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狼心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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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的豈能下得了絕清。

     陳秋心倏地擡起頭來,向周靖道,“周相公,兩次大德,愧無以報,就此謝過了!” 周靖搖頭一笑道:“姑娘言重了,這何足挂齒!” “爹!” 這一聲呼喚,使周靖的心弦為之一顫,那象是一種絕望的叫喊。

     “無難先生”眼波一擡,沒有說話。

     陳秋心度切無比地顫聲道:“爹,女兒不求您原諒,隻求你接受女兒的忏悔,女兒不孝……” 孝字尾音未落,右掌己拍向天靈。

     這一着,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誰也想不到陳秋心在掌斃負心人之後,會運掌自決。

     “無難先生”狂呼一聲:“秋心!” 疾逾電光石火地撲了過去。

     周靖驚呼了一聲,幾乎與“無難先生”是同時,撲向了陳秋心。

     但,遲了! 血光進現,陳秋心的嬌軀虛軟地栽倒下去。

     “無難先生”老淚縱橫,失聲悲呼道:“秋心,你為什麼要這樣,為父的一切都會原諒你的!” 這是至情的呼喚,人倫的悲歌。

     周靖界頭一酸,滴下了兩粒同情之淚。

     一個善良的少女,遇人不淑,悲慘地結束了生命。

     她死了,如果世間真所謂有靈魂的話,她的恨将是無盡止的,同時,她的死,搗碎了另一個人的心——無難先生。

     這——代異人,似乎在驟然之間蒼老了。

     雖然他怪僻絕倫,但卻掩不了父女的天性。

     周靖靜靜地停立一旁,他竟無言可勸慰這心碎的老人。

     空氣中彌漫着濃稠的悲哀的色調。

     “無難先生”縮背弓腰,怪吼一聲,一拳擊向了洪一敏的屍體。

     他施出了生平絕技“哈蝗功”,這是一種下意識的發洩。

     勁氣暴卷之中,石飛土裂,洪一敏的屍體,被擊成了碎片,狼藉一地。

     洪一敏曾對陳秋心發過誓,他誓言如曾有虛請假意,當粉身碎骨而死,皇天可鑒,他真的落得粉身碎骨。

     是巧合,抑是…… 周靖忍不住黯然歎了一聲。

    他想不到陳秋心早懷死志,照理,他應該想象得到,因為陳秋心己無路可走,她不能随一個豺狼其性的人以終,最主要的是她已懷了身孕,她對自己,對老父,對于情,以至于對無辜的小生命都無法交代。

     恨,使她非毀了洪一敏不可。

     當一個人,傾心付出了一切所能付出的,結果,發覺是受騙,所受的打擊之大,刺激之深,是可想而知的。

     在愛情的天秤上,愛與恨的比重是相等的,愛深恨亦深。

    陳秋心是一個極端善良的女子,然而,恨,使她殺死她曾傾心相愛的人。

     “無難先生”抱起他女兒的屍體,蹒跚地越溪而去。

     周靖無言地望着他離開,心裡似乎有一種沉重的壓迫感,三條生命,結束了這一切愛情的悲劇,不由搖頭一歎道:“她死得多麼不值!” 背後一個聲音道:“除了死,她無法解脫!” 周靖怦然心底回身一望。

    發話的竟是“血女”甘小梅,當即道:“你早來了?” “不多久!” “你認為陳秋心該死?” “不是該死,而是不能不死,這命運早經形成,不過,她能手斃負心狼子,雖死九泉,也可稍慰了!” “你怎會到這兒來?” “一統會已另外派人支援洪一敏,我想得到你不會放過他!” “一統會支援的人呢?” “躲在林外!” “逆旅怪客他們……” “可能仍在‘楓林渡’附近搜尋你的蹤迹!” “那邊情況如何?” “還沒有人發現你已遠走高飛!” 周靖心念一轉,道:“姐姐,我們回‘血谷’如何?‘血心’之失,使我日夜難安!” “那本奇書的下落呢?” “黃小芳會送回的!” “如果不呢?” “這……想來不會!” “好,你既有這自信,我們走吧!” 兩條人影,馳離隆中山,奔向“血谷”。

     □□□ 血谷—— 武林人僅聞其名的神秘處所。

     這一天,一個白衣蒙面女子和一個俊面少年,來在秘道入口的白色巨石之前。

     他倆,正是周靖和“血女”甘小梅。

     “血女甘小梅”扯落面巾,對周靖嫣然一笑道:“弟弟,到了!” 這一笑,有如百花齊放,使人有坐浴春鳳之感。

     周靖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心裡一蕩,他發覺甘小梅的眼睛裡,閃射着某一種異樣的光輝,那光輝,足令一個鐵石為心的人溶化 她太美了,美得不像是凡人,美得使人不敢正視。

     他意識到,某一種情況,正在滋生。

     甘小梅懾人心志的眸光,并不曾從周靖的臉上移去。

     周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一顆心跳蕩得幾乎并出口腔。

     甘小梅幽幽一歎道:“弟弟,你記得初入‘血谷’時,我自稱為鬼?” “是的,記得!” “現在,我又有了做鬼的感覺!” “為什麼?” “因為這是另一個世界,與所有的人隔絕的世界,在我的記憶中,除了無盡止的枯寂陰森,任什麼也沒有,還有,我母親的歎息,我愛她,我同情她,但我無法忍受,那聲音似乎會使我的心房收縮,血液凝固……” 周靖憶及自已初進“血谷”之時,所聽到的那凄絕人寰的歎息聲,的确如甘小梅所說,是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

     “據義兄甘江說,伯母是世間第一傷心人!” “是的!” 突地—— “血女”甘小梅閃身巨石之前,駭然道:“有人來過了!” 周靖也不由緊張起來,道:“什麼,有人進入‘血谷’?” “不錯,你看這足印……” “赤足?” “足印的方向相對,這證明有人來過又離開!” “會是那‘林中人’嗎?” “可能是,‘林中人’何許人物?” “這個……” 周靖面上一陣燥熱,答不上話來,“林中人”從他身上取走“血心’,而他連對方的形貌都未看清,這确實是件非常難堪的事 甘小梅惶急的察看了一遍現場,道:“我們進谷吧!” 周靖心念一轉,道:“我能進谷鳴?” “可以,不過……” “怎麼樣?” “你不能離開我身旁三尺之外,否則‘血罡’将侵害及你!” 周靖無言地點了點頭。

     甘小梅推開那巨大的白石,兩人閃身入洞,巨石還原。

     洞徑走盡,眼前紅光大熾,一片栗人的景色,驟現眼簾。

     花、樹、土丫石……沒有一樣不是紅色,還有那些刺目的紅骷髅。

     周靖己是舊地重臨,但仍不免有怵目驚心之感。

     甘小梅面色凝重地道:“弟弟,記住,不能道及家兄之事……” “這不須囑咐,我知道!” “還有,也不能提起‘玉面無敵’甘祖年的事!” “令尊!” “是的!” 周靖心中疑雲重重,忍不住脫口道,“姐姐,武林傳言甘前輩夫婦己死于十八年前,釣魚矶上……” 甘小梅凄然道:“你懷疑我的身份,因為我是‘血谷主人’之女?” “有的人或許不限于隻有一個妻子?” “當然!” “這就是唯一的解釋!” 周靖不由輕輕地“哦!”了一聲,他總算明白了一半,現在的“血谷主人”是“玉面無敵甘祖年”的妻子之一,當然,也可能會是情人,隻是“血谷主人”那度怨欲絕的歎息,代表着她有非常不幸的事情在心中,而甘小梅要自己不提她父親的事,那就是說她母親還不知道丈夫的死訊,這其中的蹊跷,就非憑想象所能臆測的了。

     就在此刻—— 一聲凄涼幽森的歎息,遙遙傳來。

     周靖全身起了一陣股栗,他象是重溫一個可怕的夢。

     那聲音,象是深山古墓之中,午夜幽靈的怨歎,使人毛骨悚然。

     他的心,似乎己随着這一聲哀歎而住下沉落。

     如果不是甘小梅站在身側,如非他有上一次的經驗,他真不敢相信這種歎息的聲音是發自一個活人之口。

     在這刹那之間,他感喟叢生—— 人生,的确是一個謎,一個人,一個謎,以他自己來說,身世迷蒙,遭遇離奇,又何嘗不是一個最大的謎! “血谷主人”武功冠絕群倫,然而她卻有着太多的哀怨——謎! 他也想到那些稱他為少主的人,諸如“地靈夫人”,“逆旅怪客”,“虬須怪丐”…… 等,又是些猜不透的謎! 甘小梅悄悄地道:“我媽來了!” 接着,高聲喚了一聲:“媽!” 回答的,又是一聲凄絕而悠長的歎息,但似近在咫尺之間。

     周靖四顧不見人影,有上一次的經驗,他是見怪不怪了,朝着谷内恭施個禮道:“見過伯母!” “血谷主人”陰冷低沉的聲音道:“梅兒,他……” “是女兒的意思帶他進谷!” “為什麼?” 甘小梅朝周靖羞澀地一笑,道:“沒有什麼!” “孩子,為娘足可作作前車之鑒” “媽……” 以下的話她沒有說出來,但她的臉紅了,目光又不期然的瞟向了周靖,這神态表現在一個美賽天仙的少女身上,确實惹人遐思 周靖并非聖賢,雖然冷漠,但他一樣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他的心猛烈地跳蕩起來,他意識到甘小梅母女話中之意是什麼! 他覺得沒有勇氣抗拒這即将面臨的事實——甘小梅己然愛上了他。

     這像是令人難以置信,又像是順理成章。

     “血谷主人”幽幽地道:“孩子,我相信你目光不錯!” 甘小梅突有所悟地道:“媽,谷中有人來過?” “不錯!” “是什麼人?” 周靖精神一振,側耳而聽。

     “血谷主人”平靜地道:“故人!” “誰?” “鬼影子!” “鬼影子是誰?” “你父生前的侍童!” 甘小梅神色大變,激動地道:“媽,你說父親生前是什麼意思?” 又是一聲栗人的歎息,随道:“孩子,你毋須隐瞞了,我已知道一切,孩子,這沒有什麼,我的淚早已流光了,情感,早已枯竭了,你怕我受不了,是嗎?可是我默默地承受了,孩子,一個業己創痕累累的人,何在乎再加上一刀呢?” 這番話,聽得周靖象置身冰窟之中