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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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聽進去,話裡的含意更是她無法理解的。

    她知道艾希禮對待一切問題,總是看到它的正反兩面。

    她自己往往隻看到一面。

    比如說給北佬一記耳光,她隻考慮對自己有沒有影響,别的她全置之腦後。

     &ldquo那麼你打算成為激進黨人,去投共和黨的票嗎,艾希禮?&rdquo梅裡韋瑟老爹拖着刺耳的調門譏刺地說道。

     接着是一陣沉默,空氣頓時緊張起來。

    斯佳麗見阿奇倏地伸手去摸手槍,随即又停住了。

    阿奇對梅裡韋瑟老爹向來沒有好感,不止一次說他是個隻會說空話的老家夥,自然不能容忍他侮辱媚蘭小姐的丈夫,即使她丈夫說話活像個傻瓜似的。

     艾希禮眼睛裡迷惘的神色忽然消失了,閃出一股怒火。

    可是沒等他開口,亨利叔叔向梅裡韋瑟老爹發起攻擊了。

     &ldquo你天殺的&mdash&mdash你該死的&mdash&mdash對不起,斯佳麗&mdash&mdash梅裡韋瑟老爹,你這個蠢驢,你居然這樣對艾希禮說話!&rdquo &ldquo艾希禮能自己照顧自己,用不着你給他辯護,&rdquo老爹冷冷地說,&ldquo聽他的口氣,簡直像個無賴漢。

    逆來順受,見鬼!對不起,思嘉。

    &rdquo &ldquo我不相信退出聯邦的主張,&rdquo艾希禮的聲音因憤怒而有些顫抖,&ldquo可是既然佐治亞州脫離了聯邦,我服從佐治亞州的決定。

    我并不相信戰争,可是我還是為了南方邦聯去打仗。

    我同樣不相信惹惱北佬的做法,可是既然州議會決定這樣做,我就站在議會一邊。

    我&mdash&mdash&rdquo &ldquo阿奇,&rdquo亨利叔叔忽然說道,&ldquo送斯佳麗小姐回家去吧。

    這不是她呆的地方。

    政治本不是女人的事,再說這裡馬上就要吵架了。

    走吧,阿奇。

    再見,思嘉。

    &rdquo 馬車到達桃樹街時,斯佳麗心裡害怕得怦怦直跳。

    州議會采取的愚蠢行動會不會妨礙她的安全呢?他們激怒了北佬,她會不會因此丢掉她的鋸木廠呢? &ldquo嗯,&rdquo阿奇低沉地說,&ldquo我從前聽說過兔子往獵狗臉上吐唾沫的故事,可是直到今天才終于看到了。

    州議會不妨為戴維斯總統和南方邦聯的功績而大聲歡呼,可是那些偏愛黑鬼的北佬卻已下定決心要叫黑鬼來當我們的主人。

    不過議會的精神還是值得欽佩的。

    &rdquo &ldquo佩服他們?胡說八道!佩服他們?應該把他們槍斃,他們把北佬招惹來像鴨子撲向六月裡的蟲子似的撲向我們。

    他們為什麼不肯批&mdash&mdash批&mdash&mdash批準那個他們想做的什麼議案,讓北佬平息下來,反而要惹惱他們呢?他們反正早晚要叫我們屈服,何不現在就向他們屈服呢?&rdquo 阿奇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ldquo不打一仗就屈服嗎?女人的自尊心簡直比山羊好不了多少。

    &rdquo 斯佳麗雇來十個犯人,她的兩家廠子各分五個。

    阿奇果然說話算數,從此不再跟她打交道。

    盡管媚蘭好言相勸,弗蘭克答應給他增加工資,都沒能使他重新拿起缰繩。

    他願意護送媚蘭和皮特、因迪,以及她們的朋友到城裡各處去,唯獨不肯護送斯佳麗。

    如果有斯佳麗坐在馬車裡,那麼他就連其他的女人也不肯護送了。

    這樣一來,斯佳麗顯得很狼狽,因為看來就像那個老亡命之徒居然可以公然指責起她來了,更何況她家裡人跟她的朋友們,都站在那老家夥阿奇一邊。

     弗蘭克求她不要采用這種辦法。

    艾希禮先是不答應雇用犯人幹活,經不住她又是眼淚,又是哀求,還說等情況好轉後,她會繼續雇用自由黑人,他才勉強同意了。

    鄰居們老實不客氣地表明他們的反對态度,弄得弗蘭克、皮特和媚蘭簡直都擡不起頭來。

    連彼得大叔和嬷嬷都宣稱雇用犯人是要倒黴的,絕不會有好結果。

    沒有一個人不說,利用别人的不幸和苦難是一種錯誤的行為。

     &ldquo你們為什麼不反對叫奴隸幹活呢?&rdquo斯佳麗怒氣沖沖地嚷道。

     &ldquo啊,那不一樣。

    奴隸既談不上不幸也沒有什麼苦難。

    黑人在奴隸制下比他們取得自由以後,日子要好過得多。

    你若不信,你看看周圍便明白了。

    &rdquo可是斯佳麗還是那個老脾氣,你越反對,她就越要頂着幹。

    她把休從經理的位置上撤下來,叫他趕木材車,同時商定雇用加勒格爾的詳細辦法。

     加勒格爾似乎是她所認識的唯一贊成雇用犯人的人。

    他稍稍點了點他那個橄榄頭,說這确實是個好辦法。

    斯佳麗看着這位賽馬會裡的前騎馬師,見他長着兩條弓形腿,人卻站得筆挺,他的一張侏儒臉很嚴肅,像是能夠認真辦事的樣子,她心裡這樣想:&ldquo誰若是肯借馬給他騎,他自然不會顧惜馬的肉體。

    可是我可不允許他進入我任何一匹馬的十英尺距離之内。

    &rdquo 可是她把一批犯人交給他管理,卻絲毫沒有不放心的感覺。

     &ldquo那麼對于這些人,我是完全可以自由處置的啰?&rdquo他問,眼珠兒冷得像兩顆灰瑪瑙。

     &ldquo完全可以。

    我對你的全部要求就是要讓工廠天天開工,及時提供我所需要的木材,而且做到要多少能提供多少。

    &rdquo &ldquo我接受你的雇用,&rdquo約翰尼簡短地說,&ldquo我這就通知威爾伯恩先生我不再去他那裡做事了。

    &rdquo 斯佳麗見他搖搖晃晃地穿過石匠、木匠和泥水小工群裡走過去,她覺得松了一口氣,精神也馬上振作起來。

    約翰尼果真是她需要的人。

    他這人嚴厲、強硬,從不做毫無意義的事。

    &ldquo一個拼命往錢眼裡鑽的窮愛爾蘭人。

    &rdquo弗蘭克輕蔑地這樣評價他,可是斯佳麗卻正為此而器重他。

    她明白一個下定決心有所作為的愛爾蘭人就是值得她雇用的人,至于他個人的品格如何則可不必計較。

    而且她覺得比起她同階級的許多男人來,約翰尼跟她的氣質更接近一些,因為他知道金錢的價值。

     他接管工廠的第一個星期裡,他所做的事就完全符合她的希望。

    他用五個犯人所幹的活,比休用十個自由黑人幹的活還要多。

    而且斯佳麗自從一年前來到亞特蘭大以後,也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不需事事為廠裡操心。

    約翰尼公開向她表示,他不希望她親自過問廠裡的事情。

     &ldquo你管你的銷售工作,生産木材的事交給我辦,&rdquo他簡短地說,&ldquo犯人營不是太太們該去的地方。

    如果别的人不願意跟你說,那麼我約翰尼現在就不妨對你直說。

    我隻要提交木材給你,不是嗎?我不希望像威爾克斯先生那樣,成天叫人盯着。

    他需要有人盯着,我可不需要。

    &rdquo 斯佳麗雖然心裡不太情願,也隻好不常去他的廠裡,她怕若是去得太勤,他一旦撒手不幹,那她就會給毀了。

    她聽他說艾希禮需要有人盯着,她心裡有點刺痛,因為他說的正是事實,隻是她不肯承認罷了。

    艾希禮用犯人幹活,成績并不見得比用自由黑人好多少。

    究竟是什麼原因,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而且他叫犯人幹活,好像感到很羞恥似的,這些天來,跟斯佳麗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斯佳麗對他近來的變化,覺得很是不安,他的光亮的腦袋上出現了灰發,雙肩也有些因勞累而下陷,而且很少笑容。

    他已不再是幾年前深深吸引着她的那個輕松愉快的艾希禮,看上去像有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在暗中咬齧着他。

    他嘴唇緊繃着,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使她感到困惑,使她難受。

    她真想使勁把他的腦袋按倒在她的肩膀上,撫摩着他的灰發,對他大聲喊道:&ldquo告訴我,是什麼使得你苦惱?我能幫你解脫!我能使你不再煩惱!&rdquo 可是他那冷漠的正經态度終于使她無法跟他過于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