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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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菩薩的留雲下院,所以庵名為留雲。

    是我二十年前,一個人化緣一塊磚、一片瓦蓋起來的。

    全庵隻有我和兩個老道婆,一向清靜,沒有想到兩個月以前,突然來了這些人,要不是幾位施主,我這留雲小庵,不知如何得了。

    ” 老師太又特别推薦她的茶,是真正的雨前,也是真正一片一片用手摘下來的“毛尖”,有一種特别清香。

     趙小彬三人也表示了謝意。

     三人坐在靜室裡,窗外竟然有了淡淡的月光。

    天上的濃雲已經逐漸散去,月光從雲隙裡灑下來。

     趙小彬說道:“我們今後将往何處?” 小梅毫不思考地說道:“哥!你和小真姊在此地多做休憩,說實在的,這一陣心情緊張之後的疲憊,西湖是最适宜調養身心的地方。

    如果這座留雲小庵不能久住,你們就回到孤山去。

    ” 華小真姑娘說道:“小梅!聽你的口氣,是要和我們分手,你不留下來是嗎?” 小梅說道:“小真姊!你真是玲珑剔透的心,任何一件事,都瞞不過你。

    你說的對極了,我是要和你們分手了。

    ” 趙小彬連忙說道:“小梅!你要到哪裡去?為什麼要和我們分手呢?” 小梅笑着說道:“哥!說實話,我也不想和你分手。

    但是,有一個地方我是非去不可,而且不能耽擱太多的時間。

    ” 趙小彬和華小真幾乎是同聲問道:“你要去哪裡?” 小梅說道:“嶽州。

    ” 趙小彬和華小真不禁驚呼出聲,這個地方對他們二人而言,不但是熟悉,而且都留有極為深刻的印象。

     趙小彬立即說道:“小梅!我們和你一起去。

    ” 小梅眼睛裡流露出感激,但是她斷然地說道:“不!我去嶽州,是探聽一項消息。

    哥!你還記得洪叔叔!我是說藍如鼎老前輩,他告訴我們的,他的傷,是傷在自稱樂如風的奇醜婆子手下。

    這件事使我非常奇怪。

    我恩師是一位風韻極佳的人,這奇醜二字根本扯不上。

    這是何人假冒我恩師的名字?其中恐怕是有隐情。

    這件事我不知則已,已經知道了,我就不能不管。

    還有……” 她頓了一下,想了想又說道:“仲彬二弟随着朱雲甫到嶽州,這是他和洪叔叔父子重逢的絕好時機。

    不過,如果其中沒有人說明原委,恐怕好事可能變成壞事。

    我去,應該是一個最好的人選。

    ” 趙小彬說道:“小梅!讓我們同行好嗎?仲彬的複姓歸宗,是件大事,我也應該去盡一份力。

    另外,嶽州還有一位老人家,她是小玲視同親人的排幫長輩……” 華小真接着問道:“小彬!你說的是魯婆婆?” 趙小彬點點頭,沉重地說道:“魯婆婆把小玲視為骨肉親人,小玲的死訊,至今未能讓老人家知道,我們對小玲是一種歉疚。

    ” 華小真不覺流下了眼淚。

     小梅也黯然說道:“哥!我也不願和你以及小真姊分手。

    一則你們應該雙雙回到揚州,讓華伯伯安心,你們不覺得華伯伯自從小玲過世之後,他老人家一下子就愈發蒼老了許多。

    而且,他老人家是多麼希望你們能成為一對佳偶,可是他老人家藏在心裡不敢再說什麼!你們回去,是對華伯伯最好的安慰。

    還有,哥和小真姊,也應該到小玲墳上去上炷香……” 她自己說到此處,已經哽咽不能成聲。

     趙小彬拭着淚水說道:“小梅!你說的都對。

    我覺得等我們自嶽州回來,一切都不算遲。

    但是,嶽州的事,我們卻不能耽擱。

    我有一種感覺,洪叔叔這次回嶽州,會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老實說,他的事,與我們共同的事業,是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我們隻好把私情,暫時擺在次一等地位了。

    ” 華小真流着淚說道:“小梅!我忽然覺得,我決定把終身托給小彬,這樣做是不是對不起小玲?” 小梅趕緊上前摟住華小真的肩,說道:“小真姊!你是一位經曆過江湖風浪的人,你懂的道理比我多。

    我敢說,如果我是小玲,如果小玲地下有知,恐怕她現在最希望見到的事,就是你和小彬哥成為佳偶。

    我要你們到揚州去上小玲的墳,也正是告慰她于九泉之下。

    小真姊!你們是姊妹,你難道還不知道小玲的為人嗎?” 她擦去自己的淚痕,再輕輕拭去小真臉上的淚水,她說道:“都是我不好,惹起你們的傷心。

    現在我決定不跟你們分手了,今天晚上在這留雲庵暫住一晚。

    明天回孤山再作一番料理,然後我們啟程,前往嶽州,這樣可好?” 華小真和小梅相擁着,她的心裡真有一份難以言宣的激動,這樣善體人意,處處為人設想的姑娘,因此也可以想到小彬小梅的母親,一定也是一位慈祥可親的婆婆。

     這份美滿的姻緣,在幾經波折,在絕望的關頭複蘇,而且是急轉直下,可見得“姻緣本是前生訂”這句話,是一點也不假的。

     且不說華小真内心裡的感慨與滿足。

    趙小彬對于小梅的善解人意,也是十分欣慰。

    他認真地說道:“小梅!我們從嶽州回來,不但要到揚州,當面向華伯伯禀告,請他老人家同意我們的婚事,而且,我們也該專程前往金陵,去見爹娘……” 正說着,門外有人敲門。

    老師太捧着一個托盤,裡面放着三碗素面飄着麻油的香味。

     老師太笑着說道:“三位恩人已經談得夜深了,老尼就做了一點素面,給三位恩人消夜。

    ” 趙小彬等一起站起來稱謝。

     老師太說道:“那些壞人留的葷菜,統統叫老道婆拿出去送給貧苦的人,就是留着,三位恩人也不會吃的。

    這三碗素面雖然簡陋并不可口,至少讓三位恩人吃着安心。

    ” 小梅手捧着面碗,深深地謝道:“老師太!你這恩人的稱呼,折煞我們了。

    但願這留雲庵院,從此不要再有世俗麻煩,以免玷污了這塊幹淨地。

    ” 小梅的話剛一說完,就聽外面有人哈哈大笑,而且朗聲說道:“這話要看怎麼說,留雲庵院能不能安靜,就要看你何副總管是不是體恤出家人的苦處,而跟我們合作。

    ” 小梅臉色一變,立即放下碗,拿起寶劍,就要沖出房門,卻被華小真一把拉住。

     華小真在拉住小梅的同時,遞給小梅一個眼色。

     小梅立即恍然大悟,她對小真輕輕地說聲:“謝謝你!小真姊!” 說着話,人向門旁一掩身,随手一拉門,隻聽得嗖、嗖、嗖……至少有五六種不同的暗器,飛進房來。

     如果小梅當時真一拉門,任憑她的反應是如何的敏銳,恐怕也很難躲過這一陣飛蝗般的暗器。

     就在嗖嗖之聲剛一停止的瞬間,小梅寶劍映起一層光芒,人如閃電,從門裡一掠而出,直沖而上,正好落在留雲庵的門樓上。

     隻見一溜人影,至少有五六個人,正向靈隐寺的後院那邊退去。

     小梅厲聲叱喝道:“你們給我站住!” 前面的人,果然聞聲而停,人向雙邊一分,立即形成一個包圍的形勢。

     小梅飄身而下,寶劍橫在胸前,在黑夜星月微光之下,這柄寶劍的寒芒,令人震懾。

     小梅緩步上前,站定之後,沉聲說道:“你們不是要我跟你們合作嗎?你們不是要将我捉拿回燕京嗎?我出來了,為什麼你們又要逃走呢?” 對方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後,沒有人答話。

     小梅突然怒聲叱道:“你們無恥已極,想利用偷襲的手段來對付我。

    你們要自知自己沒有這個本領,又何必前來獻醜?” 對面從左邊走出來一個人,一身長袍已經紮起了下擺大襟,下颏疏朗朗的一撮胡子,一雙深凹的眼睛,兩腮削瘦無肉,說話冷冷地,沒有一點表情。

     “姓何的小妞!他們之中确實有幾個人怕你,說你功力得自我們樂都總管的真傳。

    不過那是他們,不是我!” 另外從左邊又走出來一個人接口說道:“那也不是我!” 削瘦的老者冷嘿嘿地笑了起來,說道:“你瞧!是不是怕你的人就是那幾個膿包。

    所以你們逃走,要請你把話收回去。

    ” 小梅沉聲問道:“你們二人是誰?” 削瘦的老者冷笑說道:“姓何的小妞!你以為你這個副總管的威風,還可在我老人家面前耍一耍?你的眼睛長到哪裡去了?告訴你,你既然不認識我,算你無知,就讓你到死做個糊塗鬼吧!” 他說着話,邁開步伐,朝着小梅姑娘走過來。

     小梅剛要向前迎上去,她的身後華小真叫道:“小梅!你等着。

    ” 小梅兩眼不敢放松對方,因為雙方已經隔得很近,任何一個疏忽,都可以造成憾事。

    她平靜地說道:“小真姊!他們都是沖我來的,請你不要管這檔子事。

    ” 華小真已經和她并肩在一起,笑着說道:“小梅!怎麼你又把你我分得這麼清楚哇!留雲庵郭宛清那個假尼姑用劍尖抵住我的後心,你為什麼要替我的生死?那也是沖着我來的啊!” 小梅叫道:“小真姊!你不要忘了,你等于大病初愈,你……” 華小真笑道:“因為這等角色,隻需要我這種大病初愈的人來對付,也就足夠了。

    ” 她立即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小梅!來人是西南有名的蛇魔!” 小梅急道:“小真姊!那你……?” 華小真微笑說道:“小梅!你跟小彬替我壓陣就夠了!” 她一晃手中的短劍,那正是趙小彬的魚腸劍,昂然地迎上去。

     對面削瘦的老者已經停下了腳步,陰陰地看着華小真姑娘,說道:“你回去!你替不了何小梅。

    ” 華小真微微笑道:“蛇魔!你那點邪門外道的玩意兒,還用不上趙小梅趙姑娘親自動手。

    ” 老者被華小真脫口叫出“蛇魔”的渾号,他震動了一下。

    因為他隻在西南邊陲生活,很少在中原闖字号,但是他沒有料到華小真當年以鴛鴦臉鐵心羅刹在江湖上闖蕩的時候,見識過多少江湖人物,也聽聞過多少江湖上的掌故。

     蛇魔的神秘既被揭穿,心裡的得意就降低了幾分。

    他問道:“你是誰?她為什麼不姓何?” 華小真笑笑說道:“我是誰并不重要,你不認識趙小梅姑娘,證明你對中原的武林,了解得太少。

    你連震動武林的劍神趙爺都不知道,你看你是多麼孤陋寡聞!趙姑娘就是劍神趙爺的掌珠,你現在知道了吧!” 蛇魔對于劍神的大名,雖是聽說過的,他實在弄不清楚,為什麼何副總管又變成了劍神的女兒。

    一個人的心神不定,是對手過招的大忌,華小真開始在氣勢上占先,便趁勝追擊。

    她微微地笑道:“你估計憑你身上那幾條蛇,能夠保證你今天全身而退嗎?你錯了!” 她這一聲“你錯了!” 話音未落,人突然一彈而起,手中魚腸寶劍以淩厲無比的光芒,掃向蛇魔。

     這一招突然的淩空撲殺,來勢太快,而且也太猛,蛇魔自然也不是弱者,就在這一瞬間,雙手一伸,從衣袖抖出兩條很細的怪蛇,一黑一紅,就如同兩道疾飛而出兩線索,纏向華小真。

     蛇魔的出手用心極為狠毒,他這兩條怪蛇,都堅硬過鋼,普通刀劍無法傷它分毫的。

    他打算即使有一條蛇被對方削斷,他的另一條蛇隻要一沾上對方的身體,對方就死定了。

     但是,他低估了華小真的身手,尤其低估了她手中的魚腸寶劍。

     華小真以雷霆萬鈞之勢,橫削而出的招式,首當其沖的是蛇魔右手發出的黑色怪蛇,隻聽得“嚓”的一聲,劍芒過處,那條黑蛇半截飛向老遠。

     華小真一劍得手,身形将落之際,右腕倏地半空一翻,人向下落,劍向上挑,正好身形一低,躲過那條閃電飛來的紅色怪蛇,劍芒卻适時而至,那條吐信而來的蛇,哪裡擋得了魚腸寶劍的鋒利,灑出一蓬毒汁,半截飛開丈餘以外。

     華小真一劍兩招,削斷了蛇魔的兩條最得力的蛇,她并不進一步貪功,劍芒一收,人即時翻身一個倒縱,退回七八尺。

     她的人剛一落地,立即叫道:“小梅!小心他的蛇镖!” 這時候趙小彬小梅兄妹,充分發揮孿生兄妹的心靈相通,還沒有等到華小真的警告,二人雙雙出手。

    打出的并不是什麼暗器,而是及時從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和砂土,四掌齊發,掌勁加諸砂石之中,如同滿天星雨。

    以他們二人的内力,即使是摘葉飛花,同樣可以傷人,何況是砂石泥土。

     這一陣淩厲的飛砂走石,正好迎上蛇魔抖手全力發出的幾十條毒蛇。

    這些蛇被用作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