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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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頭來，哈哈一笑道：&ldquo你找的是别名叫惡狗村的那地方吧。
你們看！那邊，那地方叫撈魚堡。
&rdquo（葉批：撈俞也。
）卻又自言自語道：&ldquo怪道來！今朝有兩三起人打聽撈魚堡。
我對你們講，撈魚堡上是有一家大戶，養着好多的狗，專咬歹人，小毛賊都不敢傍它的邊。
那裡倒是一塊高地，後邊有河，專釣大魚，不釣小魚，所以地名叫撈魚崗，又叫鮑家大院。
&rdquo 說罷，嘻嘻哈哈笑起來，笑得沒一點道理。
他随又望着四個镖師詫異的臉，說道：&ldquo你們四個人辛苦了，你們從苦水鋪來，不認識地名，可怎麼找人？我對你講，那裡那家大戶很有錢，家産值個二十萬，我們這裡沒有不曉得的&hellip&hellip&rdquo 鐵矛周季龍探進一步，雙目一張，厲聲說道：&ldquo他姓什麼？&rdquo黑胖農夫還是那麼一字一頓的講道：&ldquo他姓鮑，喂！姓鮑，很有錢哩。
二十萬家私，一點也不假的。
你們可是找姓鮑的？你要找姓鮑的，還是跟我們走；我們領你去，也不要你的謝犒。
你們自己去，小心咬了狗腿。
&hellip&hellip不是的，小心狗咬了你們的腿。
&rdquo紫旋風闵成梁陡然走過去，一拍這農夫，厲聲冷笑道：&ldquo相好的，你姓什麼？我看你一定跟姓鮑的認識，說不定你們是一家子！&rdquo 農夫笑道：&ldquo我麼，我們自然認識的，我們是老鄰舊居，這個不稀奇。
你問我姓？我姓單，叫單打魚。
（葉批：單打俞。
）我不僅種地，我也打魚。
都告訴你了，再會再會！&rdquo倏然轉身，卻又桀桀的一笑，唱起山歌來；與兩個同伴且唱且走，也不回頭，竟投北去。
喬茂、魏廉、闵成梁、周季龍四位镖師不由相顧愕然，八隻眼灼灼的不約而同，一齊貫注在三個農夫的背影。
容得相隔稍遠，闵成梁狂笑道：&ldquo好大膽！咱們是碰上了，此行不虛！&rdquo周季龍也神情緊張的說：&ldquo好！既然碰上了，咱們是過去挑明了硬上，還是暗綴下他們去？&rdquo 紫旋風闵成梁此時大怒，對三人說：&ldquo還講什麼明上暗綴？他們簡直是伏路兵，前來巡風誘敵。
他們前路走，咱們就給他一個随後趕！&rdquo魏廉一捋腕子道：&ldquo對！&rdquo周季龍也說：&ldquo就是這樣辦。
&rdquo 隻有喬茂還在猶豫道：&ldquo我們就這樣直入虎穴麼？&rdquo闵成梁說道：&ldquo怕什麼？青天白日，莫不說他們還敢活埋人不成？&rdquo四個人立刻拔步綴下去。
那三個農夫頭也不回，直往前走；正走着，忽又轉了彎，竟不往正北，折奔北面上一條小道走去。
約摸綴二三裡地，魏廉咦了一聲，叫道：&ldquo喬&hellip&hellip&rdquo九股煙連忙攔住道：&ldquo瞧什麼？&rdquo 魏廉忙改口說道：&ldquo瞧啊，瞧前邊，你看那裡可是鮑家大院那個古堡不是？&rdquo用手一指西北；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九股煙喬茂，一齊順手尋着。
隻見三四裡外，竟有孤零零的一座土圍子，地勢固然不矮。
那三個農夫且唱且行，竟奔土圍子後面去了。
同時又從東南面，看見兩匹馬，沿曠野飛奔，直進了土圍子。
馬上的人戴着馬連坡的大草帽，穿短打，揚鞭疾行，馬的皮毛又是紫骝色。
沒影兒魏廉向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暗打招呼道：&ldquo闵大哥、周三哥，你看人家布置的情形，實在不可輕視。
這明明是知道我們已竟下來，這才又派出人，故意引逗我們上圈。
我們明知道他們已有提防，可是我們勢逼處此，又決不能示弱，還得跟着就上。
&rdquo周季龍奮然道：&ldquo那是自然，咱們一定得上。
咱們一個前怕狼，後怕虎，可就現眼到家啦。
&rdquo 紫旋風闵成梁點頭道：&ldquo不錯，咱們哥們就是把性命都扔在這裡，咱們也得往前闖。
&rdquo又一回頭，問喬茂道：&ldquo我說對不對，喬師傅？&rdquo 九股煙喬茂一時無言可答，若說明知道是個圈套，反倒故意去鑽，分明是不智。
但如一退縮，當下就要叫同伴看不起。
他吞吐着說道：&ldquo咱們要是今天夜裡來探呢？&rdquo 紫旋風道：&ldquo可是就那麼辦，現時也得一道；準了，夜裡才好來。
&rdquo喬茂默然不語，隻得跟着三人，一齊往這古堡走。
這時斜陽西墜，日漸銜山。
四個人腳下加緊，展眼間已到古堡前。
紫旋風拔步當先，且不入土圍子，引着喬茂等在古堡外面走了半圈。
隻見這土圍子，高不過一丈四五尺。
土垣上生着一叢叢荒草。
有幾處土垣已經殘缺了，用泥土葦草現修補的；上面的垛口俱已參差不整。
又有一道壕溝繞着，溝水已幹；壕上仍然架着木橋，橋闆半朽了。
木橋上正有兩個人。
一個穿一身紫灰布襖褲、白骨鈕子，白布襪子，藍紗鞋，正蹲在橋上。
那另一個穿得倒整齊，綢長衫，衣襟半敞；手拿灑金扇，面色微黑，一臉風霜之色；站在那短衣人面前，比手畫腳，似正說話。
紫旋風闵成梁瞥了一眼，擡頭恰看到土圍子上；隐然見正面垛口上，還有莊稼人打扮的一個人，頭頂大笠，面向田野，很淡閑的看那夕陽落照的野景。
四個镖師繞了半圈，側目注視橋上兩人。
兩人依舊談話，一點也不看他們。
沒影兒魏廉一扯九股煙喬茂，不帶一點神色，徐徐的從古堡東邊繞着走。
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遂也不作一聲，跟随過來。
将近橋邊，九股煙喬茂故意落後，佯作腳下一絆，踉跄的往前一栽，&ldquo呀&rdquo了一聲，險些沒絆着，卻把鞋踩掉了；偏着身來穿鞋，乘機側目，一瞥這橋上的兩人。
哪知這兩個人好像沒理會來了人似的，連身子都沒轉，照樣談話。
可是那個穿短衣蹲着的人，眼角閃光；斜往這邊一掃，正也偷看喬茂。
喬茂慌忙把靴提上，緊跟上三個人走過去。
四個人改從斜刺裡往堡門走，相距已然很近了。
紫旋風闵成梁昂然轉身，直上木橋。
沒影兒卻跨過壕溝；喬茂也跟沒影兒從那平淺的旱溝跨過去。
四個人分從兩邊來到堡前。
喬茂緊行幾步，追上魏廉，低問道：&ldquo還往裡麼？&rdquo沒影兒魏廉悄答道：&ldquo幹什麼不？&rdquo 就在這工夫，陡聽見堡上垛口後有人大聲道：&ldquo寶貝蛋，來了麼？你小子倒真有料！&rdquo 喬茂吃了一驚，急仰面看。
土圍土垛口後，突然走來一個人。
這人面向裡，指手畫腳的，好像堡内正有人跟他說話。
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一點也不顧，一徑過了橋，才把腳步放緩，容得喬茂、魏廉趕到，就用眼神示意。
喬茂略略的點了點頭。
紫旋風遂毫不猶疑，舉步當先，直入堡門。
剛剛的挨到堡門口。
突從裡面閃出三個人，短打扮，持木棒，攔路一站，把四人進路擋住道：&ldquo你們是幹什麼的？&rdquo紫旋風闵成梁卻步一看，這三個人個個精神剽悍，不帶一點莊稼漢氣象。
紫旋風微然一笑道：&ldquo借光，我們要進去找一個人。
&rdquo 三人中一位四十來歲的漢子，把兩眼一張，将闵、周、喬、魏四個人看了又看，道：&ldquo哦，你們是找人，我曉得了。
&rdquo突然一闆臉道：&ldquo你們找誰？&rdquo 紫旋風闵成梁道：&ldquo我們找一位老爺子，六十來歲，愛抽關東煙葉，手裡常拿一根旱煙袋，可是鐵杆的，勞您駕，有這麼一位沒有？&rdquo 那人一聽，&ldquo唔&rdquo的一聲，倏然變了臉色；身旁兩個同伴也不由提起木棒來。
但是紫旋風昂然不顧，隻看定那人的嘴，聽他回答。
那人陡問道：&ldquo你找他幹什麼？&rdquo這一嗓子不像問話，簡直是嚷起來了。
紫旋風不動聲色，徐徐答道：&ldquo我們找他有點事情。
我們是老主顧了，我們是承他老人家帶口信招來做活的。
&rdquo那人道：&ldquo找你們做活？&hellip&hellip真是人不可以貌相。
看你不出，你們手底下還會做活？我們這裡也正找做活的哩，你們來了幾個？&rdquo 鐵矛周季龍忍不住邁了一步，插言道：&ldquo二哥，你别看我們這樣，手底下管保比别人強。
拾掇個什麼，隻要你點得出來，我們就做得出來。
什麼十萬、二十萬的大活，擱在我們手裡，滿不算什麼。
&rdquo說到這裡，周季龍滿臉上露出偾張的神氣。
紫旋風向周季龍瞬了一眼道：&ldquo别打岔，咱們打聽正格的要緊。
我說二哥，費你心，這裡有這麼一位老者沒有？&rdquo 周季龍把眼一瞪道：&ldquo你忙什麼！人家不是問咱們來了幾個人麼？你瞧，人家向咱們打聽人數，不是沒有意思的，人家這是照顧你！你怎麼不懂？&rdquo轉臉向那人賠笑道：&ldquo二哥，我們來的人不多，就隻七八十個，可是隻要有活，一招呼三百、二百，要多少有多少。
&rdquo 那人眨了眨眼，冷笑道：&ldquo才七八十人麼？越多越好，可是不要吃材貨。
&rdquo 那人身邊的兩個同伴，一個是細高挑，三十多歲；一個是二十一二的少年，生得粗眉環眼，面圓身矮。
這圓面少年突然出了聲道：&ldquo相好的，你們眼下就來了四個人不是，你們是不是昨天才到李家集的？&rdquo 那個細高挑推了少年一把，眼望闵、周，指着魏廉、喬茂問道：&ldquo我說這兩小矮個，也是跟你們一塊來的？那個小腦袋怎麼看着很面熟？他難道手底下也有活麼？&rdquo 闵成梁冷笑道：&ldquo人不可貌相。
&rdquo一拱手道：&ldquo我還是向你老打聽；到底你們貴處，有這麼一個使鐵煙杆的老者沒有？&rdquo那中年男子很鎮定的說道：&ldquo你打聽你們的老主顧，你可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rdquo 紫旋風闵成梁故意搔頭道：&ldquo這位老者我們隻知他姓鮑，名字可說不上。
&rdquo 中年男子道：&ldquo你們算打聽着了，這撈魚堡真有這麼一位姓鮑的老爺子，生平打魚為業；可是他不常住在這裡，這位老爺子本來四海為家&hellip&hellip&rdquo說着不言語了，兩眼盯着闵成梁。
闵成梁道：&ldquo這是怎麼說的？我們來得不巧了，可是他的家住在哪裡？你費心，領我們認認門，下趟我們來了好找他。
我想鮑老爺子也許不嫌我們來找吧？&rdquo 那圓面少年立刻接聲道：&ldquo怎麼會嫌惡？人家還竭誠款待哪，就怕你們不肯去！&rdquo 中年男子道：&ldquo對了，告訴你，你們來得很巧。
别看他常出門，今天可是正在家裡。
他說跟人有邀會，他正候着哩！這時候你們去找他，别提多好啦。
這位老爺子别看家稱二十萬的大财主，他可非常好交，也真疼苦人，像我們全都受過人家的好處。
你們四個真的攬了他的活，那可是你們的造化。
&rdquo說罷，桀桀的笑起來，回顧同伴說：&ldquo我說，咱們就把他們四個人領了去吧！&rdquo兩個同伴道：&ldquo怎麼不領去呢？人家大遠的尋來了，咱們難道連領個路都不肯，豈不教人笑掉大牙？來吧！相好的，我領你去。
&rdquo少年過來一拍闵成梁，就要拉着手往堡内拖。
卻被紫旋風用手一撥，使了個八分力；那少年一龇牙，把手松下來了。
紫旋風闵成梁哈哈一笑道：&ldquo二哥，你别忙。
我們大遠的來了，一定要找上門的。
不過有一節，我們承做他老人家這一票活計，我們也有頭兒。
我們不過是小夥計，手底下稀松平常；我們就想跟鮑老爺子面前讨臉，也怕他看不上眼，不肯答理我們哩。
你們三位費心，隻要把門戶指給我們，我們回頭就請我們頭兒來。
三天為限，我們頭兒一定親來。
不過就怕人家不放心我們罷了。
&rdquo說着也桀桀一陣狂笑。
九股煙喬茂顔色一變，站在紫旋風背後，始終一言未發，心頭卻撲咚撲咚的跳。
到了這時，自想再不答話，未免太丢人了；忙接聲道：&ldquo對了，我們是小夥計，我們不過是打發來認門的。
正經攬生意，還得我們頭兒來&hellip&hellip&rdquo 那中年男子瞥了同伴少年一眼，臉上似很難堪；雙眼一瞪，突然大聲道：&ldquo豈有此理！你們大遠的找來，哪有不進門的道理？别看我跟鮑老者不過是鄰居，我也可以替他做東。
相好的來吧，你們過門不入，那就不夠朋友了，那還配做有字号的生意麼？&rdquo兩個同伴一齊接聲道：&ldquo對呀！快進來吧。
進堡東大門就是，你們辛辛苦苦摸來，哪能白來一趟？&rdquo三個人一齊發話，橋上那兩個人此刻也站起來，橫在橋頭上，臉沖着裡，看着九股煙喬茂等四人。
土堡上戴大笠的鄉下人此時已然下去，看不見了。
在堡東大道上，嘩啦啦奔來兩匹馬。
馬上的人短衣襟、小打扮，空手拿馬鞭，策馬飛馳；展眼間徑奔圍牆，抄後門進去。
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沒影兒魏廉、九股煙喬茂四位镖師立在堡門前，心下猶豫起來。
像這麼信口編排，暗藏機鋒的探詢，不過是借這言語的刺激，可以察顔辨色，揣度賊情。
哪想到就在岩穴之前，他們膽敢公然直認不諱！就算他們大膽，也不至大膽到這個份上。
他們不怕镖師，難道不怕報官麼？ 四位镖師盡管勇怯不一，智愚不同；可是全對這賊人的意外舉動，起了惶惑之心。
越想越覺怪道：&ldquo莫非他們直認之後，就要動手，活捉訪镖之人麼？&rdquo一念及此，九股煙喬茂頭一個害怕起來，惴惴的閃目四顧。
此地縱然空曠，究竟天色未晚，來來往往，盡有耕田走道的人；賊人似不會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來綁票吧？ 九股煙瞻前顧後，心中打鼓。
乍着膽子挨過來，立在紫旋風身旁；咳了一聲，反诘堡前三人道：&ldquo這位二哥說的很不錯，我們當然不能白來一趟。
你們看！那邊，那地方叫撈魚堡。
&rdquo（葉批：撈俞也。
）卻又自言自語道：&ldquo怪道來！今朝有兩三起人打聽撈魚堡。
我對你們講，撈魚堡上是有一家大戶，養着好多的狗，專咬歹人，小毛賊都不敢傍它的邊。
那裡倒是一塊高地，後邊有河，專釣大魚，不釣小魚，所以地名叫撈魚崗，又叫鮑家大院。
&rdquo 說罷，嘻嘻哈哈笑起來，笑得沒一點道理。
他随又望着四個镖師詫異的臉，說道：&ldquo你們四個人辛苦了，你們從苦水鋪來，不認識地名，可怎麼找人？我對你講，那裡那家大戶很有錢，家産值個二十萬，我們這裡沒有不曉得的&hellip&hellip&rdquo 鐵矛周季龍探進一步，雙目一張，厲聲說道：&ldquo他姓什麼？&rdquo黑胖農夫還是那麼一字一頓的講道：&ldquo他姓鮑，喂！姓鮑，很有錢哩。
二十萬家私，一點也不假的。
你們可是找姓鮑的？你要找姓鮑的，還是跟我們走；我們領你去，也不要你的謝犒。
你們自己去，小心咬了狗腿。
&hellip&hellip不是的，小心狗咬了你們的腿。
&rdquo紫旋風闵成梁陡然走過去，一拍這農夫，厲聲冷笑道：&ldquo相好的，你姓什麼？我看你一定跟姓鮑的認識，說不定你們是一家子！&rdquo 農夫笑道：&ldquo我麼，我們自然認識的，我們是老鄰舊居，這個不稀奇。
你問我姓？我姓單，叫單打魚。
（葉批：單打俞。
）我不僅種地，我也打魚。
都告訴你了，再會再會！&rdquo倏然轉身，卻又桀桀的一笑，唱起山歌來；與兩個同伴且唱且走，也不回頭，竟投北去。
喬茂、魏廉、闵成梁、周季龍四位镖師不由相顧愕然，八隻眼灼灼的不約而同，一齊貫注在三個農夫的背影。
容得相隔稍遠，闵成梁狂笑道：&ldquo好大膽！咱們是碰上了，此行不虛！&rdquo周季龍也神情緊張的說：&ldquo好！既然碰上了，咱們是過去挑明了硬上，還是暗綴下他們去？&rdquo 紫旋風闵成梁此時大怒，對三人說：&ldquo還講什麼明上暗綴？他們簡直是伏路兵，前來巡風誘敵。
他們前路走，咱們就給他一個随後趕！&rdquo魏廉一捋腕子道：&ldquo對！&rdquo周季龍也說：&ldquo就是這樣辦。
&rdquo 隻有喬茂還在猶豫道：&ldquo我們就這樣直入虎穴麼？&rdquo闵成梁說道：&ldquo怕什麼？青天白日，莫不說他們還敢活埋人不成？&rdquo四個人立刻拔步綴下去。
那三個農夫頭也不回，直往前走；正走着，忽又轉了彎，竟不往正北，折奔北面上一條小道走去。
約摸綴二三裡地，魏廉咦了一聲，叫道：&ldquo喬&hellip&hellip&rdquo九股煙連忙攔住道：&ldquo瞧什麼？&rdquo 魏廉忙改口說道：&ldquo瞧啊，瞧前邊，你看那裡可是鮑家大院那個古堡不是？&rdquo用手一指西北；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九股煙喬茂，一齊順手尋着。
隻見三四裡外，竟有孤零零的一座土圍子，地勢固然不矮。
那三個農夫且唱且行，竟奔土圍子後面去了。
同時又從東南面，看見兩匹馬，沿曠野飛奔，直進了土圍子。
馬上的人戴着馬連坡的大草帽，穿短打，揚鞭疾行，馬的皮毛又是紫骝色。
沒影兒魏廉向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暗打招呼道：&ldquo闵大哥、周三哥，你看人家布置的情形，實在不可輕視。
這明明是知道我們已竟下來，這才又派出人，故意引逗我們上圈。
我們明知道他們已有提防，可是我們勢逼處此，又決不能示弱，還得跟着就上。
&rdquo周季龍奮然道：&ldquo那是自然，咱們一定得上。
咱們一個前怕狼，後怕虎，可就現眼到家啦。
&rdquo 紫旋風闵成梁點頭道：&ldquo不錯，咱們哥們就是把性命都扔在這裡，咱們也得往前闖。
&rdquo又一回頭，問喬茂道：&ldquo我說對不對，喬師傅？&rdquo 九股煙喬茂一時無言可答，若說明知道是個圈套，反倒故意去鑽，分明是不智。
但如一退縮，當下就要叫同伴看不起。
他吞吐着說道：&ldquo咱們要是今天夜裡來探呢？&rdquo 紫旋風道：&ldquo可是就那麼辦，現時也得一道；準了，夜裡才好來。
&rdquo喬茂默然不語，隻得跟着三人，一齊往這古堡走。
這時斜陽西墜，日漸銜山。
四個人腳下加緊，展眼間已到古堡前。
紫旋風拔步當先，且不入土圍子，引着喬茂等在古堡外面走了半圈。
隻見這土圍子，高不過一丈四五尺。
土垣上生着一叢叢荒草。
有幾處土垣已經殘缺了，用泥土葦草現修補的；上面的垛口俱已參差不整。
又有一道壕溝繞着，溝水已幹；壕上仍然架着木橋，橋闆半朽了。
木橋上正有兩個人。
一個穿一身紫灰布襖褲、白骨鈕子，白布襪子，藍紗鞋，正蹲在橋上。
那另一個穿得倒整齊，綢長衫，衣襟半敞；手拿灑金扇，面色微黑，一臉風霜之色；站在那短衣人面前，比手畫腳，似正說話。
紫旋風闵成梁瞥了一眼，擡頭恰看到土圍子上；隐然見正面垛口上，還有莊稼人打扮的一個人，頭頂大笠，面向田野，很淡閑的看那夕陽落照的野景。
四個镖師繞了半圈，側目注視橋上兩人。
兩人依舊談話，一點也不看他們。
沒影兒魏廉一扯九股煙喬茂，不帶一點神色，徐徐的從古堡東邊繞着走。
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遂也不作一聲，跟随過來。
将近橋邊，九股煙喬茂故意落後，佯作腳下一絆，踉跄的往前一栽，&ldquo呀&rdquo了一聲，險些沒絆着，卻把鞋踩掉了；偏着身來穿鞋，乘機側目，一瞥這橋上的兩人。
哪知這兩個人好像沒理會來了人似的，連身子都沒轉，照樣談話。
可是那個穿短衣蹲着的人，眼角閃光；斜往這邊一掃，正也偷看喬茂。
喬茂慌忙把靴提上，緊跟上三個人走過去。
四個人改從斜刺裡往堡門走，相距已然很近了。
紫旋風闵成梁昂然轉身，直上木橋。
沒影兒卻跨過壕溝；喬茂也跟沒影兒從那平淺的旱溝跨過去。
四個人分從兩邊來到堡前。
喬茂緊行幾步，追上魏廉，低問道：&ldquo還往裡麼？&rdquo沒影兒魏廉悄答道：&ldquo幹什麼不？&rdquo 就在這工夫，陡聽見堡上垛口後有人大聲道：&ldquo寶貝蛋，來了麼？你小子倒真有料！&rdquo 喬茂吃了一驚，急仰面看。
土圍土垛口後，突然走來一個人。
這人面向裡，指手畫腳的，好像堡内正有人跟他說話。
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一點也不顧，一徑過了橋，才把腳步放緩，容得喬茂、魏廉趕到，就用眼神示意。
喬茂略略的點了點頭。
紫旋風遂毫不猶疑，舉步當先，直入堡門。
剛剛的挨到堡門口。
突從裡面閃出三個人，短打扮，持木棒，攔路一站，把四人進路擋住道：&ldquo你們是幹什麼的？&rdquo紫旋風闵成梁卻步一看，這三個人個個精神剽悍，不帶一點莊稼漢氣象。
紫旋風微然一笑道：&ldquo借光，我們要進去找一個人。
&rdquo 三人中一位四十來歲的漢子，把兩眼一張，将闵、周、喬、魏四個人看了又看，道：&ldquo哦，你們是找人，我曉得了。
&rdquo突然一闆臉道：&ldquo你們找誰？&rdquo 紫旋風闵成梁道：&ldquo我們找一位老爺子，六十來歲，愛抽關東煙葉，手裡常拿一根旱煙袋，可是鐵杆的，勞您駕，有這麼一位沒有？&rdquo 那人一聽，&ldquo唔&rdquo的一聲，倏然變了臉色；身旁兩個同伴也不由提起木棒來。
但是紫旋風昂然不顧，隻看定那人的嘴，聽他回答。
那人陡問道：&ldquo你找他幹什麼？&rdquo這一嗓子不像問話，簡直是嚷起來了。
紫旋風不動聲色，徐徐答道：&ldquo我們找他有點事情。
我們是老主顧了，我們是承他老人家帶口信招來做活的。
&rdquo那人道：&ldquo找你們做活？&hellip&hellip真是人不可以貌相。
看你不出，你們手底下還會做活？我們這裡也正找做活的哩，你們來了幾個？&rdquo 鐵矛周季龍忍不住邁了一步，插言道：&ldquo二哥，你别看我們這樣，手底下管保比别人強。
拾掇個什麼，隻要你點得出來，我們就做得出來。
什麼十萬、二十萬的大活，擱在我們手裡，滿不算什麼。
&rdquo說到這裡，周季龍滿臉上露出偾張的神氣。
紫旋風向周季龍瞬了一眼道：&ldquo别打岔，咱們打聽正格的要緊。
我說二哥，費你心，這裡有這麼一位老者沒有？&rdquo 周季龍把眼一瞪道：&ldquo你忙什麼！人家不是問咱們來了幾個人麼？你瞧，人家向咱們打聽人數，不是沒有意思的，人家這是照顧你！你怎麼不懂？&rdquo轉臉向那人賠笑道：&ldquo二哥，我們來的人不多，就隻七八十個，可是隻要有活，一招呼三百、二百，要多少有多少。
&rdquo 那人眨了眨眼，冷笑道：&ldquo才七八十人麼？越多越好，可是不要吃材貨。
&rdquo 那人身邊的兩個同伴，一個是細高挑，三十多歲；一個是二十一二的少年，生得粗眉環眼，面圓身矮。
這圓面少年突然出了聲道：&ldquo相好的，你們眼下就來了四個人不是，你們是不是昨天才到李家集的？&rdquo 那個細高挑推了少年一把，眼望闵、周，指着魏廉、喬茂問道：&ldquo我說這兩小矮個，也是跟你們一塊來的？那個小腦袋怎麼看着很面熟？他難道手底下也有活麼？&rdquo 闵成梁冷笑道：&ldquo人不可貌相。
&rdquo一拱手道：&ldquo我還是向你老打聽；到底你們貴處，有這麼一個使鐵煙杆的老者沒有？&rdquo那中年男子很鎮定的說道：&ldquo你打聽你們的老主顧，你可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rdquo 紫旋風闵成梁故意搔頭道：&ldquo這位老者我們隻知他姓鮑，名字可說不上。
&rdquo 中年男子道：&ldquo你們算打聽着了，這撈魚堡真有這麼一位姓鮑的老爺子，生平打魚為業；可是他不常住在這裡，這位老爺子本來四海為家&hellip&hellip&rdquo說着不言語了，兩眼盯着闵成梁。
闵成梁道：&ldquo這是怎麼說的？我們來得不巧了，可是他的家住在哪裡？你費心，領我們認認門，下趟我們來了好找他。
我想鮑老爺子也許不嫌我們來找吧？&rdquo 那圓面少年立刻接聲道：&ldquo怎麼會嫌惡？人家還竭誠款待哪，就怕你們不肯去！&rdquo 中年男子道：&ldquo對了，告訴你，你們來得很巧。
别看他常出門，今天可是正在家裡。
他說跟人有邀會，他正候着哩！這時候你們去找他，别提多好啦。
這位老爺子别看家稱二十萬的大财主，他可非常好交，也真疼苦人，像我們全都受過人家的好處。
你們四個真的攬了他的活，那可是你們的造化。
&rdquo說罷，桀桀的笑起來，回顧同伴說：&ldquo我說，咱們就把他們四個人領了去吧！&rdquo兩個同伴道：&ldquo怎麼不領去呢？人家大遠的尋來了，咱們難道連領個路都不肯，豈不教人笑掉大牙？來吧！相好的，我領你去。
&rdquo少年過來一拍闵成梁，就要拉着手往堡内拖。
卻被紫旋風用手一撥，使了個八分力；那少年一龇牙，把手松下來了。
紫旋風闵成梁哈哈一笑道：&ldquo二哥，你别忙。
我們大遠的來了，一定要找上門的。
不過有一節，我們承做他老人家這一票活計，我們也有頭兒。
我們不過是小夥計，手底下稀松平常；我們就想跟鮑老爺子面前讨臉，也怕他看不上眼，不肯答理我們哩。
你們三位費心，隻要把門戶指給我們，我們回頭就請我們頭兒來。
三天為限，我們頭兒一定親來。
不過就怕人家不放心我們罷了。
&rdquo說着也桀桀一陣狂笑。
九股煙喬茂顔色一變，站在紫旋風背後，始終一言未發，心頭卻撲咚撲咚的跳。
到了這時，自想再不答話，未免太丢人了；忙接聲道：&ldquo對了，我們是小夥計，我們不過是打發來認門的。
正經攬生意，還得我們頭兒來&hellip&hellip&rdquo 那中年男子瞥了同伴少年一眼，臉上似很難堪；雙眼一瞪，突然大聲道：&ldquo豈有此理！你們大遠的找來，哪有不進門的道理？别看我跟鮑老者不過是鄰居，我也可以替他做東。
相好的來吧，你們過門不入，那就不夠朋友了，那還配做有字号的生意麼？&rdquo兩個同伴一齊接聲道：&ldquo對呀！快進來吧。
進堡東大門就是，你們辛辛苦苦摸來，哪能白來一趟？&rdquo三個人一齊發話，橋上那兩個人此刻也站起來，橫在橋頭上，臉沖着裡，看着九股煙喬茂等四人。
土堡上戴大笠的鄉下人此時已然下去，看不見了。
在堡東大道上，嘩啦啦奔來兩匹馬。
馬上的人短衣襟、小打扮，空手拿馬鞭，策馬飛馳；展眼間徑奔圍牆，抄後門進去。
紫旋風闵成梁、鐵矛周季龍、沒影兒魏廉、九股煙喬茂四位镖師立在堡門前，心下猶豫起來。
像這麼信口編排，暗藏機鋒的探詢，不過是借這言語的刺激，可以察顔辨色，揣度賊情。
哪想到就在岩穴之前，他們膽敢公然直認不諱！就算他們大膽，也不至大膽到這個份上。
他們不怕镖師，難道不怕報官麼？ 四位镖師盡管勇怯不一，智愚不同；可是全對這賊人的意外舉動，起了惶惑之心。
越想越覺怪道：&ldquo莫非他們直認之後，就要動手，活捉訪镖之人麼？&rdquo一念及此，九股煙喬茂頭一個害怕起來，惴惴的閃目四顧。
此地縱然空曠，究竟天色未晚，來來往往，盡有耕田走道的人；賊人似不會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來綁票吧？ 九股煙瞻前顧後，心中打鼓。
乍着膽子挨過來，立在紫旋風身旁；咳了一聲，反诘堡前三人道：&ldquo這位二哥說的很不錯，我們當然不能白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