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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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ash&mdash
斯佳麗的思緒回到多年以前，在塔拉的那一個酷熱、寂靜的中午。
當時一個穿藍軍裝的屍體倒在地闆上，一縷灰色的煙霧在他的上方盤旋，媚蘭手持查爾斯的軍刀，站在樓梯頂上。
她記得當時她心裡想的是：&ldquo媚蘭真蠢！她連把刀也提不動，跑出來幹什麼？&rdquo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在緊急關頭如果一旦需要，她會毫不遲疑地沖下樓梯，殺掉那北佬&mdash&mdash或者自己被殺掉。
是的，媚蘭那天手握軍刀，是做好準備為她戰鬥的。
現在，斯佳麗回過頭來重溫往事，才傷心地看明白，媚蘭無時無刻不手持軍刀在她身邊，跟她形影不離，以盲目熱愛的忠誠，為她戰鬥，為她跟北佬、大火、饑餓、貧窮、輿論，以至她心愛的親人而鬥争。
斯佳麗一經明白那軍刀一直在她和這世界之間揮舞着，而那軍刀從此将永遠藏入刀鞘，她的勇氣與信心慢慢消失了。
&ldquo媚利是我唯一的女友，&rdquo她深感孤零地想道，&ldquo除了母親以外，她是唯一真心愛我的女人。
她跟母親也很相像。
凡認識她的人沒有一個不願意跟她親近的。
&rdquo 忽然間，她仿佛覺得那躺在關着的房門裡面的人就是埃倫，她是第二次離開這個世界。
忽然間，她仿佛又回到塔拉，處境艱難，凄涼落寞，因為她知道她失去了那纖弱、和善、軟心腸人所具有的驚人力量，她是無法面對生活的。
她站在過道裡，神思恍惚，驚魂不定。
起坐間裡閃耀的火光在她周圍的牆上投下長長的陰影。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似乎蒙蒙的冷雨滲透她的全身。
她想起艾希禮。
艾希禮到哪裡去了呢？ 她到起坐間找他，像一隻受凍的動物尋找火堆，可是他不在那兒。
她一定得找到他。
她剛才發現了媚蘭的力量，發現了自己一向倚靠她的力量，可是就在她發現這種力量的同時，她卻失去了它。
幸好，還有艾希禮在。
艾希禮強壯、睿智，能給她以安慰，是艾希禮和他的愛，具有一種力量可以壓倒她的軟弱，一種勇氣可以排除她的恐懼，一種坦蕩可以緩解她的憂愁。
他一定在他的卧室裡，她想，于是蹑手蹑腳地走到門前，輕輕地敲了幾下。
沒有回答，她推開門。
艾希禮正站在梳妝台前，看着一雙媚蘭補過的手套。
他先拿起一隻，像是以前沒見到過似的，随後把它輕輕放下，仿佛它是玻璃做的，接着拿起另一隻。
她聲音顫抖地喊了聲：&ldquo艾希禮！&rdquo他慢慢轉過身來看着她。
他灰色眼睛裡那昏沉淡漠的神情不見了，眼睛睜得很大，毫無掩飾。
在他的眼神中，她看出他跟自己一樣心懷恐懼，比自己更感到孤零無依，不知所措。
她看到他的臉色以後，剛才在過道裡所感到的畏懼，反而加深了。
她朝他身邊走去。
&ldquo我害怕，&rdquo她說，&ldquo哦，艾希禮，你扶着我，我太害怕了。
&rdquo 他沒有向她靠攏，隻是兩手緊緊抓住那隻手套，呆呆地瞅着她。
她伸出一隻手擱在他的胳膊上，低聲問道：&ldquo那是什麼？&rdquo 他的目光熱切地在她臉上搜索，在追逐，在絕望地捕捉一種沒有着落的東西。
終于他開口說話了，可那聲音卻不是他自己的。
&ldquo我正需要你，&rdquo他說，&ldquo我正想找你&mdash&mdash像一個尋求安慰的孩子&mdash&mdash可是我找着的卻是一個比我更加害怕的孩子，朝我奔跑過來。
&rdquo &ldquo你不會&mdash&mdash你絕不會害怕，&rdquo她嚷道，&ldquo你從來沒有害怕過，可是我&mdash&mdash你向來是非常堅強的。
&rdquo &ldquo如果我向來是堅強的，那是因為有她在背後支持我，&rdquo說到這裡，他的嗓音變了，他低頭看着手套，又把它捋平。
&ldquo現在&mdash&mdash現在&mdash&mdash我全部的力量都跟着她一起去了。
&rdquo 在他低沉的聲音中，帶有異常強烈的絕望情緒，她隻好把手從他的胳膊上放下，還朝後倒退了一步。
兩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她覺得有生以來，她這是頭一回真正地對他有所理解。
&ldquo怎麼&mdash&mdash&rdquo她慢慢地說，&ldquo怎麼，艾希禮，你愛她，不是嗎？&rdquo 他好像很費力地說： &ldquo她是我曾經享有的唯一的夢想，它在現實面前始終常在。
&rdquo &ldquo夢想！&rdquo一陣從前的惱怒又湧上她的心頭，&ldquo他老是隻有夢想！從來沒有意識！&rdquo 她心情沉重而又有點難受，她說：&ldquo你為什麼一直這麼傻，艾希禮。
你為什麼沒能察覺出她比我要好上一百萬倍呢？&rdquo &ldquo斯佳麗，請别說了！倘若你能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就好了，自從大夫&mdash&mdash&rdquo &ldquo你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那麼你以為我&mdash&mdash哦，艾希禮，你在好幾年以前就應該知道你愛的是她，不是我！為什麼你不早知道？那樣的話，情況會完全不同，那麼&mdash&mdash哦，艾希禮，你應該早就知道，你不該空談什麼榮譽和犧牲之類的話，把我挂空起來。
你倘若早幾年真的跟我說清楚，我早已&mdash&mdash這會置我于死地，可我還能挺過去。
可是你直到現在，到媚利快死的時候，才發現這一點。
可是現在為時已晚，已無能為力了。
哦，艾希禮，這種事情通常都是男人的心裡最清楚&mdash&mdash而不要女人！你應該非常明白你始終愛着她。
你需要我，隻不過是像&mdash&mdash像白瑞德需要沃特林那個女人一樣。
&rdquo 她的話說得他畏縮起來，可是他的眼睛還是看着她的。
她見他的目光像是在懇求她不要說下去，懇求她給他一點安慰。
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顯示出她的話擊中了要害。
他佝偻的肩膀表明他心中的内疚給他自己的懲罰，遠比她能強加于他的要殘酷得多。
他在她面前默默站着，手裡緊緊捏着那隻手套，仿佛那是一隻能夠理解他的手似
當時一個穿藍軍裝的屍體倒在地闆上，一縷灰色的煙霧在他的上方盤旋，媚蘭手持查爾斯的軍刀，站在樓梯頂上。
她記得當時她心裡想的是：&ldquo媚蘭真蠢！她連把刀也提不動，跑出來幹什麼？&rdquo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在緊急關頭如果一旦需要，她會毫不遲疑地沖下樓梯，殺掉那北佬&mdash&mdash或者自己被殺掉。
是的，媚蘭那天手握軍刀，是做好準備為她戰鬥的。
現在，斯佳麗回過頭來重溫往事，才傷心地看明白，媚蘭無時無刻不手持軍刀在她身邊，跟她形影不離，以盲目熱愛的忠誠，為她戰鬥，為她跟北佬、大火、饑餓、貧窮、輿論，以至她心愛的親人而鬥争。
斯佳麗一經明白那軍刀一直在她和這世界之間揮舞着，而那軍刀從此将永遠藏入刀鞘，她的勇氣與信心慢慢消失了。
&ldquo媚利是我唯一的女友，&rdquo她深感孤零地想道，&ldquo除了母親以外，她是唯一真心愛我的女人。
她跟母親也很相像。
凡認識她的人沒有一個不願意跟她親近的。
&rdquo 忽然間，她仿佛覺得那躺在關着的房門裡面的人就是埃倫，她是第二次離開這個世界。
忽然間，她仿佛又回到塔拉，處境艱難，凄涼落寞，因為她知道她失去了那纖弱、和善、軟心腸人所具有的驚人力量，她是無法面對生活的。
她站在過道裡，神思恍惚，驚魂不定。
起坐間裡閃耀的火光在她周圍的牆上投下長長的陰影。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似乎蒙蒙的冷雨滲透她的全身。
她想起艾希禮。
艾希禮到哪裡去了呢？ 她到起坐間找他，像一隻受凍的動物尋找火堆，可是他不在那兒。
她一定得找到他。
她剛才發現了媚蘭的力量，發現了自己一向倚靠她的力量，可是就在她發現這種力量的同時，她卻失去了它。
幸好，還有艾希禮在。
艾希禮強壯、睿智，能給她以安慰，是艾希禮和他的愛，具有一種力量可以壓倒她的軟弱，一種勇氣可以排除她的恐懼，一種坦蕩可以緩解她的憂愁。
他一定在他的卧室裡，她想，于是蹑手蹑腳地走到門前，輕輕地敲了幾下。
沒有回答，她推開門。
艾希禮正站在梳妝台前，看着一雙媚蘭補過的手套。
他先拿起一隻，像是以前沒見到過似的，随後把它輕輕放下，仿佛它是玻璃做的，接着拿起另一隻。
她聲音顫抖地喊了聲：&ldquo艾希禮！&rdquo他慢慢轉過身來看着她。
他灰色眼睛裡那昏沉淡漠的神情不見了，眼睛睜得很大，毫無掩飾。
在他的眼神中，她看出他跟自己一樣心懷恐懼，比自己更感到孤零無依，不知所措。
她看到他的臉色以後，剛才在過道裡所感到的畏懼，反而加深了。
她朝他身邊走去。
&ldquo我害怕，&rdquo她說，&ldquo哦，艾希禮，你扶着我，我太害怕了。
&rdquo 他沒有向她靠攏，隻是兩手緊緊抓住那隻手套，呆呆地瞅着她。
她伸出一隻手擱在他的胳膊上，低聲問道：&ldquo那是什麼？&rdquo 他的目光熱切地在她臉上搜索，在追逐，在絕望地捕捉一種沒有着落的東西。
終于他開口說話了，可那聲音卻不是他自己的。
&ldquo我正需要你，&rdquo他說，&ldquo我正想找你&mdash&mdash像一個尋求安慰的孩子&mdash&mdash可是我找着的卻是一個比我更加害怕的孩子，朝我奔跑過來。
&rdquo &ldquo你不會&mdash&mdash你絕不會害怕，&rdquo她嚷道，&ldquo你從來沒有害怕過，可是我&mdash&mdash你向來是非常堅強的。
&rdquo &ldquo如果我向來是堅強的，那是因為有她在背後支持我，&rdquo說到這裡，他的嗓音變了，他低頭看着手套，又把它捋平。
&ldquo現在&mdash&mdash現在&mdash&mdash我全部的力量都跟着她一起去了。
&rdquo 在他低沉的聲音中，帶有異常強烈的絕望情緒，她隻好把手從他的胳膊上放下，還朝後倒退了一步。
兩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她覺得有生以來，她這是頭一回真正地對他有所理解。
&ldquo怎麼&mdash&mdash&rdquo她慢慢地說，&ldquo怎麼，艾希禮，你愛她，不是嗎？&rdquo 他好像很費力地說： &ldquo她是我曾經享有的唯一的夢想，它在現實面前始終常在。
&rdquo &ldquo夢想！&rdquo一陣從前的惱怒又湧上她的心頭，&ldquo他老是隻有夢想！從來沒有意識！&rdquo 她心情沉重而又有點難受，她說：&ldquo你為什麼一直這麼傻，艾希禮。
你為什麼沒能察覺出她比我要好上一百萬倍呢？&rdquo &ldquo斯佳麗，請别說了！倘若你能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就好了，自從大夫&mdash&mdash&rdquo &ldquo你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那麼你以為我&mdash&mdash哦，艾希禮，你在好幾年以前就應該知道你愛的是她，不是我！為什麼你不早知道？那樣的話，情況會完全不同，那麼&mdash&mdash哦，艾希禮，你應該早就知道，你不該空談什麼榮譽和犧牲之類的話，把我挂空起來。
你倘若早幾年真的跟我說清楚，我早已&mdash&mdash這會置我于死地，可我還能挺過去。
可是你直到現在，到媚利快死的時候，才發現這一點。
可是現在為時已晚，已無能為力了。
哦，艾希禮，這種事情通常都是男人的心裡最清楚&mdash&mdash而不要女人！你應該非常明白你始終愛着她。
你需要我，隻不過是像&mdash&mdash像白瑞德需要沃特林那個女人一樣。
&rdquo 她的話說得他畏縮起來，可是他的眼睛還是看着她的。
她見他的目光像是在懇求她不要說下去，懇求她給他一點安慰。
他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顯示出她的話擊中了要害。
他佝偻的肩膀表明他心中的内疚給他自己的懲罰，遠比她能強加于他的要殘酷得多。
他在她面前默默站着，手裡緊緊捏着那隻手套，仿佛那是一隻能夠理解他的手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