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 辛毗楊阜高堂隆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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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所與共坐廊廟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則台閣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無諱。

    若見豐省而不敢以告,從命奔走,惟恐不勝,是則具臣,非鲠輔也。

    昔李斯教秦二世曰:"為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梧。

    "二世用之,秦國以覆,斯亦滅族。

    是以史遷譏其不正谏,而為世誡。

     書奏,帝覽焉。

    謂中書監、令,曰:"觀隆此奏,使朕懼哉!" 隆疾笃。

    口占上疏曰:"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

    曾子曰:"鳥之将死,其鳴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臣寝疾病,有增無損,常懼奄忽,忠款不昭。

    臣之丹誠,豈惟曾子,願陛下少垂省覽!渙然改往事之過謬,勃然興來事之淵塞,使神人響應,殊方慕義,四靈效珍,玉衡曜精,則三王可邁,五帝可越,非徒繼體守文而已也。

    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紹堯、舜、湯、武之治。

    而蹈踵桀、纣、幽、厲之迹,莫不蚩笑季世惑亂亡國之主,而不登踐虞、夏、殷、周之軌。

    悲夫!以若所為,求若所緻,猶緣木求魚,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

    尋觀三代之有天下也,聖賢相承,曆載數百,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萬國鹹甯,九有有截;鹿台之金,巨橋之粟,無所用之,仍舊南面,夫何為哉!然癸、辛之徒,恃其旅力,知足以拒谏,才足以飾非,谄谀是尚,台觀是崇,淫樂是好,倡優是說,作靡靡之樂,安濮上之音。

    上天不蠲,眷然回顧,宗國為墟,不夷子隸,纣縣自旗,粲放鳴條;天子之尊,湯、武有之,豈伊異人,皆明王之胄也。

    且當六國之時,天下殷熾,秦既兼之,不修聖道,乃構阿房之宮,築長城之守,矜誇中國,威服百蠻,天下震竦,道路以目;自謂本枝百葉,永垂洪晖,豈寤二世而滅,社稷崩圮哉、近漢孝武乘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内興宮殿,十餘年間,天下嚣然。

    乃信越巫,怼天遷怒,起建章之宮,千門萬戶,卒緻江充妖蠱之變,至于宮室乖離,父子相殘,殃咎之毒,禍流數世。

     臣觀黃初之際,天兆其戒,異類之鳥,育長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異也,宜防鷹揚之臣甯蕭牆之内。

    可選諸王,使君國典兵,往往棋跱,鎮撫皇畿,冀亮帝室。

    昔周之東遷,晉、鄭是依,漢呂之亂,實賴朱虛,斯蓋前代之明鑒。

    夫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民詠德政,則延期過曆,下有怨歎,掇錄授能。

    由此觀之,天下之天下,非獨陛下之天下也。

    臣百疾所鐘,氣力稍微,辄自輿出,歸還裡舍,若遂沉淪,魂而有知,結草以報。

    "诏曰:"生廉侔伯夷,直過史魚,執心堅白,謇謇匪躬,如何微疾未除,退身裡舍?昔邴吉以陰德,疾除而延壽。

    貢禹以守節,疾笃而濟愈。

    生其強飯專精以自持。

    "隆卒,遺令薄葬,斂以時服。

     初,太和中,中護軍蔣濟上疏曰"宜遵古封禅"。

    诏曰:"聞濟斯盲,使吾汗出流足。

    "事寝曆歲,後遂議修之,使隆撰其禮儀。

    帝聞隆沒,歎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堂生舍我亡也。

    "于琛嗣爵。

    始,景初中,帝以蘇林、秦靜等并老,恐無能傳業者。

    乃诏曰:"昔先聖既沒,而其遣言餘教,著于六藝。

    六藝之文,禮又為急,弗可斯須離者也。

    末俗背本,所由來久。

    故闵子譏原伯之不學,荀卿醜秦世之坑儒,儒學既廢,則風化易由興哉、方今宿生臣儒,并各年高,教訓之道,孰為其繼?昔伏生将老,漢文帝嗣以晁錯;《谷梁》寡疇,宣帝承以十郎。

    其科郎吏高才解經義者三十人,從光祿勳隆、散騎常侍林、博士靜,分受四經三禮,主者具為設課試之法。

    夏侯勝有言:"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

    "今學者有能究極經道,則爵祿榮寵,不期而至。

    可不勉哉!"數年,隆等皆卒,學者遂廢。

     初,任城棧潛,太祖世曆縣令。

    嘗督守邺城。

    時文帝為太子,耽樂田獵,晨出夜還。

    潛谏曰:"王公設險以固其國,都城禁衛,用戒不虞。

     《大雅》雲:"宗子維城,無俾城壞。

    "又曰:"猶之未遠,是用大谏。

    "若逸于遊田,晨出昏歸,以一日從禽之娛,而忘無垠之釁,愚竊惑之。

    "太子不悅,然自後遊出差簡。

    黃初中,文帝将立郭貴嫔為皇後,潛上疏谏,語在《後妃傳》。

    明帝時,衆役并興,戚屬疏斥,潛上疏曰:"天生蒸民而樹之君,所以覆焘群生,熙育兆庶,故方制四海匪為天子,裂土分疆匪為諸侯也。

    始自三皇,爰暨唐、虞,鹹以博濟加于天下,醇德以洽,黎元賴之。

    三王既微,降逮于漢,治日益少,喪亂弘多,自時厥後,亦罔克乂。

    太祖浚哲神武,芟除景亂,克複王綱,以開帝業。

    文帝受天明命,廓恢皇基,踐阼七載,每事未遑。

    陛下聖德,纂承洪緒,宜崇晏晏,與民休息。

    而方隅匪甯,征夫遠戍,有事海外,懸旌萬裡,六軍騷動,水陸轉運,百姓舍業,日費千金。

    大興殿舍,功作萬計,祖來之松,刊出窮谷,怪石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内,盡為甸服,當供稿稭铚粟之調,而為苑囿擇禽之府,盛林莽之穢,豐鹿兔之薮;傷害農功,地繁茨棘,災疫流行,民物大潰,上減和氣,嘉禾不植。

    臣聞文王作豐,經始勿亟,百姓子來,不日而成。

    靈沼、靈囿,與民共之。

    今宮觀崇侈,雕樓極妙,忘有虞之總期,恩殷辛之瓊室。

    禁地千裡,舉足投網,麗拟阿房,役百幹溪。

    臣恐民力凋盡,下不堪命也。

    昔秦據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德高三皇,功兼五帝,欲号谥至萬葉,而二世颠覆,願為黔首,由枝幹既杌,本實先拔也。

    蓋聖王之禦世也,克明俊德,庸勳親親。

    俊乂在官,則功業可隆,親親顯用,則安危同憂;深根固本,并為幹冀,雖曆盛衰,内外有輔。

    昔成王幼沖,未能政,閡、呂、召、華,并在左右:今既無衛侯、康叔之監,分陝所任,又非旦、奭。

    東宮未建,天下無副。

    願陛下留心關塞,永保無極,則海内幸甚。

    "後為燕中尉。

    辭疾不就,卒。

     評曰:辛毗、楊阜,剛亮公直,正谏匪躬,亞乎汲黯之高風焉。

    高堂隆學業修明,志在匡君,因變陳戒,發于懇誠,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謂意過其通者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