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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機裡! 小朱驚道:什麼? 同歸于盡! 小朱吓得魂飛魄散,尖聲叫道:不要啊!嚴長官,我們再想個好辦法吧,不要這麼做! 嚴平怒道:閉嘴!他調好方向,猛地向飛艇沖去,身後小朱已說不出話來,隻是尖聲大叫,聲音已帶哭腔。

     老人調勻了呼吸,盯着剩下的那架飛行機。

     不知他們又要想出什麼主意來。

    他隻覺一顆心髒都似乎要跳出喉嚨,在這一千多尺的高空與人交手,是平生所未有的經驗。

    将方才那個亡命攻擊的風軍團士兵擊斃,他信心已是大增。

    現在他已有些習慣在飛艇上行動,何況身上還呆着一根繩子,就算摔下去也仍然可以爬起來,那些風軍團士兵即使再次亡命跳上來,他也有信心将其擊斃。

     風越來越大,周圍的雲團此起彼伏,真如大海上一葉小舟。

    老人深深呼了口氣,身體蹲着。

    風太大了,不這樣隻怕難以保持身體平衡。

    現在還剩最後一架飛行機,把這架解決掉,便無後顧之憂,可以一舉擊破左輔堡了。

    他剛定了定神,猛然間睜大了眼。

     那艘飛行機直直向飛艇沖了過來! 他們是要同歸于盡了!老人一想明白這點,隻覺腦子裡嗡地一下,頭也大一圈。

    他想過七八種風軍團可能的攻擊方法,也想到過敵人萬一要同歸于盡該怎麼辦,可眼前敵人真個用上這最後一招,他仍然覺得難以置信。

     在空中相撞,飛行機雖然不算太大,卻也非人力所能抵擋。

    他重重一咬牙,喝道:好漢子! 遙遠的少年時的熱血,似乎又在血管中流淌。

    老人蹲下身,一手按在飛艇的蒙皮上。

    蒙皮随着風不住起伏,他已将呼吸也調整得起起伏的頻率一緻。

    飛艇的蒙皮本就是用鞣制得很好的牛羊皮制成,彈性韌性都很強,現在他整個身體便如搭在弦上的一支利箭,随時都可射出。

     風軍團能這般不顧一切地進攻,自己一個老者還怕得什麼?一瞬間少年時的理想與抱負又湧上心頭。

    在那久遠的日子裡,他也曾經是個熱血少年,也曾想過要建功立業,為萬世開太平。

    這個理想直到現在才可能成為現實,也許,今天,也到了自己犧牲的時候的。

     來吧。

    他的左手緊緊抓住繩索,右手的腰刀後手握着舉到胸前。

    風軍團既然敢同歸于盡,那自己也能! 小朱還在亂叫,嚴平卻似充耳不聞,緊盯着飛艇。

    雲氣彌漫,風大得似乎要把人撕成碎片,他已沒有别的想法,隻是拼命把握着方向。

    風實在太大了,雲層翻飛如奔馬,稍不當心就會被風吹得偏向一方。

    他也知道自己一股作氣時能這麼做,一旦心平靜下來,多半便沒了勇氣。

     十丈,五丈,四丈,三丈 飛艇在眼中的輪廓越來越大,他大吼道:小朱,給我轟天雷! 小朱已經吓得幾乎瘋了,但嚴平一聲怒喝,他下意識地一個轟天雷遞給他。

    嚴平一手接過,手腕一翻,轟天雷夾到腋下,伸手拔掉了引火帽。

    引線是套在一根貼着轟天雷表面的細管中的,并不怕風,滋滋的燃燒聲卻出乎意料地響。

    小朱一聽到這聲音,已經吓得呆住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嚴平也不禁閉住了眼。

     還有多久?飛行機雖然快如閃電,他卻仍然嫌太慢了點。

    他已有必死之心,可是當死就在眼前時,他還是覺得害怕。

     英雄真不是那麼好當的。

    他苦笑了一下,又将腋下的轟天雷夾得緊一些。

     當飛行機距飛艇已不到兩丈時,老人突然一躍而起,猛地撲向直沖而來的飛行機。

    飛艇的蒙皮彈性很強,這老人身體本就極其靈活,這一躍直如利箭,猛地撞在直沖而來的飛行機上。

     曾隊長,下方又有一架飛行機上來了! 曾望谷也已看到了這架飛行機。

    她坐在座位上,道:不必管他,向方将軍發信号,我們立刻攻擊左輔堡。

     方才有一架飛行機墜落,她也看到了。

    她知道這老人武功策略皆有過人之處,有他居上策應,已無後顧之憂,現在最大的問題倒是方若水一方。

    方若水至今仍然未能攻下左輔堡,恐怕有些焦躁不安了。

    她自負箭術無雙,可此番還沒能射中一個,這一架飛行機就算趕到,亦是孤掌難鳴,何況這般上來正可以讓他們嘗嘗破空弩的滋味。

     這架飛行機正是蕭子彥的。

    蕭子彥扔下的兩顆轟天雷寸功未建,也知道已沒什麼攻擊手段了,但這般退回去卻心有不甘,還是升上來看看究竟。

     此時飛艇的吊艙已經降到了雲層以下,頂部還在雲層中。

    方向則轉向左輔堡一方,看樣子又要動手了。

    蕭子彥心急如焚,手中握着機括,心中卻是一片茫然。

    湯維在他身後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這個隊官一上天空,便如換了個人,現在也大有瘋狂之意。

    他還是第一次實戰,便親眼看到洪勝東與倪興武他們墜機身亡。

    這些方才還有說有笑的同袍轉瞬間便丢了性命,他簡直懷疑這會不會是真的。

     飛行機打了個盤旋,此時已與飛艇處在同一高度。

    湯維已見過從飛艇中射出箭來,正在擔心,忽然從飛艇中接連射出兩支箭來。

     這兩支箭速度之快,猶在飛行機之上,又是正對着飛行機射來,準頭之佳,不啻于平地上發出。

    湯維驚得啊了一聲,飛行機卻是一側,那兩支箭從機腹下穿過,落了個空。

    湯維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雲層中忽然又傳來一聲慘叫。

     這聲慘叫極是響亮,湯維也聽出來了,正是嚴平的副手發出的。

    他心中一沉,還沒回過神來,一團黑影忽然一閃而過。

     那是一架破損的飛行機,但不知為什麼卻系着一根長繩。

    湯維莫名其妙,叫道:蕭隊官,你看! 嚴平也死了。

    蕭子彥心中一陣痛楚。

    此番七架飛行機升空,隻怕要全軍覆沒。

    共和軍有了飛艇,已是如虎添翼,難道真沒有辦法對付麼? 那架破了的飛行機斜斜蕩過來,越來越近,呼一聲從身邊掠過,正是嚴平的飛行機。

    隻一眨眼的功夫,蕭子彥也已看到在那飛行機上,居然有三個人!有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攀在飛行機上與嚴平糾纏在一處,嚴平的副手癱在座位上雙眼發直,也不知是生是死,嚴平渾身是血,死死抓着那老人的手腕,兩人雖然同在墜下,卻還是死鬥不休。

     雖隻短短一瞬,蕭子彥也覺得身上一陣陰寒。

    共和軍居然會如此不顧一切地反擊,那老者身上還系着一根繩索,隻怕是攀在飛艇頂上策應,怪不得湯維在轟天雷上綁了箭矢仍然無效。

    蕭子彥一咬牙,猛地一拉機括,飛行機的機頭擡了起來,斜着直入雲霄。

     手頭已無轟天雷,但絕不能功虧一篑!蕭子彥已拿定了主意,湯維仍然扭頭看着。

    那老人身上的繩索不短,嚴平的飛行機下墜到繩子快要繃直時,忽然從中一分,繩子末端帶着一個小黑點象另一端飛去,嚴平的飛行機卻直直地往下掉落。

     嚴平還是輸了!他心頭一沉,卻聽得蕭子彥沉聲道:小湯,别丢了風軍團的臉!他正想回答一句,飛行機卻又是一震,調整了方向,猛地向那飛艇沖去。

     ※※※ 當那飛行機快要撞上飛艇時,老人猛地躍起。

    此時相距已不過一丈許,他躍起時又借了飛艇蒙皮的彈性,這一撞幾乎将他周身骨頭都撞碎了,那飛行機卻也被他撞得失了準頭,打着轉側飛出去,擦着飛艇下落。

     嚴平沒想到敵人竟然會如此舍命攻擊,一撞之下,機括也被撞得七零八落,當胸如遭鐵錘猛擊,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

    迷迷糊糊中隻覺有人抓住他的胸口,他眼睛雖已看不清,胸中豪氣卻也猛地升騰,心道:好歹也要拉個墊背的!一把抓住了撞上來的那人。

    剛一抓住,手臂便是一陣劇痛,已是中了一刀,但他已有死志,哪肯放手,隻是死死抓住。

     老人一撞之下,自己也已七葷八素,但那飛行機卻也轉了方向,沒能再撞中飛艇,心中正自一喜,卻覺那風軍團士兵猛地抓住了他。

    老人本已計算周詳,他身上綁着繩子,雖然危險,還是可以回到艙中,沒想到那風軍團士兵竟然抱住了他不肯放手。

    他身上綁得繩子甚長,但飛艇有數百斤的份量,那風軍團士兵死不放心,繩子放到盡頭,豈不是要将飛艇都扯下來?他心中大急,手中還握着腰刀,舉刀砍去,可倉猝之下砍不斷那風軍團士兵的手臂。

    眼看繩子馬上就要被扯直了,他心急之下,隻是舉刀猛砍。

    忽然腰帶一緊,幾幾乎要将他的身體勒成兩段,身體卻是一松,猛地被彈了上去。

     千鈞一發之際,終于将敵人的手臂砍斷了!他心中一寬,身體卻如綁在繩子末端的一顆小石子一般猛地甩上去,重重打在飛艇氣囊的另一邊。

    這股力量也大得異樣,幸虧飛艇的蒙皮極有彈性,若打上的是一片山崖,這一擊之力足以将人打成肉醬。

    這老人本領非凡,心知落再掉下去被蕩到另一邊,縱然曾望谷能将自己救回,恐怕也自己也先得把命送了。

    他眼前雖什麼都看不清,出手卻快,右手的刀也來不及要了,雙手一把抓住了飛艇表面上的繩索,死不放手。

    繩子是上好麻筋搓成,裡面還纏有頭發牛筋之類,極是堅韌,快刀難斷,上面又塗過一層黑油,甚是光滑,這老人體重也不重,但雙手掌心還是被擦去一層皮,鮮血淋漓。

     剛貼到飛艇上,飛艇又是一震。

    方才那老人摔在飛艇上時,整個氣囊也震了一下,但現在卻要劇烈得多,整個飛艇都側到一邊。

    他吃了一驚,手足并用,向上攀去。

    此時他已無多少體力,用盡了渾身之力,才算探出頭來。

    剛一探頭,卻看到飛艇頂上多了一架飛行機。

     這飛行機斜斜插在飛艇上,并沒有把飛艇的蒙皮弄破,隻是被繩索纏住了,飛行機上的兩個人正拔刀對着繩子亂砍。

     原來是這樣 老人心頭雪亮,已明白敵人用意。

    氣囊一旦被破壞,飛艇自然無法再浮在空中,但飛行機隻要沒有損傷,仍然可在空中飛行。

    這兩人打的是這樣的主意,雖然是敵人,這老人也不禁有點贊歎他們的膽略與武勇。

     如果自己沒在飛艇頂上,隻怕敵人計謀真會得逞。

    他們現在大概還不知道飛艇升空是靠内膽的浮力,但隻要割開蒙皮,這秘密當即能夠發現。

    幸好那些繩索堅韌異常,那兩個風軍團的兵刃雖然鋒利,卻一時割不斷繩子。

     即使死,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老人伸手到腰間解開了繩子。

    這繩子是系在飛艇的左邊的,現在他被甩到了右邊,長度已經隻夠他剛攀到頂部。

    有繩子拴在身上,多少安全一些,方才将那架飛行機撞下,也幸虧身上綁着這根繩子才算逃得一命,但此時他已準備孤注一擲了。

     風越來越大,雲層也越積越厚。

    那兩個風軍團士兵正專心砍着繩子,沒有注意到邊上有個老人正慢慢探出頭來。

     ※※※ 蕭子彥的計劃如此大膽,以至于将飛行機撞到飛艇頂上時,湯維還以為飛行機壞掉了。

    但飛行機降落得十分平穩,便是降在平地也不過如此,隻是機頭紮進繩圈中,被繩子纏得嚴嚴實實。

     蕭子彥等飛艇一停下,但解開皮帶跳出來,道:小湯,快出來! 湯維心思極是靈敏,已明白蕭子彥的用意。

    他也解開皮帶出來,道:蕭隊官,要是割破氣囊,我們怎麼回去? 蕭子彥露齒一笑,道:公子赴宴,不醉即飽;壯士臨陣,不死即傷。

    這些事,等以後再想吧。

     他一把抽出腰刀,伸手去割纏住飛行機的繩子。

    割破氣囊後,飛艇定會直線墜下,要是飛行機脫不出身來,那他們可得給飛艇陪葬了。

    湯維也不再多問,拔出腰刀來便砍。

    隻是那繩子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制成,黑糊糊地極其堅韌,刀子下去,竟然砍之不入。

    蕭子彥道:不要砍,用割! 割開兩根,飛行機已是搖搖欲墜了。

    蕭子彥長吸一口氣,道:你扶住飛行機,我要割這氣囊了。

     這時從下方忽然又傳來幾聲巨響,湯維探頭從一邊往下看,叫道:他們在炸左輔堡了! 飛艇現在已到了左輔堡上空,正在往下投擲炸雷。

    共和軍的炸雷似乎比帝國軍的威力更大,騰起的火焰也更高,蕭子彥喝道:别管那些!他舉刀猛地刺下。

     飛艇的蒙皮極有韌性,但畢竟擋不住刀子,蕭子彥的腰刀在蒙皮上刺了一個孔,刀子直沒到柄。

    一刺穿,從中冒出一股熱氣,但飛艇并沒有象蕭子彥想的那樣掉下去。

    他吃了一驚,湯維也驚道:怎麼會沒用? 蕭子彥喝道:我就不信毀不了你!他雙手握住刀柄,猛地一拖,刀子在蒙皮上劃出長長一道破口,登時塌了一塊,但飛艇仍然沒什麼影響。

     這是怎麼回事?蕭子彥怔了怔,正想扒開這缺口看個究竟,猛覺身邊一股厲風撲過,隻聽得湯維大聲叫道:蕭隊官! 有個老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掌正擊在湯維背心。

    湯維正扶着飛艇,根本沒有防備,被這老人一掌擊得直飛出去。

    這飛艇表面十分光滑,湯維失了平衡,哪裡還站得住,已滑了下去。

     這一下摔下去,哪裡還有命在?蕭子彥也沒來得及多響,飛身過去,叫道:抓住我! 他出手極快,一把抓住了湯維的手腕。

    但湯維滑下去時勢頭太大,把蕭子彥也拖得在地上一滑。

    他的一腳猛地勾住一根繩子,咬牙道:快用力! 大敵在側,這般去救湯維實為不智之舉,但蕭子彥實在不忍眼睜睜看着湯維送命。

    他左手拉着湯維,右手極快地劃了個圈,五指一松,腰刀象一把風車般飛出去,直取那老人面門。

     這是流華妖月斬中的飛星逐月。

     老人一掌擊倒湯維,伸手撿起湯維的刀子,舉刀要砍,哪料到蕭子彥的刀會脫手飛出,竟然如此之快。

    若是他體力全盛之日,自然不足為懼,但此時他也已到油枯燈燼之時,隻來得及側了側腰,蕭子彥的刀猛地砍中他的右半邊臉,刀鋒深深陷入肉中。

    老人疼得慘叫一聲,仰面倒去,兩手也胡亂抓着,正抓住了飛行機的尾翼。

    那飛行機原本就已經松動了,被那老人一拖,連人帶飛行機都滑了下去,消失在飛艇的另一邊。

     蕭子彥眼看着那老人和飛行機一同摔下去,他手上還抓着湯維,心頭隻覺一沉。

     現在,他們和飛艇已經拴在一處了。

     他猛地一用力,将湯維拎了起來。

    湯維死裡逃生,滿頭冷汗,雙腿發軟,爬上來時已無法再站立,一把抓住一根繩子,整個人趴在飛艇上,道:蕭蕭隊官,我們怎麼辦? 下方又傳來一聲歡呼,卻是左輔堡被方才一輪轟炸炸得七零八落,共和軍已經攻入堡中。

    蕭子彥閉了閉眼,心頭一陣說不出的疼痛。

    他頓了頓,才睜開眼道:弄破它! 湯維默然無語。

    現在他們兩人都在飛艇頂上,飛行機卻随那老人摔了下去,弄破飛艇後,他們勢必也要被活活摔死。

    湯維膽子也算大,但想想要被摔成肉泥,哪裡會不害怕的。

    他象被拎上岸的一尾魚般張嘴喘息了兩下,又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才道:好,我身邊還有兩支箭。

     腰刀都已失了,他們身邊的武器隻有這兩支箭。

    蕭子彥接過箭來,輕聲道:小湯,對不住了,要你陪我送死。

     湯維隻覺胸中大有豪情,笑道:蕭隊官,别這麼說。

    人誰無死,為國捐軀,死得光榮!隻是他還站不起來,話雖說得豪氣幹雲,人卻仍然趴在飛艇上動彈不得。

     蕭子彥苦笑了一下。

    光榮麼?也許活下來的人會這麼說自己,但死絕不會是光榮的。

     邵将軍,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有點茫然地想着。

     這時忽然有一道閃電從雲端劈空打下。

    這道閃電有如一片金箔剪成的草葉,距他們隻有十幾丈之遙。

    飛艇因為剛擲下一批炸雷,上面的飛行機也滑了下去,又開始往上疾升,那道閃電簡直就是從他們身邊掠過的,蕭子彥鼻子裡也聞到一股異樣的臭味。

     風暴要來了。

     他默然想着。

    風暴如果早點來,飛艇大概也無法出發了,戰事必不會到現在這副樣子。

    可是多想已是無益,他猛地拉開方才用腰刀割開的破口,向裡看去。

     裡面黑糊糊的什麼都看不清,隻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卻又不是太燙。

    他不知道這飛艇的原理到底是什麼,也許,是加熱空氣麼?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劃過,伴随着隐隐的雷聲。

    這陣雷是方才那道閃電引起的,但着閃電光,蕭子彥終于看到裡面的情形。

     鐘将軍!汪榮見鐘禺谷仍是默然不語,急得五内俱焚,叫道:鐘将軍,不管你與馬将軍有何過節,如今大敵當前,不能見死不救啊! 鐘禺谷豎起雙眉,喝道:大膽!他年紀雖輕,但晉升極快,現在已官拜下将軍,身為東平城的主将,有誰敢對他這般無禮?斷喝之下,汪榮也退了一步,仍然擡着頭道:鐘将軍,敵軍正在猛攻左輔堡。

    一旦左輔堡失守,城池還能守禦幾時? 丢了輔弼二堡,東平城門戶大開。

    雖然不能說就此全無防禦之力,但防守時更加吃力卻也是事實。

    鐘禺谷面上陰晴不定,扭頭又看向左輔堡。

    在那兒,厮殺聲越來越響,馬耀先想必已在與他們進行白刃戰。

    但共和軍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直到現在還拿不下左輔堡,看來馬耀先的戰力實不可輕視。

    自從風軍團出發,敵人的空中部隊也已不知去向,很可能已被風軍團擊破,如果馬上增援左輔堡,事情可能大有轉機 他正想着到底是以少勝多,大破共和軍的功勞大,還是開城投降的功勞大,耳中忽然又傳來一聲巨響,夾雜着士兵們的驚呼。

    他吃了一驚,隻道是共和軍又來轟炸了,但左輔堡仍然籠罩在一片厮殺聲中,還沒有陷落的迹象。

    他正懷疑方才是不是聽錯了,一個士兵驚惶失措地跑過來道:鐘将軍,天橋被炸了! 什麼!鐘禺谷和汪榮都吃了一驚。

    鐘禺谷此時才發現,方才還聳立在左邊城頭的天橋架子此時已不失去向。

    他喝道:是什麼原因? 那士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歇了歇才道:是個内奸!鐘将軍,是個隻有一隻手的内奸! 鐘禺谷心頭猛地一震。

    蕭子彥在早上曾說過,城中有共和軍的内奸,但許寒川并非一隻手,看來,許寒川在城中的确還有幫手。

    他沉聲道:帶上來! 幾個士兵挾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走了過來。

    到了鐘禺谷近前,一個士兵猛地一推,喝道:叛賊,快跪下!但那人仍然直立不動,隻是平視着鐘禺谷。

    那士兵痛恨他炸毀天橋,舉起手中長槍又要打去,鐘禺谷喝道:住手! 他走到這人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

    這人的右手已失,上面隻纏了塊紗布。

    他冷冷一笑,道:我是帝國下将軍鐘禺谷,報上名來! 這人面色白皙,身材瘦削,相貌也十分清秀,真沒想到會有如此氣慨,共和軍真個人才輩出啊。

    鐘禺谷自認是天份極高之人,但見到此人,不禁也有些心折。

     這人道:鐘将軍,久仰了。

    在下共和國參謀胡仲繼,見過鐘将軍。

     鐘禺谷盯着他雙眼,沉聲道:共和軍中,如胡君之人有幾? 胡仲繼微微一笑,道:鐘将軍确是天下英傑。

    然古人有雲,識時務者為俊傑。

     鐘禺谷沒再說話,隻是盯着胡仲繼上上下下地看了看。

    邊上锵一聲,卻是汪榮已等不及了,拔出刀來吼道:王八蛋!老子殺了你! 汪榮刀法也無甚可觀,但這一刀用盡了渾身之力,胡仲繼卻隻是穩穩站着,嘴角浮着一絲冷笑。

    汪榮盛怒之下出手,但見這胡仲繼沒半點懼意,心中也不禁佩服,暗道:好一條漢子!哪知他的刀還沒落下,一道金光閃過,自己的人頭卻直飛起來。

     那是鐘禺谷抽出金刀來,一刀斬落了汪榮的首級。

    旁人大吃一驚,全都驚叫起來。

    鐘禺谷這一刀比汪榮的手法可高明多了,收刀還鞘,汪榮的屍身方才倒地,血已濺了胡仲繼一身,胡仲繼卻仍然微微笑着。

     鐘禺谷用力一拍雉堞,喝道:弟兄們,帝君昏庸無道,犯亂天紀,人神共憤,今日起,我鐘禺谷願投身共和,以應天命! 他的話說得極是響亮,能聽到的卻隻是周圍一些人。

    但聽到的人無不驚愕,一時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将臨陣投敵,雖非沒有先例,但鐘禺谷是帝國後起名将,以前也總說些粉身報國一類的話,現在突然說要投身共和,這個彎轉得也實在太過突然。

    一時間周圍鴉雀無聲,隻聽得到左輔堡傳來的厮殺聲。

     突然,鐘禺谷親兵隊中有個人喝道:鐘禺谷,你這無恥小人賣國求榮,我絕不答應!話音未落,那人挺槍沖了過來,直取鐘禺谷。

    鐘禺谷卻似早有預備,金刀又脫鞘而出,身子一側,讓過槍頭後金刀順着槍杆滑了過去。

    他的刀術極其高強,這一刀如電閃雷鳴,那人長槍尚未刺出,金刀已順着槍杆将他右手削去了三個手指。

    那人慘呼一聲,驚叫道:鐘剛吐得一個字,鐘禺谷金刀一伸,一下割斷那個喉嚨。

     鐘禺谷殺了這親兵,喝道:共和國順天應命,以民為本,有誰執迷不悟的,以此為例!他身周另一些親兵都應聲喝道:以此為例! 那親兵是鐘禺谷頗為親信的金槍班副統領,鐘禺谷殺他卻幹脆之極,那些心中還在猶豫的士兵也被驚得呆了,哪敢說個不字?人群中有人叫道:我等聽從鐘将軍将令,願投共和軍!聲音此起彼伏,越來越響,有些士兵雖然仍有點不服,在此時哪敢再說,也紛紛接口應和。

    聲音越來越響,一時間城上全是願投共和軍的呼聲了。

     鐘禺谷臉色仍然不變,心中才放下了一塊石頭。

    他熟讀兵書,深知鳥無頭不飛之理,自己若投共和軍,定會有許多士兵不服,一旦有人出頭,事态必将不可收拾,隻怕會裹脅士卒嘩變,因此讓一個親信故意公然反對。

    原先他也與那親信說好,故意出頭後自己以雷霆萬鈞之勢将其拿下,鎮住旁人,但鐘禺谷臨時想到若不殺人立威,隻怕旁人不服,因此臨時變了主意。

    那親信身為金槍班副統領,槍術甚是高強,鐘禺谷單憑一柄金刀其實未必治得住他,但那人全沒料到鐘禺谷竟然會突然有殺人立威之意,措手不及之下,被鐘禺谷一刀斬殺。

     鐘禺谷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喝道:快将胡先生放了!兩邊士兵哪敢不應,連忙上前解開胡仲繼身上繩索。

    此時城上已喊成一片,有些大嗓門甚至在痛罵帝君不仁,屠戮功臣,唯有共和軍才能讓天下太平,萬民安居樂業。

    嗓門大者多半語無倫次,但那些人卻說得熟溜之極,旁人聽了,覺得确是此理。

     那是這胡仲繼安排好的攻心策啊。

    鐘禺谷心頭雪亮,卻也聲色不動。

    此時胡仲繼已被解開了繩索,到得他跟前,躬身一禮道:鐘将軍仁義為懷,以萬民為重,真當世英雄。

     鐘禺谷淡淡道:多謝胡先生為我指點迷津。

    許先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