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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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歌了。

    可是他始終沒有流露出想要追求她的意思,這已經夠惱人的,而最糟的是她的種種使他降服的伎倆,似乎都已被他看穿。

     每回他來到亞特蘭大,女人圈子裡就會引起一陣煩擾。

    這位風頭十足的封鎖線商人不僅有一種浪漫的氣質,還帶有另一種使人愉快的成分,但它是邪惡的和犯禁的。

    他聲名狼藉之極。

    而且亞特蘭大的太太們每聚談一次,他的名聲就要下降一級,可是對于年輕的姑娘們,他倒反而更有魅力。

    因為她們大都十分天真,隻聽說他這個人&ldquo跟女人很放蕩&rdquo,至于怎樣才算是&ldquo放蕩&rdquo,她們就不得而知了。

    她們還聽說女孩子和他在一起是危險的,可是自從他第一次來到亞特蘭大以來,連一個未婚姑娘的手都沒有親過。

    他的名聲如此之壞,這就未免有點奇怪了。

    不過這隻能使他更加神秘莫測、更加引人注目而已。

     在亞特蘭大,人們談論得最多的,除了軍隊裡的英雄外,就要數他了。

    關于他因為酗酒以及&ldquo女人的事&rdquo被西點軍校開除出來,人人都知道得很清楚。

    至于他敗壞了那個查爾斯頓姑娘的名譽,槍殺了她的哥哥的醜聞,更是衆所周知。

    有人從查爾斯頓的朋友來信中提供了進一步的信息,原來他父親是個極好的上流人士,意志堅強,正直不阿。

    白瑞德二十歲那年,就被趕出家門,不僅不給他一個錢,連他的名字都從家用聖經上劃掉了。

    此後在1849年的淘金熱中他去了加利福尼亞,從那裡到南美和古巴。

    在此期間他沒做過一件體面的事,無非是玩女人,跟人決鬥,給中美的革命黨運槍支等等。

    最最糟糕的事,據亞特蘭大人所知,是他曾經當過職業賭徒。

     在佐治亞州,幾乎沒有一家人家的男人不去賭錢,以至把錢财、房屋、土地和奴隸輸光。

    那是另一回事。

    一個人盡管輸得傾家蕩産,仍不失為一個上等人。

    然而一旦做了職業賭徒,就要為衆人所唾棄。

     假如不是因為時局動亂,白瑞德本人又在給邦聯政府做事,那麼他就永遠别想在亞特蘭大受到人們接待。

    現在,就連那些頂頂一絲不苟的人也意識到愛國主義精神需要他們寬大為懷了。

    比較重人情的一些人傾向于認為這位白瑞德家族的不肖子孫已經開始浪子回頭,正在想方設法立功贖罪。

    太太們也覺得應該破例對他原諒一點,何況他還是個大無畏的跑封鎖線商人。

    人人都知道對于邦聯的命運來說,躲過北佬艦艇偷越封鎖線的船隻和在前方戰鬥的士兵是同樣重要的。

     有謠傳說白瑞德船長是南方首屈一指的掌舵手,他遇事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因為從小在查爾斯頓長大,對卡羅來納那一帶的海岸非常熟悉,連每一個小港小灣,淺灘礁石,都了如指掌,對威爾明頓附近的海域也同樣熟悉。

    他從來沒丢失過一條船,也從來沒有被迫扔掉過一批貨物。

    戰事甫起,他就悄悄地出來以一筆相當的款子買了隻小快艇。

    後來,越過封鎖線運來的每批貨物獲利高達二十倍,他成了四條船的主人。

    他雇了一批優秀的掌舵手,給他們以優厚的待遇,趁黑夜裡駛船溜出查爾斯頓和威爾明頓,把棉花運到拿騷、英國和加拿大去。

    當時英國的工廠正在停工待料,工人們在挨餓,封鎖線商人的船隻若是能智勝北佬艦隊的襲擊,開到利物浦去,就可以在利物浦市場上漫天要價。

    白瑞德的船特别走運,既能給邦聯把棉花運出去,又能運回南方急需的軍用物資。

    所以女士們覺得,對這樣一位勇士,有許多事情是可以寬恕和忘掉的。

     他打扮得漂亮,人們路上遇到他,都不免要回頭朝他看看。

    他花錢闊氣,騎一匹黑色烈馬,穿的衣服式樣新穎,做工考究。

    單憑他的衣着,就足以引人注目,因為士兵穿的軍服都是又髒又破,而平民即使穿上最好的衣服,也可以看出打有很巧妙的補丁。

    他穿一條淡黃色的方格牧人呢褲子,在斯佳麗看來,簡直高雅無比。

    他穿的背心,也漂亮得無法形容,尤其是那件上面繡着一朵朵淺紅色的小玫瑰花蕾的白色波紋綢背心。

    而且他穿上這些衣服,舉止十分自然,絲毫沒有神氣活現的樣子。

     他若是在女人身上用功夫,那麼幾乎沒有一個女人能抵擋得住他的魅力,連梅裡韋瑟太太最後也變得圓通起來,肯邀請他星期天去吃午飯了。

     梅貝爾·梅裡韋瑟已經決定和那小個子義勇兵結婚,日子就在他下一次休假期間。

    她決心要穿白緞子的結婚禮服,可是在整個邦聯根本就買不到白緞子。

    梅貝爾想到這件事就忍不住要哭。

    她想借一套也可以,可是近幾年間的緞子結婚禮服全拿去做軍旗了。

    一心愛國的梅裡韋瑟太太叱責她的女兒,跟她說做一個邦聯的新娘,土布結婚禮服是頂頂合适的。

    可是她的話毫不起作用。

    梅貝爾為了南方大業,可以不要發夾,不要紐扣,不要漂亮的鞋子,不要糖果和茶葉,可是她就是要一套白緞子的結婚禮服。

     白瑞德從媚蘭那裡聽到這個消息,就從英國帶來許多碼閃亮的白緞,外加一條網眼面紗,送給梅貝爾做結婚禮物。

    他送禮的方式設想得非常巧妙,使她們甚至不便啟口說要付錢給他。

    梅貝爾喜歡得簡直想要親吻他。

    梅裡韋瑟太太曉得如此貴重的禮物&mdash&mdash而且還是衣服&mdash&mdash是絕不應該收下的。

    可是她經不起他那如簧之舌,說什麼對我們一位勇士的新娘來說,無論拿什麼來打扮都不能算過分的,這就使她實在無法拒絕。

    梅裡韋瑟太太因此邀請他去吃午飯,覺得作出這一讓步,足以補償他送的禮物了。

     他不僅給梅貝爾帶來了緞子,還對結婚禮服的款式,提出極好的意見。

    按照巴黎的時裝,裙環要寬一些,裙子要短一點。

    褶裥已經不用,而是集攏來成扇形彩飾,露出襯裙的鑲邊。

    他還說在街上已經看不到寬松的長褲子,想必不時行了。

    後來梅裡韋瑟太太私下裡跟埃爾辛太太說,如果當時她鼓勵他說下去,恐怕他連巴黎女人穿什麼樣的内褲,也會說出口的。

     他對女人的服裝、兜帽和發飾的種種細節都如此精通,若不是有着明顯的男人氣概,别人一定會說他娘娘腔十足了。

    女士們覺得圍在他身邊問關于時裝的事,未免有點别扭,可還是忍不住要問他。

    她們像觸礁的水手,被隔離在時裝世界之外,難得看到封鎖線外的時裝書籍。

    她們隻聽說法國女人把頭發剪掉戴上浣熊皮帽,其他一無所知。

    所以白瑞德竟能記住有關女人裝飾的詳細情況,真可抵得上一本戈德氏著的《女性之友》了。

    他善于洞察女人心裡最感興趣的東西,并把它的細節都記住。

    每次他從外面回來,都會成為一群女人的中心。

    他會告訴她們今年的兜帽稍小一點,頂上高一些,把大半個頭頂都蓋住了,帽上不插花,改用鳥羽了。

    法國皇後晚上不用發髻,頭發高高地堆在頭頂上,兩隻耳朵全露了出來,女人晚間穿的外衣重又流行極短的那一種款式了。

     白瑞德雖說先前名聲不好,最近又略有謠傳,說他不單單跑封鎖線,還兼做糧食投機生意,然而幾個月來,他卻成了亞特蘭大最浪漫、最受歡迎的人物。

    有些對他沒有好感的人說,他每來一次,糧價就要上漲五元。

    可是盡管外面飛短流長,他若是真的認為值得維持他的聲望的話,也并不難做到。

    可惜他在跟當地古闆的愛國市民打了一陣子交道,好不容易赢得了他們的尊敬與好感以後,他内在的某些邪惡的東西卻冒出來公諸于衆以示他以前的行為隻是一種僞裝,而且他現在不高興再僞裝下去了。

     他似乎對南方的每一個人和每一件事,特别是對邦聯都心懷輕蔑,而且不屑有所掩飾。

    他對于邦聯的評論使得亞特蘭大人對他先是迷惑,繼而冷淡,終于勃然大怒。

    沒等到1862年結束,男人們向他鞠躬時就故意擺出冷冰冰的架勢,女人們一見到他出現在集會上就把女兒拉到自己的身邊。

     他不但有意樂于冒犯亞特蘭大人的忠貞不貳,還喜歡竭力貶低他自己。

    有時人家真心實意地稱贊他勇氣可嘉,敢于跑封鎖線,他卻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凡是碰到危險,他總是非常害怕的,怕得就跟我們前方的勇士們一樣。

    人人都知道邦聯的士兵沒有一個是膽小怕死的,聽了他的話就特别惱火。

    他每次提到士兵,都把他們稱之為&ldquo我們的勇士&rdquo和&ldquo我們的灰軍服英雄&rdquo,可是那語氣簡直像是在極端的侮辱。

    有些大膽的年輕女人,想找機會和他調情,便說他是為她們而戰鬥的英雄,向他表示感謝。

    于是他便向她們鞠躬緻意,并宣稱情況并非如此,因為如果他能拿到同樣數目的錢,對北佬女人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