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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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送了她的青春,不光是毛主席的文革,他也有責任,可這對於喪失的青春也無法補償,幸虧倩的父親曆史反革命加特務”案也不了了之,她好歹也從農村回到了老父身邊。

     他收到過陸的一封信,信中說:「山上那許多好樹都砍掉了,何在於這根朽木。

    ”陸回絕了分給他的新設立的地區黨紀律檢查委員會主任的職務,還說就此退休,要在山裡蓋楝房子養老。

     又過了一年,他有個去南方出差的機會,特地繞道去看望曾經庇護過他的這位恩人。

    他先到的縣城,他老同學融還住在那草屋裡。

    其間修敲過一回,可換過的稻草屋頂又該換了。

    融還添了個兒子,縣城裡計畫生育管得沒都市那麽嚴,戶籍别一也都是老熟人!融好歹來了二十年了,老婆又是本地人,拖了一陣子小孩的戶口還是給上了。

    融依然當他那農科技術員,他老婆也還在城關的合作社鋪子裡賣雜貨,想調到家背後小街上的百貨店,好就近照顧家裡的兩個小孩,給管事的幹部送的禮不夠,終於沒辦成。

    融的話更少了,同他默默相對的時間很長。

     從縣城的班車來到那小鎮,這種農村的公共汽車也還老樣子,下車的沒完上車的便一擁而上。

    車開走了,他沒進小街,也沒去學校,怕碰上熟人拖去吃飯甚麽的一時脫不了身,去一家不去另一家也不好,心想拖來拖去還不得弄上一兩天。

    他站在場上張望,看有沒有個熟人好問問陸現今蓋的屋在哪裡。

     “喲——”木器生産合作社的一個後生嘴上叼的根煙卷,認出了他,過來了,握個手。

    他們早先民兵集訓一起打過靶,也喝過酒侃過大山混得蠻熟,這會兒沒準當上個小幹部了,倒沒拉他去家吃飯的意思,隻說待會兒上木器社坐坐去。

    他在此不過寄居,人走茶涼,還就是個外鄉人。

     他問明了陸的新屋在河那邊山沖裡的煤喜後山,過了河還有七八裡地,且得走一陣。

    融告訴他說縣裡的幹部都傳聞陸發了瘋,在山裡蓋了個茅廬,吃素煉丹行黃老之道,求長生不老呢。

    上面,更高層,陸的那些官複原職或提升高就的老同志們,都認為無疑是革命意志衰退,這又是他進山見到陸之後陸告訴他的。

     “不想再弄髒了我的手,這總可以吧,茅舍紫竹園,種菜讀文章,不像你還年輕,我老啦,這輩子就這樣交代了。

    ”陸對他這樣說。

     陸住的當然并非茅舍,而是一楝外面看來并不起眼的磚瓦房,不登上煤雲後的山崗看不見。

    陸領了一筆老幹部退休安置費,自己設計監工,當地農民蓋的。

    屋内是青石闆地面,卧室裡有一塊石闆可以掀開,是個暗道的入口,通到溪流邊的小柴屋裡,溪流那邊便是松林。

    陸總算保全了自己,也還随時想到可能的暗算,這也是他畢生的經驗吧? 堂屋的牆腳嵌的是一塊殘碑,從山頂上的破廟廢墟裡叫農民擡來的,字迹殘缺不全,大緻可以讀出建廟的那和尚的身世和心迹:一位落魄秀才參加了長毛造反,那大平天國也是企圖在地上建立個烏托邦,内哄與殘殺導至失敗,之後出家在此。

    卧室裡堆了不少書,有當時内部出版供黨内高幹參考的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自述》和三卷本的《戴高樂将軍回憶錄》,也有線裝的《本草綱要》,不知是那年間的版本,還有剛重新再版的古詩詞。

     “想寫點甚麽,題目倒是有了,《山中人日志》,這題目怎彎.就不知能不能寫出來,”陸說。

     他和陸都笑了,這份默契就是他同陸的交情,那些年所以得到陸庇護的緣故吧。

     “去弄幾個菜來下酒!” 陸例并非吃素,領他去煤礦的食堂。

    山崗下豎起的電動絞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