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關燈
&rsquo田姑娘道:&lsquo你不依我,我就不給你取刀。

    &rsquo田大哥微一遲疑,道:&lsquo好,你快去取了刀來,憑你怎麼處置他。

    &rsquo于是田姑娘轉身出去。

    當時我不知田姑娘跟她師兄有什麼仇怨,今日聽了陶師兄之言,方知田姑娘是要殺人滅口。

    嘿,好家夥!人家大姑娘掩埋私生兒子,這種事也見得的?&rdquo 他說到這裡,衆人都轉眼去瞧周雲陽,隻見他臉色鐵青,雙目不住眨動。

     又聽劉元鶴續道:&ldquo我索性在床下卧倒,靜等瞧這幕殺人的活劇,再則,我還得等那柄刀呢,何況田大哥醒着躺在床上,我又怎能出去?等了沒多久,田姑娘匆匆回來,顫聲道:&lsquo爹,那刀給他掘去啦。

    我好胡塗,竟遲了一步,他&hellip&hellip他還&hellip&hellip&rsquo田大哥驚恐交集,問道:&lsquo他還怎麼?&rsquo田姑娘其實想說:&lsquo他連我孩兒的屍體也掘去啦!&rsquo但這句話怎說得出口,呆了一呆,叫道:&lsquo我找他去!&rsquo拔足急奔而出,想是驚恐過甚,奔到門邊時竟一交摔倒。

     &ldquo我在床下憋得氣悶,寶刀又不明下落,本想乘機打滅燭火逃去,哪知田大哥見她女兒摔倒,隻歎了口長氣,卻不下床去扶。

    田姑娘站起身來,扶着門框喘息一會方走。

     &ldquo田大哥下床去關上門窗,坐在椅上。

    但見他将長劍放在桌上,手裡拿了弓箭,鐵青着臉,神色極是怕人。

    我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要是給他發覺了,他一個翻臉無情,我武功不及,隻怕性命難保。

     &ldquo田大哥坐在椅上,竟一動也不動,宛如僵直了一般,但雙目卻是精光閃爍,顯得心下極為煩躁不安。

    四下一片死寂,隻聽得遠處隐隐有犬吠之聲,接着近處一隻狗也吠了起來,突然之間,這狗兒悲吠一聲,立時住口,似是被人用極快手法弄死了。

    田大哥猛地站起,房門上卻起了幾下敲擊之聲。

    這聲音來得好快,聽那狗兒吠叫聲音總在數十丈外,豈知這人一弄死狗兒,轉瞬間就到了門外。

     &ldquo田大哥低沉着聲音道:&lsquo胡斐,你終于來了?&rsquo門外那人卻道:&lsquo田歸農,你認得我聲音麼?&rsquo田大哥臉色更是蒼白,顫聲道:&lsquo苗&hellip&hellip苗大俠!&rsquo門外那人道:&lsquo不錯,是我!&rsquo田大哥道:&lsquo苗大俠,你來幹什麼?&rsquo門外那人道:&lsquo哼,我給你送東西來啦!&rsquo田大哥遲疑片刻,放下弓箭,去開了門。

    隻見一個又高又瘦、臉色蠟黃的漢子走了進來。

     &ldquo我在床底留神瞧他模樣,心道:&lsquo此人号稱打遍天下無敵手,是當今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腳色,果然是不怒自威,氣勢懾人。

    &rsquo隻見他手裡捧着兩件物事,放在桌上,說道:&lsquo這是你的寶刀,這是你的外孫兒子。

    &rsquo原來一包長長的東西竟是一個死嬰。

     &ldquo田大哥身子一顫,倒在椅中。

    苗大俠道:&lsquo你徒弟瞞着你去埋刀,你女兒瞞着你去埋私生兒,都給我瞧見啦,現下掘了出來還你。

    &rsquo田大哥道:&lsquo謝謝。

    我&hellip&hellip我家門不幸,言之有愧。

    &rsquo苗大俠突然眼眶一紅,似要流淚,但随即滿臉殺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lsquo她是怎麼死的?&rsquo&rdquo 隻聽得當啷一響,苗若蘭手裡的茶碗摔在地下,跌得粉碎。

    她舉止本來十分斯文鎮定,不知怎的,聽了這句話,竟自把持不定。

    琴兒忙取出手帕,抹去她身上茶水,輕聲道:&ldquo小姐,進去歇歇吧,别聽啦!&rdquo苗若蘭道:&ldquo不,我要聽他說完。

    &rdquo 劉元鶴向她望了一眼,接着說道:&ldquo田大哥道:&lsquo那天她受了涼,傷風咳嗽。

    我請醫生給她診治,醫生說不礙事,隻是受了些小小風寒,吃一帖藥,發汗退燒就行了。

    可是她說藥太苦,将煎好的藥潑了去,又不肯吃飯,這一來病勢越來越沉。

    我一連請了好幾個醫生,但她不肯服藥,不吃東西,說什麼也勸不聽。

    &rsquo&rdquo 苗若蘭聽到這裡,不由得輕輕啜泣。

    熊元獻等都感十分奇怪,不知這不肯服藥吃飯之人是誰,與田歸農及苗氏父女三人又有什麼關連。

    陶氏父子與天龍諸人卻知說的是田歸農的續弦夫人,但苗大俠何以關心此事,苗若蘭何以傷心,卻又不明所以了,都想:&ldquo難道田夫人是苗家親戚?怎麼我們從來沒聽說過?&rdquo 劉元鶴道:&ldquo當時我在床下聽得摸不着半點頭腦,不知他們說的是誰,心想苗人鳳這麼風頭火勢的趕來,隻不過是問一個人的病。

    那人不服藥、不吃飯,這不是撒嬌麼?但聽苗大俠又問:&lsquo這麼說來,是她自己不想活了?&rsquo田大哥道:&lsquo我後來跪在地下哀求,說得聲嘶力竭,她始終不理。

    &rsquo&ldquo苗大俠道:&lsquo她留下了什麼話?&rsquo田大哥道:&lsquo她叫我在她死後将屍體火化了,把骨灰撒在大路之上,叫千人踩,萬人踏!&rsquo苗大俠跳了起來,厲聲道:&lsquo你照她的話做了沒有?&rsquo田大哥道:&lsquo屍體是火化了,骨灰卻在這裡。

    &rsquo說着站起身來,從裡床取出一個小小瓷壇,放在桌上。

     &ldquo苗大俠望着瓷壇,臉上神色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我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望他的臉。

     &ldquo田大哥又從懷裡取出一枚鳳頭珠钗,放在桌上,說道:&lsquo她要我把這珠钗還給你,或者交給苗姑娘,說這是苗家的物事。

    &rsquo&rdquo 衆人聽到此處,齊向苗若蘭望去,隻見她鬓邊插了一枚鳳頭珠钗,微微晃動。

    那鳳頭打得精緻無比,幾顆珠子也是滾圓淨滑,隻是珠身已現微黃,似是曆時已久的古物。

     劉元鶴續道:&ldquo苗大俠拿起珠钗,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頭發,緩緩穿到鳳頭的口裡,那頭發竟從钗尖上透了出來,原來钗身中間是空的。

    但見他将頭發兩端輕輕一拉,鳳頭的一邊跳了開來。

    苗大俠側過珠钗,從鳳頭裡落出一個紙團。

    他将紙團攤了開來,冷冷的道:&lsquo瞧見了麼?&rsquo田大哥臉如土色,隔了半晌,歎了口長氣。

     &ldquo苗大俠道:&lsquo你千方百計要弄這張地圖到手,可是她終于瞧穿了你的真面目,不肯将機密告知你,仍将珠钗歸還苗家。

    寶藏的地圖是在這珠钗之中,哼,隻怕你作夢也難以想到罷!&rsquo他說了這幾句話,又将紙團還入鳳頭,用頭發拉上機括,将珠钗放在桌上,說道:&lsquo開鳳頭的法兒我教了你啦,你拿去按圖尋寶罷!&rsquo田大哥哪裡敢動,緊閉着口一聲不響。

    我在床下卻瞧得焦急異常,地圖與寶刀離開我身子不過數尺,可是就沒法取得到手。

    隻見苗大俠呆呆的瞧着瓷壇,慢慢伸出雙手捧起了瓷壇,放入了懷中,臉上的神色十分可怕。

    &rdquo 隻聽得輕輕一聲呻吟,苗若蘭伏在桌上哭了出來,鬓邊那鳳頭珠钗起伏顫動不已。

    衆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故。

     劉元鶴接着道:&ldquo田大哥伸手在桌上一拍,道:&lsquo苗大俠,你動手吧,我死而無怨。

    &rsquo苗大俠嘿嘿一笑,道:&lsquo我何必殺你?一個人活着,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

    想當年我和胡一刀比武,大戰數日,終于是他夫婦死了,我卻活着。

    我心中一直難過,但後來想想,他夫婦恩愛不渝,同生同死,可比我獨個兒活在世上好得多啦。

    嘿嘿,這張地圖在你身邊這許多年,你始終不知,卻又親手交還給我。

    我何必殺你?讓你懊惱一輩子,那不是強得多麼?&rsquo說着拿起珠钗,大踏步出房。

     田大哥手邊雖有弓箭刀劍,卻哪敢動手? &ldquo田大哥唉聲歎氣,将死嬰和寶刀都放在床上,回身闩上了門,喃喃的道:&lsquo一個人活着,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

    &rsquo坐在床上,叫道:&lsquo蘭啊蘭,你為我失足,我為你失足,當真是何苦來?&rsquo接着嘿的一聲,聽得什麼東西戳入了肉裡,他在床上掙了幾掙,就此不動了。

     &ldquo我吃了一驚,忙從床底鑽将出來,隻見他将羽箭插在自己心口,竟已氣絕。

    各位,田大哥是自盡死的,并非旁人用箭射死。

    害死他的既不是陶子安,更不是胡斐,那是他自己。

     我跟陶胡二人絕無交情,犯不着給他們開脫。

     &ldquo我見他死了,當下吹滅燭火,正想去拿寶刀,然後溜之大吉,陶世兄卻已來到房外拍門,我隻得躲回床底。

    以後的事,陶世兄都已說了。

    他拿了寶刀,逃到關外來。

    我在床底下憋了這老半天,難道是白挨的麼?加上我這位熊師弟跟飲馬川向來有梁子,咱哥兒就跟着來啦。

    &rdquo 他一番話說完,雙手拍拍身上灰塵,拂了拂頭頂,恰似剛從床底下鑽出來一般,喝了兩口茶,神情甚是輕松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