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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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此一去是禍還是福? 慧忍前腳走,公主後腳便派人進京打聽。

    皇兄回說眼下慧忍正在演武練兵,不日就要率軍西發。

     午夜人靜時分,公主沐身淨手,在禅院前庭的半輪殘月下擺上觀音像和香爐,欲一觀香譜之兆,借問吉兇禍福。

     賀公主焚香祈禱,打坐于蒲團之上定神觀息、禅坐許久,待三支香火焚到多半時,便秉燭查驗觀音香譜,見上面竟标明這一柱香竟是功德圓滿的極樂之兆! 乍喜之後,轉即驚疑滿腹,無法斷定此兆究竟是兇還是吉?因為按常人而論,出征打仗,此香譜便是大捷而歸、封将拜相之喜;若按佛家弟子,此香卻可解釋為功德圓滿、西歸極樂之兆…… 公主不敢再想下去,急忙跪在觀音像前合十默禱,垂淚祈求觀音菩薩保佑他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 西北酷寒之地,公主擔心翰成平素所穿的僧袍抵擋不了風沙冰雪,一面默默念佛,一面強打精神,親自動手裁布續綿,要為他縫制兩件厚厚的戰袍和結實的靴子。

     奶娘見公主身子虛弱成這般,一邊咳着、一邊還撐着要為慧忍親自縫做棉袍,心疼得碎了般,一面幫她縫裁絮棉,一面悄悄落淚不已,娘兒倆的眼淚滾落在一處…… 戰袍和靴子剛剛縫完最後一針,挽了結,疊好包,慧忍那裡已集訓好兵馬、準備西發了。

     慧忍向宣帝告了一天的假,匆匆打馬趕回少室山一趟,向母親和公主告别,并回少林寺托付師叔主持寺院事務。

     黃昏,禅院的鐘聲透過叢林殿堂,清晰而悠揚地回蕩于山林草坡。

    少溪河清碧見底,成群的鹭鷗和鳥雀們聚集在密密匝匝的河灘葦叢邊覓食戲水。

     晚霞漸沉,杜宇的啼聲從遠處林叢悠然傳來。

     一勾銀月斜斜地懸挂于淨藍的蒼穹。

     少溪河上,一架木石小橋靜靜伫立于少室山麓。

    這座木石小橋是山下的百姓和寺院衆僧往來的必經之橋。

    少林寺僧為着山下百姓和居士們上香、打柴、采摘野果往來方便而建下的功德橋。

     橋邊風中,一襲羽白僧袍的賀公主懷抱七弦琴,倚欄而立。

     慧忍離開山門、下了石坡,牽馬緩緩而來。

    他身着大周武将绛朱色公服,腰間挎着那把青銅寶劍。

    最後的一抹夕陽斜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绛朱色的公服上也被鍍了一層令人目眩的金泊。

     遠遠地,他一眼望見了伫于橋畔風中、遺世獨立的賀公主。

     入秋的少室山,滿山遍野的林木草葉被秋霜染得東一簇橙黃、西一片胭紅。

    搖搖曳曳地與晚霞夕晖相映,仿如彩錦般爍爍閃閃。

    一陣勁烈的山風吹過,橙黃胭紅的落葉四下裡紛紛拂揚。

     慧忍行至橋畔,扶着馬缰,慢慢地停下了腳步,默默無語地望着她寬大的羽白僧袍和長發于風中曳曳微揚,也望見了她脖子上挂的那尊青玉觀音! 公主眼中開始噙滿了淚花,她在橋階上坐了下來,随着一串琶音揚起,七弦琴铿然流瀉出一串旋律,公主含淚且歌: “嗟爾雁飛、山水寥兮, 胡草茫茫四顧缈兮; 人兒将去心兒萦兮, 關山一别塞風寒兮; 魂兒歸矣、夢兒盼兮, 霜月萬裡長相憶兮……” 公主的歌喉含着悲咽,音弦裡如泣如訴。

     慧忍拚命咬住淚,默默地站在橋欄的另一端,聽琴韻含淚、歌聲嗚咽,如高山流水,如林濤泣訴。

    山風獵獵吹拂着他身上的夾袍,仿如旌旆旄旗在風中飄揚的聲響。

     然而,他的眸光中卻仍舊含着沉冷和剛毅…… 突然,聽隻“钪锒”一聲,古琴的七弦竟然同時繃斷一雙! 他們驚懼的雙目同時凝注着對方的眼睛,久久地,皆不作一語,卻是一個是神情悲壯,一個是面色凄絕…… 一群山鴉砉然掠過半空,朝西面漸漸黯淡下去的山林悠然飛去。

     慧忍望了望天色,深碧的眸子又望定了淚眼迷朦的公主一會兒,毅然翻身上馬,在馬背上轉過臉來,深深地望了公主一眼,隻說了一聲“公主珍重”,便驟然打馬而去…… 公主抱琴拾級而上,伫立于橋的最高處,直望到他的身影飛馳離去、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于山野林叢、古道小徑時,突然淚如雨下,遙望着暮空遠山,雙手一揚,将斷了弦的古琴奮然抛擲于千崖萬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