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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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

    九股煙被打得叫苦連天,一疊聲催喊紫旋風、沒影兒、鐵矛周,一齊快來奪門。

    百忙中也忘了顧忌,三個人的名字,一個不落全被他喊叫出來。

     紫旋風腿長步快,首先趕到,隻一展手,便打倒一個,将木棒奪過來。

    就拿敵人的棒,來暴打敵人。

    一連三四棒,那另一個人的棒也被他奪過來。

    兩個把門的人呼叫一聲,退入空舍。

    堡門半開,紫旋風、九股煙恰可逃出來。

    但是一回頭,又看見沒影兒和鐵矛周已被五條大狗包圍。

    那黑大漢也已加入,和鐵矛周打在一起。

    鐵矛周和沒影兒上顧敵手的巨棒,下顧五條大狗的利齒,不覺手忙腳亂,危急萬狀。

     紫旋風咬牙切齒,招呼九股煙奔回去救援,九股煙卻捂着鼻子,一溜煙往堡外逃;跨過淺壕,直投大路。

    紫旋風冷笑,急揮雙棒,上前迎敵助友。

    百忙中,将短棒遞給沒影兒一根,又遞給周季龍一根;他自己竟撚雙拳和人、狗打架。

    形勢稍緩得一緩,紫旋風喝一聲:&ldquo快走!&rdquo接引同伴,再搶奔堡門。

     堡中人由那老頭兒督率着,一擁而上。

    那個中年男子尤其迅猛,一縱步,首先趕到。

    紫旋風闵成梁原本奔到前面,一看敵人追來,霍地翻身止步;雄偉的身軀一橫,把敵人擋住。

    中年男子已如飛撲到眼前,左掌往外一遞,喝一聲:&ldquo打!&rdquo 紫旋風更不上當,一偏頭,一掌護身,一掌迎敵。

    果然這中年漢子倏将手一撤,換掌為&ldquo黑虎掏心&rdquo,照紫旋風前胸擊來。

    紫旋風不用他那純熟的&ldquo八卦遊身掌&rdquo接招,反用&ldquo嶽家散手&rdquo,右掌由右肋下向上提,左掌&ldquo回光反照&rdquo,翻背回身&ldquo嘭&rdquo的一掌,打中敵人的左肩。

     這一掌用了個十成力,中年漢&ldquo哎喲&rdquo的喊了一聲,斜身往外一栽。

    紫旋風這才趁勢轉身,一個箭步,竄出一丈多遠,急閃目尋敵,見沒影兒魏廉又被三四個堡中人圍住;那黑大漢連聲唆狗,掠過了鐵矛周的身旁,一直追趕那逃出堡門的九股煙喬茂。

    闵成梁也顧不得隐匿拳招,僞裝工匠了,頓時暗運用他那八卦遊身掌,&ldquo雲龍探爪&rdquo,一沖而上;先把人打傷了兩個,救出了魏廉。

    一疊聲催同伴快走,然後一頓足,連竄出六七丈,從後倒追到黑大漢。

     這黑大漢就是那遼東有名的大牡牛田春江。

    兩個人立刻堵着堡門,搏鬥起來。

    五條大狗嗚嗚的一齊嗥叫着,追咬九股煙。

    九股煙跟狗群打着架,不管同伴,飛似的逃出堡門;跳壕溝,越過大道,一頭鑽入青紗帳逃走了。

     但是堡中人打着鄉團的幌子,連喊拿賊。

    那個蒼白面孔的小夥子,搶到堡門邊,從側面來襲擊紫旋風。

    鐵矛周季龍、沒影兒魏廉一面往外退,一面雙雙揮棒來攔擊這個少年。

    少年施展&ldquo雙撞掌&rdquo,已照紫旋風後肩肋擊來。

    周季龍厲聲喝道:&ldquo呔!看後頭!&rdquo急忙奔來截救,早被那圓臉漢子擋住,兩人對打起來。

    蒼白臉少年的掌風已然擊到紫旋風肋旁,不防紫旋風霍地一翻身,&ldquo霸王卸甲&rdquo,早已拆開少年的毒手。

    少年雙掌撲空,紫旋風一個&ldquo秋風掃落葉&rdquo,勾腿盤旋把少年掃個正着;那少年連搶出三四步外。

     在這要倒未倒之際,被沒影兒抽空趕上來,狠狠的一棒,将敵人打倒在堡門邊上。

    堡中人嘩然大叫:&ldquo好土匪,敢傷人!&rdquo立刻橫過來兩個人;兩個人都掄木棒照魏廉便打。

    沒影兒慌忙一閃,卻隻閃開一處,被左邊棒梢掃着一下。

    沒影兒負痛猛竄,施展輕功,&ldquo嗖&rdquo的一聲,直從周季龍頂上躍過去。

    持棒的人趁勢照周季龍便打;鐵矛周正與圓臉敵人揮棒對打,猛覺得背後一股寒風撲到,也不暇回頭,隻左腳往外一滑,微轉半身;敵人木棒已突然劈到,再閃萬萬來不及。

     鐵矛周季龍忙一擰身,右手棒照面前敵人一搗,倏地飛起一腿。

    背後敵人霍地将棒掣回,卻才掄起再打,魏廉急翻身接敵。

    那另一個持棒的,又照周季龍腰眼搗來;周季龍一頓足,從斜刺裡竄過去了。

    沒影兒魏廉也跟蹤竄過去了。

     一霎時,四镖師陸續退出了三個;隻有紫旋風闵成梁,擋住那黑大漢,還在堡門邊展轉大鬥。

    那大漢将一根木棒使得飕飕風動,别個堡中人也圍上來。

    紫旋風迫不得已,這才将腰間暗帶的七節鞭抖開來,與他們相抗。

     此時夕陽已墜,天色将黑未黑;曠野田邊隻有三五個晚歸的農夫,擔筐荷鋤,穿小徑走來。

    遙望見荒堡之前有人群毆,這農夫們隻遠遠立定了,指點觀望;沒有一個走過來看熱鬧勸架的。

    更奇怪的是,堡中擁出來十多個人,以鄉團自居,把四人當賊;卻掄棒的掄棒,徒手的徒手,竟沒有一個操利刃,動刀槍的。

    紫旋風又詫異,又僥幸。

    雖然如此,仍不敢戀戰;隻容得三個同伴先後逃脫出來,立刻對黑大漢大叫道:&ldquo相好的,别裝蒜欺生!我領教過了,看透你們了;咱們後會有期!&rdquo七節鞭一抖,猛往前一攻,倏往後一退,抽身扭頭就走。

     黑大漢怪叫道:&ldquo媽巴子,你看透什麼?好漢子有種,别走!&rdquo拔步就追。

     卻又奇怪,堡中這些人一開初氣勢洶洶,窮追不舍,似乎定要把四個人扣在堡内不可。

    卻隻一出堡門,他們便已彷徨縮步;一越過壕溝,奔到大道邊,索性都不往下趕了。

    不但人不再趕,就是那五條大狗,本已追出很遠,亂撲亂竄,狂嗥橫咬,非常的兇猛;此時卻也被堡中人連聲喚回。

     那個自稱姓鮑的瘦老者,更始終沒有動手,也始終沒有跨過木橋。

    一起初,他催促手下拿人;這工夫反而站在堡門上,大聲的呼喚,催手下衆人回來。

    但又對紫旋風等叫罵道:&ldquo你們這群毛賊子,哪裡來的?好大膽!也不打聽打聽,敢上我們撈魚堡來偷東西!再來伸頭探腦,教你嘗嘗鮑老太爺的厲害!&rdquo叫罵了一陣,堡中人竟全收回去,連一個綴下來的也沒有,竟不曉得他們這等虎頭蛇尾,究竟是怎麼一個用意。

     闵成梁撤退在最後,看了個明明白白,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急展目四顧,四面僅有那幾個鄉下人,交頭接耳的往古堡看,此外并無他人。

    闵成梁滿腹疑團,暗想:&ldquo自己這邊人單勢孤,敵人為什麼幹鬧喚,不肯下毒手?&rdquo 闵成梁此時也無心還罵,立即抽身急走;繞過青紗帳,順大路趕上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

    這才曉得,周、魏二人身上全都受了傷,傷卻不重。

    三個人忙又尋找九股煙喬茂。

    喬茂早已跑得沒影了,直尋出一裡多地,三個人齊聲招呼:&ldquo當家子,趙大哥!&rdquo叫了好半晌,方才把九股煙喬茂從莊稼地裡尋喚出來。

     九股煙喬茂神色很難看,也倒不以先遁為恥,他反而抱怨同伴不該冒險。

    他的鼻子被人打破,連嘴唇齒龈也都被打破了。

    九股煙喬茂忿忿道:&ldquo你們三位也回來了!&hellip&hellip教人家打了一個夠,趕了一個跑,我不知道這有什麼用!要是咱不進門&hellip&hellip&rdquo 鐵矛周季龍道:&ldquo得啦,喬爺,咱們不是為尋镖麼?這一來,不是古堡,到底訪實了。

    &rdquo沒影兒魏廉嘻嘻的笑道:&ldquo當家子,咱們沒有白挨打,這一下可就摸準了。

    回去報信,喬師傅定可以請頭功了。

    &rdquo 喬茂卻搖頭撇嘴說道:&ldquo這個古堡,我早已認出來了,不進去也斷定了。

    &rdquo 幾個人在大路上,一面走,一面哓哓的拌嘴。

    紫旋風按納不住,唾了一聲道:&ldquo這是什麼事,不說商量正格的,總好賣後悔藥!就是抱怨一會子,挨了打,也揭不下來了。

    周三哥,我跟你商量商量,像咱們這麼走一步,吵一聲,什麼事也辦不好。

    現在總算尋着門了;依我看,趁早回去交差,請俞老镖頭自己來答話。

    我敢說,像我們這樣嘀嘀咕咕,你啃我,我咬你,不管幹什麼,一準砸鍋。

    &rdquo紫旋風實在氣極了。

     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勸他回轉苦水鋪店房,算計算計,再定行止。

    紫旋風隻是搖頭,說道:&ldquo我受不了這罪!像喬師傅幹什麼都怕燒怕燙,小弟我實在搪不了,我隻好敬謝不敏。

    &rdquo 九股煙也變了臉,說道:&ldquo回去就回去,回去倒是正辦!&rdquo 紫旋風的一張紫臉頓時變得雪白,連聲說:&ldquo好好好,好極了!&rdquo大撒步就走;到了店房,把自己的八卦刀一提,就要回去。

    魏、周二人再三苦勸,喬茂也覺得這麼對待請來幫忙的人,未免差點。

    好在他能軟能硬,立刻又賠不是告饒。

    闵成梁氣忿忿的坐在一邊,也不言語。

     四個人在店房中吃了晚飯,掌上了燈,闵成梁沉吟了半晌道:&ldquo跑了一天,累了,我要早點睡;明天一早咱們返回去。

    &rdquo周季龍道:&ldquo可是咱們不能全回去,總得留一兩個人在這裡看着。

    &rdquo紫旋風說道:&ldquo這得問喬師傅,我是幫忙的,尋着準地方,沒我的戲唱了。

    &rdquo周季龍說道:&ldquo得了,闵大哥,你不要介意。

    咱們都是給俞、胡二位幫忙的,咱們得任勞任怨。

    &rdquo 闵成梁說道:&ldquo任勞也行,挨打也行,我可就是不能任怨。

    &rdquo又道:&ldquo明天再講吧,我要睡了。

    &rdquo沒影兒魏廉笑道:&ldquo着哇!受點累沒什麼,受埋怨可犯不着。

    誰也不是誰邀來的,誰也沒欠誰的情,聽閑話憑什麼呢?&rdquo說得九股煙翻白眼,不敢再還言了。

     天氣正熱,闵成梁并不在店院納涼,卻獨自出去了一趟。

    回來後,喝了幾口茶,進了房間,把小包裹拉過來,當做枕頭,竟倒在床上睡去。

    沒影兒說道:&ldquo我也困了。

    &rdquo走出去解溲,也将小包裹一枕,扇着扇子,倒在床上打呼。

     四個镖師睡了兩個;隻剩下周季龍滿臉的不高興,坐在店院長凳上,默默的喝茶。

    九股煙喬茂鼻破唇裂,加倍的倒楣;招得紫旋風、沒影兒,湊對兒沖他說閑話,他也怏怏不樂,隻得拿着周季龍當親人,一口一聲周三哥,商量誰先回去,誰留在這裡。

     喬茂的意思,要同魏廉回去送信,請周季龍跟紫旋風留在這裡看守。

    周季龍待答不理的說:&ldquo他倆全睡了,有話明天早晨再講吧。

    &rdquo 九股煙無奈,忽然跑到店外果攤上,買了一包瓜子、二斤梨;笑嘻嘻拿來請周三哥吃,搭讪着跟周三哥談話。

    周季龍隻打呵欠,還是不言語。

    耗到二更,周季龍又打了個呵欠,竟進房睡覺。

     院中隻剩下九股煙一人,守着一壺茶,坐着思量日間的事情。

    一時想這三個同伴,怎麼個個這樣可惡,全都看不起他;一時又想到查訪的情形,這荒堡一定是劫镖的賊窯。

    但一時他又心中覺着奇怪,這荒堡裡的人,除了開門的那個小子看着似乎面熟,其餘十幾來人,竟沒有一個認識的,豈非怪道?那個五十多歲,自稱姓鮑的老頭兒,固然不是那豹頭虎目的劫镖大盜;那幾個年輕些的人也全不是當日劫镖在場動手的那幾個。

    可是他們竟自稱姓鮑,又自稱是撈魚堡的住戶。

     喬茂想到這裡,忽然靈機一動,暗道:&ldquo怪!這個地方後面離着河,還有半裡多地,撈不着魚呀,怎麼會叫撈魚堡呢?别是不叫這個名字吧?&hellip&hellip&rdquo一想到&ldquo魚&rdquo、&ldquo俞&rdquo同音,喬茂就以為所見甚卓,慌忙找到本店櫃房,向店家打聽了一回。

    (葉批:後知後覺。

    ) 那帳房先生說:&ldquo撈魚堡在哪裡?這裡沒有這麼個古怪地名。

    &rdquo 喬茂唔了一聲,将撈魚堡的形勢學說了一遍,又說堡中有一個姓鮑的老頭,養着許多狗等話。

    &hellip&hellip那帳房先生翻了翻眼睛,思索了一陣,道:&ldquo你老說的這個荒堡,是離鬼門關不遠吧?&rdquo喬茂說道:&ldquo不錯呀!&rdquo帳房叫了一個夥計來,問道:&ldquo鬼門關西北,有一個土堡,那裡的地名叫什麼?&rdquo 夥計道:&ldquo那堡沒有名,俗話就管它叫邱家圍子。

    &rdquo喬茂說道:&ldquo唔,怎麼叫邱家圍子?&rdquo急忙向夥計仔細打聽。

     夥計所說的邱家圍子,的确就是喬茂所說的撈魚堡。

    夥計也道:&ldquo這裡沒有這麼一個撈魚堡。

    這邱家圍子先年本是此地富戶邱家的别墅,早就荒廢了。

    前幾年還有邱家的一兩戶窮本家在那裡住;現在房子多半倒塌了,一到冬天就沒人了。

    隻有夏季才有一兩家佃戶住着看青。

    &rdquo 九股煙一聽,這倒是聞所未聞,他靈機又一動,道:&ldquo哦,我明白了!這一定&hellip&hellip&rdquo忙又咽回去,改口打聽枯樹坡。

    卻也怪,店家也還說近處沒有這麼一個枯樹坡。

    九股煙越發恍然,向店家搭讪了兩句話,忙回轉房間。

     喬茂一向肚裡存不住事,更存不住得意的事,急要告訴同伴。

    但紫旋風太驕,犯不上對他說;沒影兒也跟紫旋風順了腿了,喬茂隻好找周季龍。

    哪裡知道,才一轉眼,周季龍也扯起呼來了。

    (葉批:由此起,作者采&ldquo反跌法&rdquo,全從喬茂自作聰明上落筆,乃本書最精彩的一折,萬萬不可放過!) 九股煙心道:&ldquo好!你們這些能人,敢情全是睡虎子!倒是我老喬&hellip&hellip&rdquo忽然又靈機一動道:&ldquo不對!他們三個人哪會這麼困呢?哦,我明白。

    他們三個東西,不用說又要甩我!他們一定商量好了,今晚上要避着我,偷去探荒堡!&rdquo 喬茂心裡想着,忙向床頭瞥了一眼;三個同伴緊閉着眼,動也不動。

    喬茂暗暗冷笑道:&ldquo你們搗鬼吧!要甩我就甩我,這不是美差,去了就有兇險!&rdquo索性不點破他們,先将門窗掩上,又把燈挑小,橫身往床上一躺,心想:&ldquo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走法!&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