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馬賢戰殁姑射山 張綱馳撫廣陵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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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并承父職為大将軍,冀弟不疑為河南尹,且進周舉為谏議大夫,一是報商舊績,一是從商遺言。

    偏梁冀貪婪驕恣,與乃父大不相同,所有正人君子,俱為冀所不容。

    會值荊州盜起,連年不安,順帝使李固為荊州刺史。

    固妥為慰撫,赦過宥罪,許賊更新,賊目夏渠等自縛歸罪,由固遣令曉示,群賊一律反正,全州肅清。

    獨南一陽一太守高賜等,受贓懼罪,恐為固所按考,特派心腹,使載金入都,重賂梁冀。

    冀一愛一财如命,悉數收受,即替他千裡移檄,囑固從寬。

    固不阿權貴,糾察愈嚴,高賜等複向冀乞憐,冀竟左遷固為泰山太守。

    泰山亦多盜賊,郡守嘗屯兵千人,随處防剿,終不能平;固到任後,卻将屯兵罷遣歸農,但留戰士百餘人,囑令四處招誘,不到一年,賊皆弭散。

    惟他處牧守,多是貪一污闒茸,但知巴結上官,不知安輯百姓,因此流離載道,半為盜賊。

    可恨這班牧守,諱無可諱,剿不勝剿,又隻好歸咎人民,奏報朝廷。

    順帝特改永和七年為漢安元年,大赦天下,分遣侍中杜喬,及光祿大夫周舉郭遵馮羨栾巴張綱周栩劉班等八人,巡行州郡,宣谕威德,表舉賢良。

    如刺史二千石有貪一污不法,即馳驿舉劾;二千石以下,許得便宜收系。

    喬等拜命即行,惟張綱年齒最少,氣節獨高,出京不過裡許,至雒一陽一都亭,竟将車輪埋藏地下,慨然說道:“豺狼當道,安問狐狸?”當下繕好奏疏,還都呈入,彈劾大将軍梁冀,及河南尹梁不疑,開篇即雲: 大将軍冀,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國厚恩,以刍荛之資,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揚五教,冀贊日月,而專為封豕長蛇,肆其貪叨,甘心好貨,縱恣無厭,多樹谄谀,以害忠良,誠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 後文又條陳冀等十五罪,說得淋一漓透徹,慷慨激昂。

    史傳中,止言無君之心,十五罪未曾詳叙故事,故本書亦隻從略。

    時梁冀妹為皇後,内一寵一方盛,諸梁姻族,布滿内外,綱卻不顧利害,言人未言,廷臣都為震栗。

    幸順帝知他忠直,未嘗加譴,但不過将原奏擱起,置諸度外罷了。

    冀因此恨綱,辄思借端中傷。

    适廣陵賊張嬰,聚衆數萬,攻殺刺史二千石,寇亂徐揚間,非常猖獗;前任郡守,隻求兵馬衛護城廨,無一敢讨。

    冀乃囑使尚書,舉綱為廣陵太守。

    綱單車赴任,但率郡吏十餘人,徑詣嬰壘。

    嬰不知何因,閉壘拒綱,綱手書谕嬰道:“我奉诏宣慰,并非征讨,汝等不必驚慌,且容我入壘明言,從與不從,悉聽汝便,何必閉門拒我,自示張皇呢?”嬰見綱來意和平,乃開門出迎,拜伏道旁。

    綱親為扶起,偕行入壘,延令就座,問所疾苦。

    嬰答言官吏暴虐,不得不變計逃生。

    綱随機曉谕道:“前後二千石,多肆貪暴,緻君等懷憤相聚,二千石原是有罪,但君等所為,亦屬非義。

    今主上仁聖,欲以文德服人,特遣我來此撫一慰,意在榮以爵祿,不願迫以刀鋸,這正是君等轉禍為福的時會了!若聞義不服,天子必赫然震怒,征調荊揚豫兖大兵,雲集壘前,豈不危甚?試想用弱敵強,怎得為明?棄善取惡,怎得為智?去順效逆,怎得為忠?身死嗣絕,怎得為孝?背正從邪,怎得為直?見義不為,怎得為勇?利害得失,關系非輕,請君自擇去就便了!”嬰聽綱說畢,不禁泣下道:“荒裔愚民,不能自達朝廷,坐遭侵枉,遂緻嘯聚偷生,譬諸魚遊釜中,喘一息須臾,不遑後顧。

    今明府開誠曉谕,使嬰等再見天日,尚有何言?但恐既陷不義,一經投械,終不免拿戮呢!”綱與嬰指天為誓,必不爽約,嬰乃決計投誠。

    俟綱别去,遂遍告部衆萬餘人,至次日齊至郡廨,與妻子面縛歸降。

    綱再單車入壘,置酒大會,遣散叛一黨一,任他自去。

    又親為嬰蔔居宅,視田疇,凡子弟欲為郡吏,皆量材召用,衆情悅服,南州晏然。

    綱論功當封,偏被梁冀從中阻撓,因此罷議。

    惟順帝尚器重綱才,将加擢用,張嬰等聞知消息,上書乞留,乃任綱如故。

    綱在郡一年,忽然抱病,竟至告終,年才三十有六。

    百姓扶老攜幼,俱至府舍哭臨;張嬰等五百餘人,并身服缞绖,執杖送葬,奉榇至武一陽一歸葬,即由嬰等負土為墳,頃刻即成。

    莫謂盜賊中,必無善人!事為朝廷所聞,也下诏歎息,拜綱子續為郎中,賜錢百萬,小子有詩贊道: 敢彈首惡竟埋輪,出守防一奸一獨布仁; 柔亦不茹剛不吐,寬嚴兩濟是能臣! 同時尚有幾個好官,政聲卓著,待小子下回報明。

     兵不可常用,常用必敗;将不可久任,久任必亡。

    如漢之馬賢,防邊有年,屢破羌人,未始非一時名将;但功多則易起驕心,位高則易生佚志,觀馬融之劾奏馬賢,謂其野次垂幕,珍肴雜遝,兒子侍妾,事與古反,是何莫非驕佚之所釀而成?天下有驕且佚者,而尚能勝敵徼功乎?姑射一役,父子俱死,非不幸也,宜也!張綱埋輪,力劾梁冀,雖未足掃除豺狼,而直聲已流傳千古。

    至徙綱為廣陵守,單車谕賊,不殺一人,而萬賊歸降,梁冀本欲借賊以害綱,而綱反得收賊以愧冀,乃知天下事總在人為,直道而行,艱險固不必計也!惟忠賢如綱,而不使永年,天若無知而實有知,觀于李固杜喬之枉死,而綱之早殁,實為幸事;天之保全名臣,固不在命之修短間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