,太新,太不夠文雅了。

    &rdquo &ldquo别說了,&rdquo她突然說道。

    他剛才說些什麼,她一點沒聽進去,因為那些話她當然是聽不進的。

    既然他的話中沒有提到對她的愛,她知道她再也無法忍受聽他繼續說下去了。

     他停下來,疑惑地看着她。

     &ldquo那好,你明白我的意思了,是嗎?&rdquo他問,随即站起身來。

     她向他伸出雙手,手掌向上,一個古老的懇求姿勢,她的心思重新顯現在她的臉上。

     &ldquo不,&rdquo她喊道,&ldquo我隻知道你不愛我,你要離開我了,哦,你走了,我怎麼辦?&rdquo 他遲疑了一下,像是心裡在鬥争,從長遠的觀點看,說句假的好話哄她比對她說真話是不是更好。

    随後他聳聳肩。

     &ldquo斯佳麗,我從來沒耐心把破碎的東西撿起來粘合好,再對我自己說,補過的東西跟新的一樣好。

    破的總是破的&mdash&mdash我甯可記住它的最好的地方也不願把它補好,然後一輩子看着那裂痕。

    假如我真的還年輕一點,也許&mdash&mdash&rdquo他歎了口氣。

    &ldquo可是我年紀太大了,不再相信什麼消除前隙那一套多愁善感的東西,不再相信從頭開始那一套了。

    我年紀已太大,我無法承受經常的謊話和生活在文雅的幻滅之中。

    我不能和你生活在一起,靠跟你說假話過日子。

    我當然不能跟自己說假話。

    即使現在我也不會跟你說假話。

    我但願自己能關心你做些什麼,到什麼地方去,然而現在我辦不到。

    &rdquo 他吸了一口氣,輕快地,然而溫柔地又說了一句: &ldquo親愛的,我根本不在乎。

    &rdquo 她默默地看着他走上樓梯,覺得喉嚨口疼痛得幾乎快要窒息了。

    他的腳步聲在樓上過道裡漸漸消失,世界上最後一樣對她有意義的東西也随之消逝了。

    她現在知道,他那冷靜的頭腦做出的決斷,已不可能用感情或理智将它改變了。

    她現在知道,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的實話,盡管有幾句話他以前曾輕松地說過。

    她知道因為她意識到他身上具有堅強無比、不折不撓、不能改變的品質&mdash&mdash她曾在艾希禮身上尋找過這些品質,卻從未找到。

     她愛的和愛而複失的兩個人她一個也不了解。

    現在她才琢磨到:要是她真的了解艾希禮,她再也不會愛他;要是她真的了解白瑞德,她再也不會失去他。

    她凄涼地想着,她在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真的了解過一個人。

     她心裡此刻有一種仁慈的麻木感,可是從長久的經驗她知道這種麻木很快就會變成劇痛,就像外科醫師動手術時一樣,局部的組織雖然暫時麻木一下,可是疼痛就會接踵而來。

     &ldquo我現在不去想它,&rdquo她堅強地想道,又運用起她那老符咒來。

    &ldquo我現在若是老想着我失去了他,我會發瘋的。

    我且等明天再去想它吧。

    &rdquo &ldquo可是,&rdquo她的心卻扔開那符咒喊起來,而且開始疼痛起來,&ldquo我不能讓他走!總會有辦法的!&rdquo &ldquo我現在不去想它,&rdquo她大聲說出來,她想驅除她心裡的痛苦,她想找到一道堤防可擋住疼痛的浪潮。

    &ldquo我要&mdash&mdash咦,明天我要到塔拉去。

    &rdquo于是她有點兒精神了。

     曾經有一次,她在恐懼和挫敗中回到塔拉,在它的庇護下她重新出現時已變得很堅強,而且武裝得奪取勝利了。

    既然她以前曾做到過一次,那麼&mdash&mdash請求上帝,讓她現在再這樣顯一次身手。

    怎樣行動她現在還不知道。

    現在她沒有必要空想。

    她現在所需要的是,有一個生存的空間,讓她忍受痛苦。

    有一個安靜的地方,讓她舔淨她的傷口。

    有一個避難的場所,讓她制訂下一步的計劃。

    她想起塔拉,它像是隻溫柔而涼爽的手在悄悄地撥動她的心弦。

    她仿佛看見那閃光的白色房子,在秋天紅葉的掩映下,在歡迎她回去。

    她仿佛感覺到鄉間甯靜的暮色,漸漸向她圍攏,像是在向她祝福。

    她仿佛感覺到露珠滴落在田野上的那一片翠綠之中鑲嵌着點點潔白似羊毛般的棉花上。

    她還仿佛看到未開墾的紅土地,以及蜿蜒起伏的山岡上的遒勁的蒼松的幽深之美。

     她想象中的畫面使她感到的一點安慰更加增強了。

    她心頭的創傷和強烈的悔恨也減輕了。

    她站了片刻,又想起一些細微的地方,那通向塔拉的雪松林蔭道,白粉牆邊上襯映着鮮綠的茉莉花叢,還有那潔白的窗簾在微風中飄動。

    嬷嬷一定也在那裡。

    忽然,她迫切地想念起嬷嬷來,就像她還是小女孩時想要她一樣。

    她想把頭擱在她寬闊的胸脯上,想讓她那粗糙的大手撫摸着她的頭發。

    嬷嬷,她是連接過去美好日子的最後一環。

     她這一家族的人,都具有不知道什麼叫失敗的精神,即使失敗在冷冷地瞪着她們,她也會翹起她的下巴。

    她能把白瑞德搞回來。

    她知道她能辦到。

    她一旦把心思用在哪一個男人身上,沒有一個男人能逃脫得了的。

     &ldquo我明天到了塔拉再想這一切吧。

    明天我就能挺得住了。

    明天。

    我會想出辦法把他搞回來。

    不管怎麼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rdquo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