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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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當他把傑拉爾德的腿擱在長椅上的時候,他的笑聲頗柔和。

     &ldquo現在,請你走吧。

    &rdquo 他走出客廳,走進昏暗的過道,撿起剛才掉在門檻上的帽子。

     &ldquo星期天吃午飯時再見。

    &rdquo他說罷就走了,輕手輕腳把門帶上,一點聲響也沒有。

     斯佳麗五點半就起床了,搶在從後院出來做早飯的傭人之前,她悄悄來到樓下客廳裡。

    傑拉爾德已經醒了,坐在長靠椅上,兩手捧着圓腦袋,好像要拿兩隻巴掌把它擠碎似的。

    斯佳麗進來,他偷偷地擡頭朝她看看。

    他的眼睛一移動,覺得疼痛難忍,不由得哼起來。

     &ldquo喔唷唷唷!&rdquo &ldquo你幹的好事,爸,&rdquo她壓低了聲音說,心中怒不可遏。

    &ldquo半夜三更唱着歌回家,把所有的鄰居都吵醒了。

    &rdquo &ldquo我唱啦?&rdquo &ldquo唱啦!你唱那《挽歌》,震得四處都起回響呢。

    &rdquo &ldquo我全記不得了。

    &rdquo &ldquo鄰居們到死都會記得,皮特帕特小姐和媚蘭也會記得。

    &rdquo &ldquo該我倒黴,&rdquo他悲歎一聲,用舌苔厚厚的舌頭把幹枯的嘴唇上下舔了一遍,&ldquo打牌一開始,我就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rdquo &ldquo打牌?&rdquo &ldquo那個黑瓢蟲白瑞德吹牛說他玩撲克要數第一,在&mdash&mdash&rdquo &ldquo你輸了多少?&rdquo &ldquo怎麼,我當然是赢的,喝上一兩杯,對我打牌大有好處。

    &rdquo &ldquo把皮夾拿出來看看。

    &rdquo 傑拉爾德從上衣口袋裡把皮夾摸出來,每動一下仿佛都感到極大的痛苦。

    他打開皮夾一看,是空的。

    他盯着皮夾子,臉上現出可憐的惶惑神情。

     &ldquo五百塊,&rdquo他說,&ldquo是給奧哈拉太太向跑封鎖線的商人買東西的,現在連回塔拉的盤纏也沒了。

    &rdquo 斯佳麗怒氣沖沖地看着空皮夾,忽然心裡産生了一個念頭,而且很快發展成一個計劃。

     &ldquo這下我在城裡可擡不起頭來了,&rdquo她開始說道,&ldquo你叫我們沒臉見人了。

    &rdquo &ldquo住嘴,孩子。

    你沒看見我腦袋都快炸開了嗎?&rdquo &ldquo喝得醉醺醺的,跟白瑞德船長那種人一起回家來,還直着喉嚨唱歌讓人人都聽見。

    錢又輸得一文不名。

    &rdquo &ldquo那家夥賭錢真有本事,肯定不是個上等人。

    他&mdash&mdash&rdquo &ldquo媽要是知道了會怎麼說?&rdquo 他擡起頭來,突然感到一陣痛苦。

     &ldquo我想你大概一句話也不會跟你媽說的。

    你大概也不會要她心裡難受的,對嗎?&rdquo 斯佳麗嘟起了嘴不作聲。

     &ldquo你想她知道了會多傷心,她的性格又是那麼溫柔。

    &rdquo &ldquo你也得想想,爸,就在昨天晚上你還說我給全家人丢臉,我不過是為了給傷兵募捐,跳了幾支舞罷了。

    哦,我真想哭一場。

    &rdquo &ldquo得了,别哭啦,&rdquo傑拉爾德央求道,&ldquo我可憐的腦袋再也受不了啦,它現在就要炸開啦。

    &rdquo &ldquo你還說我&mdash&mdash&rdquo &ldquo得了,孩子,得了!你這可憐的老爸爸的話,你不必傷心,他全是有口無心的,他其實什麼也不懂。

    你是個好心腸的孩子,我是完全知道的。

    &rdquo &ldquo可是你要把我帶回去,叫我沒法見人哪。

    &rdquo &ldquo啊,寶貝兒,我哪裡會,我是跟你鬧着玩的。

    那麼你不會跟你媽提起錢的事了吧,是嗎?她為了家裡的開支,已經夠心煩的了。

    &rdquo &ldquo我不跟她說,&rdquo斯佳麗坦誠地說道,&ldquo不過你得讓我留在這裡,就跟媽媽說我本來沒什麼事,都是些惡毒的老婆子嚼舌頭撥弄出來的。

    &rdquo 傑拉爾德悲哀地看着女兒。

     &ldquo這簡直是敲詐。

    &rdquo &ldquo昨晚的事簡直是醜聞。

    &rdquo &ldquo好吧,&rdquo他為了騙取歡心,說道,&ldquo我們把這些事全忘了吧。

    你說像皮特帕特這樣的好小姐家裡有沒有白蘭地?解酒還得靠酒哇。

    &rdquo 斯佳麗轉身踮起腳,經靜寂的走道走進餐室裡去拿白蘭地酒瓶。

    她和媚利私底下把它叫做&ldquo昏暈藥水&rdquo,因為皮特帕特情緒一激動就要發暈&mdash&mdash或者好像要發暈,那時她就要喝上一口。

    她打開酒櫥拿出酒瓶和酒杯,把它們貼在胸口,伫立了片刻。

    她臉上露出勝利的表情,對父親的不孝行為絲毫沒有愧疚之感。

    現在即使有人寫信揭發,她也可以用謊言去撫慰埃倫了。

    現在她可以留在亞特蘭大,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皮特帕特是個弱女子,當然不足為慮。

     她眼前展現出一幅美麗的圖景:在流水潺潺的桃樹溪畔的野餐,斯通山上的烤肉宴,酒會,舞會,午後的小型舞會,駕車兜風,以及星期日晚上的冷餐會等等。

    她要去參加,要成為活動的中心,男人的中心。

    你在醫院裡給他們做了一點小事,他們就很容易墜入情網。

    現在她可以多多上醫院去了。

    男人在病中最容易挑逗,他們就像塔拉桃樹上熟透了的桃子,一個聰明的姑娘隻消輕輕一搖,它們就會落在她的手中。

     她拿着那瓶提神的飲料回到父親身邊,心中暗暗感謝上帝,那個出色的奧哈拉腦袋,終于沒有能經受住昨晚那個回合的較量,她突然懷疑白瑞德大概從中耍了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