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和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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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不能傷人,倒是可以将人的耳朵震聾。

     一時大意啊,竟然被甄砺之得手!楚休紅看着這一地狼籍,不禁切齒。

     簡仲岚已随着楚休紅回來了,見到這副景象,他也大吃一驚道:楚帥,被偷襲了! 楚休紅盯着這一片空地,慢慢地道:簡參軍,你可知道,當年工部木府有兩個員外郎,以手工精巧無倫而齊名。

     簡仲岚道:知道,其中一個便是如今的薛尚書。

     另一個人名叫葉飛鹄。

    他技藝不減薛工部,是他第一個發明的螺舟,但他心性殘忍歹毒,不為帝君所喜,後來被逐出工部,聽說,一直跟着甄砺之。

    聽說此人當初還想發明地螺舟,隻是木頭無法承受泥土重量而作罷。

     簡仲岚也聽說過這件事。

    這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時對蛇人的戰争正如火如荼,陸地上,楚休紅的地軍、邵風觀的風軍和畢炜的火軍聯合,節節勝利,壓得蛇人不斷敗退,但鄧滄瀾的水軍雖有天下第一水軍之稱,卻也仍然無法對蛇人發動有效攻勢。

    這情形直至帝國軍發明了螺舟而一舉扭轉,鄧滄瀾的水軍用螺舟一舉擊破蛇人與倭島聯合水軍,使蛇人失去了最後一項優勢,最終将蛇人一舉全殲。

    隻是葉飛鹄因在請現在的帝君,當時的太子來觀看試驗時,因為口出不遜,且毫不在意試驗将士的性命,很為帝君不喜,勝利後反而被趕出工部。

    聽說此人被甄砺之所用,那時給文侯府做了不少精巧的機關之器,但也不見再有什麼大作為。

    這件事他聽了也就算,隻是不知楚休紅提這做什麼。

     楚休紅還在盯着地上,冷冷道:木制的螺舟潛地不行,但潛沙卻是行的。

    葉飛鹄,不要走! 他突然間大吼一聲,人從馬上一躍而起,跳起足有七八尺高。

    他的宛馬本來便極高大,這般跳走,竟然有近兩丈,在空中,楚休紅手中槍直直豎起,一下刺入地中。

     難道有人竟然能在沙下行進麼?簡仲岚吃了一驚,這時他才發現,這一片沙地上,有一道直直的痕迹,象是有人拖着重物走過一般。

    本來在中軍一帶人來人往得很多,重要物品也放在中軍帳周圍,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可仔細看來,隻見這首痕迹中有一塊地方微微高起,正自顫動,象是沙下伏着什麼異獸,楚休紅此時以槍攻擊的正是這塊地方。

    他腦中一亮,喝道:快去幫助楚帥! 這時,簡仲岚已心中雪亮,楚休紅所說的那人定正在甄砺之身邊,他們以螺舟潛行至中軍,讓别人制造混亂,又派人佯攻,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營中。

    等用計将駐守中軍的小王子和邵風觀調開後,他們便引爆了存放中軍的轟天雷,現在隻怕正要出去。

    若是白天,這般一條長長的痕迹很是明顯,但現在是晚上,更加上另外數營一片混亂,竟然沒人注意地上有異。

     楚休紅人在空中轉了兩個圈,一槍已刺入沙中,直入五尺,忽聽得托一聲,地面那塊微微高起的地方登時象開鍋的水一樣動了起來,有沙子直甩出來,真似有什麼沙中的巨獸受傷,正在負痛掙紮。

     楚休紅落在了地上,喝道:大家快讓開!他從腰間拔出了刀,眼仍是緊緊盯着這塊地方。

     地上,沙土翻滾得越發厲害,一些沙子竟然被甩到了丈許開外的地方。

    突然,隻聽得嘶一聲響,從沙子裡一下鑽出一個黑黝黝的長形物,這長形物足有兩丈多長,頭上是一個錐形的螺紋,仍在不停轉動,發出了嘶嘶的響聲。

     真的是地螺舟!簡仲岚隻覺心也抽緊了,叫道:楚帥,當心! 這地螺舟背上被楚休紅的槍刺入,無法再潛行,所以隻能鑽出來了吧。

    裡面會是什麼呢?看這螺舟大小,隻怕可以呆十來個人。

    簡仲岚看看周圍,周圍已有三十幾人,而且馬上會有人增援過來,看來,不會有什麼大礙。

    他心下定了定,叫道:護着楚帥,其餘人上前! 幾個士兵催馬向前,長槍對着螺舟。

    螺舟頭上的螺紋此時已不再轉動,整個螺舟卻仍在發出吱吱的輕微聲響,倒象是一隻裝死的巨大蟲子。

    那幾個士兵催馬向前,已*得很近,其中一個用槍碰了碰螺舟的壁。

     壁是用木頭做的,雖然打磨得并不很光滑,但也看得出做得相當精緻,合榫處連一道縫隙也沒有,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進出的。

     一個士兵轉過頭,道:楚帥 話音未落,螺舟一邊的壁上忽然掉落了一塊闆,一道刀光激射而出,那士兵本湊得最近,刀光一光,他的頭顱也直飛起來,螺舟中已有一個人一躍而出,将他踢落馬下,奪馬而逃。

     這人的一連串動作幹脆利落,出舟,殺人,奪馬,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連楚休紅也隻覺眼前一花,但見這人催馬向營邊沖去。

     大營的棚欄隻有五尺高,馬本身也已有五尺了,到了栅欄邊,這人一提缰,馬一躍而起,他隻道馬上便能脫困而去,正在高興,卻覺得身子忽然一震,馬登時落下。

     一支長槍飛來,從馬後胯射入,刺穿了馬身,這馬也立時斃命,摔了下來。

     這人一落地,在沙子上打了個滾,心中不由大駭。

    他已計算得沒一點遺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奪馬,然後躍牆而走,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定能成功,萬沒料到有人反應如此快法,投出的投槍快如閃電,又力愈千鈞,他的如意算盤根本打不響。

     從地上一翻而起,他手握短刀,不住地喘息,眼角往回看了看,螺舟中還有幾個人,他們沒有他這般本事,已經束手就擒,他心知失去這個機會,此番定已無幸。

     絕望以後,人反而鎮定起來,慢慢站起身道:我是葉飛鹄。

    能以一槍留下我的,定是帝國軍第一大将楚帥吧。

     楚休紅道:我是楚休紅,不過算不得第一大将。

    葉飛鹄,你文武全才,為何執意跟随甄砺之錯到底? 葉飛鹄看了看楚休紅,歎道:國士遇我,國士報之。

    楚帥,葉飛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請楚帥成全。

     圍住他的地軍團士兵已越來越多,現在葉飛鹄有天大的本領也逃不掉了,就算還能有一艘螺舟能遁地而行,隻怕也會被立刻挖出來。

    楚休紅歎道:葉先生,你刀鋸斧鑿,不在薛尚書之下,上陣殺人,也罕有其匹。

    這一身本領來之不易,葉先生,你何不投降我軍,以盡其才。

     葉飛鹄笑道:楚帥,你名震宇内,原來也是個俗人。

    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身受甄侯大恩,帝君卻視我無物,我豈能再回頭為人所笑。

    楚帥,你要殺便殺吧。

     楚休紅一陣啞然。

    葉飛鹄名聲很壞,以前在工部時人人視他為小人,可是現在看看,葉飛鹄縱然不明事理,卻不失為是個敢作敢當的男子漢。

     也許,他會有這般差的風評,隻是因為帝君對他不喜,所以旁人自是人雲亦雲,葉飛鹄才會搞得處處碰壁吧。

     他低了低頭,正要再出言相勸,忽然隻覺一股厲風撲面而來,耳中隻聽得旁人的驚呼。

     不好!楚休紅頭也不曾擡起,按在刀鞘上的手一擡,嗆一聲,百辟刀脫鞘而出。

    他出手快極,已迎上了擊來的刀鋒,當地一聲響,兩把刀就在他眉毛前一尺處相交,火星四濺,射到了楚休紅臉上,楚休紅也不禁心頭一寒。

     葉飛鹄此出仍要出手,那自是已萌死志,準備死中求活了。

    不知為什麼,他反而有一陣傷心和惋惜。

     葉飛鹄這突如其來的一刀被楚休紅架住,便知這千載難逢的偷襲良機已然失去。

    但他卻不退去,刀急轉而下,刺向楚休紅胸口,但剛才楚休紅全無防備之下仍能架住他的刀,現在已是全神貫注,他哪裡還能得手?兩人一個出手快,一個招架快,兩人不停轉着,将沙子踢起,身形已看不清了,隻聽得雙刀相交之聲不絕,其間有火星不斷射出,旁人縱想幫手,也哪裡幫得上忙。

    簡仲岚摸了摸袖子裡的無形刀,本已準備沖出去,卻又站住了。

     這時,突然間雙刀相擊的聲音一啞,這一連串聲響也嘎然而止,兩人登時分開了五六步。

    葉飛鹄本自視極高,經過這番偷襲,對楚休紅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看了看刀,慢慢道:楚帥,死在你手裡,真是人生快事。

     楚休紅道:葉飛鹄,我不殺你,你還是為我所用吧。

    你這一身本領,若不能為國出力,實在太可惜了。

     葉飛鹄搖搖頭,慘然一笑道:楚帥,你還要說這些辱我的讕言。

     他将左手的刀舉起,邊上的士兵隻道他又要偷襲,舉起槍來。

    葉飛鹄一笑,此時,隻聽得營門處也傳來一片歡呼,有人高叫:小王子勝了!小王子勝了!聲音意氣昂揚,葉飛鹄淡淡一笑道:武昭也敗了?真是慘勝啊。

     他們已炸光了帝國軍的轟天雷,此行目的已經達到,但來的人卻幾乎全部被擒殺,傷亡遠在帝國軍上,便是勝,那也是慘勝。

    他看了看手中的刀,他的刀原本亮得象冰,現在卻暗淡一片,旁人都看得到,那把刀象被打碎的銅鏡一般,都是裂紋。

     楚休紅道:葉飛鹄,你的刀也已毀了,還不肯投降麼? 葉飛鹄道:刀已毀,不能傷人,卻能傷已。

     他将刀回轉來,刀尖對準了自己心口。

    楚休紅驚道:快制止他!但哪裡還來得及?葉飛鹄的刀雖然裂紋密如蛛網,但直刺之下,刀已入體。

    這刀本已與楚休紅的百辟刀相擊了數百次,裂成了幾十片小片,刺入體内後登時裂開,幾十個碎片每一片都象一把小小的利刃,盡沒入體内,他手上隻剩了個刀柄,血象箭一般射出來。

     楚休紅不禁失色,他沖到葉飛鹄身前,但葉飛鹄這一刀用力極大,哪裡還救得活?葉飛鹄一見楚休紅過來,嘴角抽了抽,慢慢道:可惜,我沒有第二把刀 邊上人都圍了上來。

    葉飛鹄如此力戰,實是讓人心驚,想起剛才他偷襲楚休紅時,更是令人心生懼意。

    楚休紅歎了口氣,道:将他好好安葬吧,可惜。

    他說着,将百辟刀收入鞘中。

     隻有他自己知道,百辟刀也已裂成了十幾個小塊了。

     這時小王子與邵風觀已帶馬回來,小王子象是大病一場,在馬上似乎搖搖欲墜。

    楚休紅走上前,向小王子行了一禮,道:殿下,事已如何? 小王子看着楚休紅,眼圈也有些紅紅的。

    他雖則比楚休紅年紀小不了多少,但從認識楚休紅那一天起,便對他視若長輩。

    他哽咽着道:武昭老師他 他的聲音已是斷斷續續,語不成聲。

    楚休紅知道小王子雖然也已經是一軍統帥,槍術也隐隐有超越自己之勢,但内心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孩子,還不曾被戰火煉得如鐵如石。

    他又深施一禮道:殿下,萬事自有天注定,請不必多想了。

    來人,請殿下回帳歇息。

     小王子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那自是甄砺之利用他對武昭的關切之情,楚休紅也不忍去責備他。

    等小王子走後,他小聲對邵風觀道:邵兄,中軍重地,你怎麼能那麼大意,任由殿下出來? 小王子和邵風觀若守在中軍,葉飛鹄的地螺舟就算再神奇也無從施展,那些轟天雷也絕不會盡數被炸。

    邵風觀看着在整理火藥庫的士兵,臉也一陣陣發白,道:楚帥,末将知罪,請楚帥責罰。

    不過小王子因為手刺武昭老師落馬,他心中極是悲痛,楚帥請你不要責怪他。

     小王子對楚休紅一向極為服膺,雖然他其實是北征軍職位最高的軍官,但自知領兵方略不能與楚休紅相比,因此事無巨細都聽從楚休紅的,見楚休紅也有三分敬畏。

    楚休紅歎了口氣道:軍法也不是絲毫不通情面的,我也有過錯,不曾仔細關照你,以至于中計,此事便算了吧。

    不過,邵兄,你的轟天雷已沒有了,那我們商議的戰術可就行不通了。

     邵風觀看着北邊。

    黑夜中,茫茫一片,黑暗中也沒半點亮光,放眼望去,隻是高高低低的沙丘,明知甄砺之就在前方,可就是不知到底在何處。

    沙漠上的地圖與尋常的大為不同,标注地點也隻是個大概,若要找到那個綠洲,仍是得*全軍在地面搜尋。

    可有甄砺之在一邊虎視眈眈,誰知道會再發生什麼事。

    邵風觀道:唉,若是文侯死不出戰,一味隐藏,那他據有水源,我們可不能支持多久了。

     楚休紅看着遠處,輕聲道:邵兄,你放心吧,甄砺之一定馬上就會找我們決戰的。

     邵風觀眉毛一揚,道:楚帥,這話何以見得? 邵将軍,你可曾注意到,甄砺之此番夜襲,首先并不曾破壞軍中食水,反而将我們的轟天雷盡數引爆。

     邵風觀道:是啊,這怎麼說? 那就是說,甄砺之有狄王騎軍相助,并不怕與我們決戰。

    隻怕他一心想的,是要将我們全軍擊潰,說不定連收服我們為他所用的心也有。

    他怕的隻是我們以轟天雷攻擊,所以首要是炸毀我們的轟天雷。

     邵風觀低下頭想了想道:楚帥,你說得有理。

    可是,如今我們已沒了轟天雷,風軍團便如折了一翼,威力大減了。

     楚休紅道:邵兄,你一向無所畏懼,難道現在怕了麼?我們地風軍團當初被數萬蛇人包圍時,你也不曾怕,何況這次甄砺之夜襲,連葉飛鹄和武昭老師也折了,我們也擒了兩三百狄人騎軍,給他們的打擊也不算小。

     這時簡仲岚過來道:禀楚帥,此役我軍陣亡三十三人,傷十九人,斬級一百十七,擒獲兩百零五人。

    問那些狄人甄砺之下落,他們都說不知。

    請問,該如何處置? 俘虜正被押過來,邵風觀道:還問什麼,立刻拷問,要他們說出文侯躲在哪裡。

    楚帥,我來吧,便是塊生鐵,我也要讓他開口。

     楚休紅道:甄侯行事,小心之極,你看他用的隻是少量府兵,大多是狄人,大概是借狄王的權杖從别處調來的遊騎,隻怕那些狄人并不知道甄砺之下落。

     邵風觀道:那就拷問府兵。

    可惜武昭老師竟然甯死不降,不然他一定知道文侯躲在哪兒的。

     楚休紅看了看那些俘虜。

    這些俘虜中,隻有十來個府兵,其餘全是狄人。

    他走到一個府兵跟前道:甄砺之在何處,你們知道麼? 他說得象是平常寒喧一般,哪如拷問。

    那個府兵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痕,血将胡子也糊住了。

    他擡起眼看了看楚休紅,猛地站起來厲喝道:楚帥,請你不要辱天下奇士!弟兄們,我們生為大人生,死為大人死,可是如此? 另外那些府兵本也抱着頭蹲在地上,聽得這人的話,齊齊站起道:正是!我等正為不能捐軀沙場為憾,楚帥,請你成全!這批人雖然是俘虜,卻說得聲色俱厲,似是凜然不可侵犯。

     楚休紅呆了呆,又看看那些茫然的狄人俘虜,忽道:簡參軍,繳了他們的衣甲軍器馬匹後,讓他們逃生去吧。

     他剛出口,邵風觀在一邊道:楚帥,你又要動恻隐之心了。

     整個帝國軍中,也隻有上将軍邵風觀敢這麼對大帥楚休紅說話。

    還在四相軍指揮官都是文侯部将的那個年代裡,邵風觀的年紀、資曆都要比楚休紅高,兩人并肩作戰得時間也最久,現在雖然楚休紅的官職後來居上,比邵風觀高了一級,但邵風觀仍然可以當面反駁楚休紅的命令。

     楚休紅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這的兩百多個戰俘。

    這些戰俘雙手抱頭,蹲在沙地裡,被風沙刮得睜不開眼,臉上也帶着驚恐之色,大多是狄人,也有一些是以前文侯府的府兵。

    半晌,楚休紅才道:邵将軍,還是放了他們吧。

     邵風觀道:楚帥,請你三思,此時文侯與狄王尚未就擒,将他們放回,等如平添他們的實力。

    放回去,難道讓他們再來攻擊我們的弟兄麼? 楚休紅看了看天空。

    暗夜沉沉,秋季的大漠上,時常要起風,風一起時便四野皆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了。

    他長歎一口氣道:昔年大帝得國,曾下令不殺降人,故十二名将開疆拓土,一統宇内,百姓紛紛箪食壺漿,以迎王師。

    軍聖那庭天也說過,得地易,得民心難。

    我們遠征漠北,人生地不熟,狄人又隻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若狄人一味相助甄砺之,那我們要找到他就更難了。

    将他們放回後,縱有少數人會重歸狄王麾下,但狄人定會心慕王師正道而起厭戰之心,所以權衡之下,仍是放了他們為上策。

     邵風觀沉默不語。

    他雖然知道楚休紅說這麼多,主要還是希望能不殺降虜,但也知他說的甚有道理。

    他想了想,長歎一口氣,道:楚帥,我說不過你,你一開口就是王師正道什麼的,就照你說的辦吧。

     楚休紅微笑了一笑,轉過身道:簡參軍,你對那些俘虜說,将他們的刀槍盔甲收繳後,盡數釋放,不得重回狄王軍中與我們交戰。

     簡仲岚漠然地拍拍馬,走上前去,用狄人語說了一遍。

    那些俘虜聽得他說完,一個個都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有幾個伏在地下親吻沙地,一邊大聲念頌着,弄着眉毛胡子上也全是沙粒。

    這些狄人軍大概也有經曆過十年前的文侯北征之役的,那時親眼見過帝國軍殺人如草,本已自料無幸,沒想到竟然能夠死裡逃生,都喜出望外,不如如何才能表達。

     狄人俘虜紛紛逃散,一個個卻是向南邊走的,剩下那十幾個府兵卻仍不走。

    楚休紅道:你們還不走麼? 那臉上有刀痕的府兵道:楚帥,我知道你放我們,是為循我們的蹤迹找到大人。

    請楚帥不必多想了,我們甯可一死,不願逃生。

     楚休紅臉上露出一絲殺氣,道:好吧,我成全你。

    來人,将這幾位壯士一個個砍去首級号令,成全他們天下奇士之名。

     那府兵笑道:多謝楚帥。

    我文侯三千劍士,當借楚帥而揚名。

    他大踏步向前走去,其餘幾人也跟着他走去。

    其中一個腳步一踉跄,站直後仍半步不緩,跟着便走。

     等他們走後,楚休紅小聲道:簡參軍,你監斬時,注意那最後失足之人,留他到最後斬首。

     簡仲岚點點頭,便帶着中軍士兵走去。

    等他們走後,邵風觀長歎一聲道:楚帥,以前我多少對你有些不服氣,如今我算佩服個十足了。

     楚休紅卻根本沒半分自得之色,臉上反有一絲痛苦。

    營中已靜了下來,隻聽得刀刃入膚之聲,那些府兵被斬首時竟一聲不吭,到最後才聽得有人一聲慘叫。

    這慘叫拖得長長,尾聲袅袅不絕。

    片刻,簡仲岚回來道:楚帥,末将監斬完畢,十二首級在此。

     這十二個人頭個個都還帶着血迹。

    楚休紅看了一眼,眼中也露出迷惘之色,馬上道:将首級号令,屍身安葬了吧。

     他一拍馬,上了一個沙丘,大聲道:全軍聽令,甄砺之與狄王就在眼前,明日天明,三軍出發,我們定要掃穴犁庭,擒獲叛賊 這一場仗雖然帝國軍火器庫被炸,但傷亡甚小,軍中士氣也正盛,聽得楚休紅的将令,全軍發出一聲歡呼。

     地風兩軍團的士兵雖然遭襲,但不愧為帝國最頂尖的精兵,仍是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楚休紅在沙丘上看着所有士兵散去,心頭又是一陣茫然。

     邵風觀也回去安歇了,現在這裡隻是一片狼籍,原來平整的沙地也踩得凹凸不平,不少地方還殘留着血迹,将沙粒也凝成一塊塊。

     人過處,隻把這些殺戮和血腥還給天地,讓天地又将這些痕迹化作無形。

    楚休紅摸出了那個雕像,默默無言。

     這時,在鞘中傳來了輕輕的啪一聲。

     百辟刀終于斷裂了。

     這把刀還是當年的武侯送給自己的。

    這些年來,刀下也已不知斬斷了多少神兵利器,斬殺了多少名将勇士。

    如果刀也有心的話,那麼今天,這把刀的心也碎了。

     不仁者,天誅之。

    楚休紅還記得武侯決心以身殉國前的這句話。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